第一篇 第十章 鏢隊・生活
我所在鏢隊規模不大,只有兩輛灰色篷布的大馬車。人員也只有6名鏢師(其中還有兩個負責趕車)和19名客商組成。鏢師們打着“眼”,也就是鏢旗,遠遠看去真的是很有氣勢的那種。一開始我覺得挺新鮮,時常向外張望。可見了這三天,尤其他們每每走到人煙稀少的山路時,還要喊蠢了吧唧的鏢號,我就實在受不了,感到無聊了,心都為他們丟人,總覺得沒完沒了沖山裡大喊是件很白痴的事。
我坐在搖晃的馬車裏,心裏這個懷念柏油馬路啊——那簡直是人類歷史上的一個創舉!加上這古代的馬車還沒什麼減震設施,坐起來不是一般的顛簸,難怪聽說有人會暈馬車呢!連我這個車、船、飛機來者不拒的主兒坐了這幾天都覺得渾身難受、頭腦發昏了。每每有機會下車,我肯定是第一個跳下去活動筋骨。第一次發現坐着也是一種痛苦,屁股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心裏雖然不恨吳老闆出的主意,但也發誓到濟南后絕對不再走陸路坐馬車去江南了,實在忒遭罪。
心中煩躁,我便撫摩上“鳳啟”,感受着它傳來的溫潤細膩的平靜感,這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我的習慣。
“小張哥,我們來玩編繩吧!好不好嘛?”一個甜美的童聲傳來。同車的月牙兒又吵着讓我陪她玩,自從前幾日她吃了我從福興樓帶來的點心后就一直很黏我。這小丫頭,才10歲上下,“磨人”的工夫就是一流的了,加上她生得明眸皓齒甚是招人喜歡,讓我想拒絕都難,不過倒也打發了路上無趣的時光。我點點頭,她立刻美滋滋湊了過來。
同車的劉叔眯着一對兒小眼睛,笑着對月牙兒的娘道:“我看月牙兒喜歡得緊小張兄弟,一刻不閑的纏着人家不放。”又扭頭對月牙兒道:“依我看,不如以後就嫁給你的小張哥做媳婦吧!”
月牙兒臉“騰”的一紅,也顧不得編繩,拋下我就往她娘懷裏鑽。
我頓時無語,滿臉黑線,心說你個大老爺們咋這麼“三八”呢!居然還做起“媒婆”了。這劉叔是個身材精瘦,天生笑臉的主兒,三十多歲那樣,真真兒是個人物,簡直比居委會大媽還要碎嘴。我坐在馬車上經常聽到他聒噪不斷的聲音,比個焦點訪談的記者還能刨根問底兒,足足要把你祖宗十八輩兒都問遍了才肯罷手。而且他還精力充沛,這個馬車聊完又去那個馬車聊,偏偏又喜歡眯着一雙小眼睛,一副笑嘻嘻的模樣,讓人很難真正討厭他。劉叔甚至還和幾個商客攀上了交情,成了好哥們兒。我在心底暗暗佩服——公關能力一流啊!這要在現代,不做銷售推广部的經理都白瞎了。不,更應該加入傳銷組織,雖然違法,但對他絕對有發展。
“遺憾”的是,劉叔昨天和我搭訕時不但沒問到什麼,還不軟不硬的吃了“排頭”。其實也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呀,是我沒法告訴你嘛!話該從哪兒說起,又有誰能相信呢?
女性天生敏銳的直覺告訴我,劉叔今日八成還是沖我來的。我瞪了劉叔一眼,示意他閉嘴。可他對我的警告採用大腦“自動刪除”政策,也不要老臉,對月牙兒娘道:“我看小張兄弟一表人才的,出門還帶了書,肯定是個讀書人!年齡不大就敢獨自遠行,膽量可嘉,真是難得啊!”月牙兒娘笑笑,沒說什麼。
你說你誇我倒是沖我說啊,朝人家月牙兒娘說個什麼勁啊?我還沒感慨完,劉叔就轉頭朝我呵呵一笑,“小張兄弟獨自一人南下,好像還是為了尋親,想必也未成家吧!我看咱們月牙兒小小年紀就生得標誌,長大了肯定是個大美人。”
我衝車頂翻了個大白眼,月牙兒才多大呀!當我有“戀童癖”呀,況且我又不是同性戀。
看我沒什麼反應,劉叔也不嫌累,又朝月牙兒娘說:“月牙兒沒許人家呢吧?我這旁人看了倆人倒是般配得很!想不到我劉叔出門在外,還能玉成一件好……”
我趕緊打斷他:“劉叔說笑了,在下一介布衣,怎能高攀得起大家小姐,門不當,戶不對,委實不配!”我暗自滿意,我現在說話真是越來越“古”了,而且還入情入理的。我是個“無門無戶”之人,可人家月牙兒是滄州府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家裏有田有地好象還開個綢緞莊。古人不是最講究狗屁不通的門當戶對嗎?那我們這樣的身份差距肯定是不行的。這些關於月牙兒的信息,自然是從劉叔的“八卦採訪”中所得的。
劉叔卻道:“我看你個小夥子言語不俗,絕非池中之物,將來肯定有番作為的,怎麼能不配?”
我心說你個“三八”還有完沒完了,人家月牙兒娘都沒吭聲呢,你倒是比人家親娘都熱情。口中道:“月牙兒年紀尚幼,怎好當著人家女兒家的面談論這樣的問題,讓她個小姑娘臉面往哪擱呀?”
劉叔聽我這麼一說,立刻拍拍腦門,一副幡然悔悟的樣子,抱歉的對月牙兒娘道:“是我老劉想左了,讓您見笑了。您可別介意呀!”
月牙兒娘忙道:“不礙事的,小孩子不懂得這些的。再說您也沒什麼惡意不是。”
劉叔笑笑,又對我道:“還是小張兄弟想得周全。不過我很是喜歡你小子,確是真心給你做媒,倒不知你家鄉何處,家中還有何人,日後劉叔遇到合適的,也好給你留意啊!”
我一聽,果然吧!又繞到我身上來了。正尋思着怎麼饒開話題,趕車的陸鏢師回身挑起帘子對我們說道:“收拾下東西,進鎮子了,‘入窯打尖’。”
眾人皆應了聲好,也就自然而然的岔開了話題。這“入窯打尖”即是住店的意思。走鏢的人喜歡說行話,跟了這幾日我也能聽明白了些,比如他們管“錢搭鏈”叫“蛇腰”、“一個人”叫“流丁”、“門半掩半開”叫“夜扇馬散”、“松林”叫“林子馬哈武”、“寺廟”叫“神堂”、“晴天”叫“天高”、“天黑”叫“明路”、“走遠”叫“卜長”、“走近”叫“卜短”、“牆頭”叫“馬”、“莊稼把式”叫“上等土風子”、“護院人”叫“鎮山虎”、“賊”叫“芒古”、“人膽大”叫“點粗”、“膽小”叫“點細”、“心眼多”叫“全海”、“有錢”叫“海拉”、“無錢”叫“念拉”等等。
我起身出了車帘子,坐在陸鏢師身旁的,和他閑聊起來。反正也不知道該怎麼迴避劉叔接下來的猛烈“攻勢”,不如趁機溜出來透透氣。
這鏢局的“旅行路線”安排的甚是科學合理。除了必要路過的大中型城市外,白天趕路總能遇到“補給”的地方,晚上更是能及時抵達合適的村鎮過夜,從來不用擔心露宿荒野。今天到的也是個無名小鎮,哎,說它是鎮,不如說是為了方便過往的商旅休息,而集中建設的一小堆兒平矮的古代木質建築物罷了。久而久之,稍微有了那麼點兒人氣,比起永安城都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