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進枉死城
黃泉路上,迷霧翻滾,一片黑暗。
不過,卻有兩頂又圓又長又尖又細的筒狀高帽飄蕩在空中,並排而行。
右邊的是一頂白帽,發出強勁的光,照亮了四周。上面四個大字:你可來了!分外顯眼。
左邊的是一頂黒帽,但雖然是黒帽,卻一樣發出強光,照亮了四周。上面四個大字:正在捉你!同樣分明。
但這兩頂高帽並不是自己在遊盪,而是戴在各自主人的頭上。
白帽的主人,一身白衣,喜笑顏開,他正是白無常;
黒帽的主人,一身黑衣,面目兇惡,他正是黑無常。
白無常手裏的索子,套着一個男人,二十一二歲模樣,他身材瘦削,相貌俊朗,他是柳思健。
黑無常手中的索子上套着一個女子,二十來歲模樣,身材修長,五官精緻,美貌無雙,她是馮玲兒。
不管是柳思健,還是馮玲兒,都是一身大紅,極為喜慶。
這是當然的,因為二人穿的正是新郎新娘的裝束。他們兩個也確確實實是一對兒,都已經拜過堂、成過親了,雖然那已是在人間的事了。
索子套在他們兩個的脖頸上,另一端被黑白無常攥在手裏,牽拉着,向前行進,如同是牽牛羊那般。
但並不是走在路上,而是飄在空中。上不連天,下不挨地,四面俱是黑沉沉、霧茫茫的一塊。兩頂高帽的光芒,雖然強勁,卻也只能照亮周圍有限的地方,找到前進的路,如此而已。
飛行的速度並不慢,柳思健和馮玲兒只感覺耳邊有呼呼的風,吹過,颳得臉面生疼;灌得兩耳難受。
柳思健忍受不了,便用兩手去扯那索子,是要把它扯斷。然而,卻沒想到,看似軟綿綿的一根麻繩子,只要一用手碰到,它便嘶的一聲,發出光來。
而這繩子,瞬間就變得比鋼鐵還硬,莫想扯動分毫。
馮玲兒不信邪,也用兩隻手去扯套在她脖頸上的繩子。她是會武功的,雖然是女子,力量卻不知要比柳思健這個大男人,大出多少。
但她同樣無法扯動分毫,一拉扯,那繩子就嘶的一聲發出光來,頓時硬如鋼鐵。
黑白無常只是牽拉着,在前面飛,並不理會背後的柳思健和馮玲兒。
柳思健沒有辦法,不過,他是心思靈巧的。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二位大哥,為什麼要鎖了我們?”他鼓起勇氣,向前問道。
白無常哈哈一笑,答道:“鎖你,那是因為你該鎖。我們哥倆兒乾的就是這麼個活兒。”
黑無常則兇惡地說:“凡是該鎖的,不管他是什麼人,平頭百姓,達官顯貴,哪怕就是人間的那個沙心城主,也休想逃脫。”
柳思健現出苦臉兒來了,哀求道:“二位大哥,我們跟你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你們就行行好,放了我們倆吧!”
白無常又是哈哈一笑,說:“我們鎖過的人千千萬萬,但卻從未放走過一個!已經說過了,我們鎖人,是因為乾的就是這個活兒,並不是什麼有冤有仇的。”
黑無常一聲冷笑,接著說:“別說不會放你,就是放了你,你也只是無主孤魂,四處飄蕩。實話告訴你們,你們已經死了,身體都被人殺死,然後又一把大火燒成灰燼,哪裏還能回去?”
“死了……”柳思健念叨着,陷入了沉思,臨死前的那一幕忽然閃現在眼前:馮玲兒的身體,被敵人的鋼刀,從背後穿透前胸,而他則是趴在了這透出的刀尖之上,跟馮玲兒緊緊擁抱着,死去了!
一片大火熊熊燃燒,燒毀了房屋,燒過了柳思健和馮玲兒的屍體……
柳思健“啊!”的一聲慘呼,驚醒了過來,慌忙問道:“那……那我們難道已經成了……成了鬼魂了……”
黑無常嘴角浮出一絲冷笑,說:“這是自然。”
柳思健叫嚷起來:“我不要,我不要做鬼,我要好好活着,我要……”下意識的,他又開始掙扎,扯那套在脖頸上的索子,拼了命一般地瘋扯。
可是,毫無用處,那根只有大拇指粗細的繩子,越扯越堅硬,到了最後,別說扯動了,摸一摸,兩隻手都是痛的,好像有無數根針在扎。
柳思健只得放棄,垂下了兩隻手臂。但他並不死心,於是問道:“二位大哥,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枉死城!”黑無常痛快地道,給了柳思健答案。
枉死城是在冥界,專為收留意外而死的魂魄所設,閻王爺會派判官逐一審查明白,有冤的伸冤,有仇的報仇,而後發放出去,該下地獄的下地獄,該輪迴托生的輪迴托生去。
柳思健有些明白了,但還心存幻想地不認同自己的猜測,是以,他接着問道:“你們二位是……”
白無常不等他說完,便看了一眼黑無常,於是,二人一個跳躍,轉過身來,跟柳思健和馮玲兒面對面了。
柳思健和馮玲兒麻着膽子,用神稍一打量,不約而同地說:“你們……你們是黑……黑白無常……”
“我們正是。”說著,又是一個跳躍,轉過了身去,牽着二人,繼續飛行。
柳思健不願意去枉死城,望了一眼四周,就又說:“二位鬼爺,”不敢再叫大哥了,“你們看,如今已是黑夜,我們不妨先找個客棧,住宿一晚,明早再行,豈不是很好?”
白無常道:“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叫黃泉路上無客棧!你倒是想住客棧,我們也想住啊,可惜沒有人敢在這條路上開客棧哪!”
黑無常不留情地說:“就是有客棧,也不能住,我們哥倆兒忙得很,也不知人間最近怎麼死那麼多人,還都是意外而死!忙得我們連喘口氣兒的功夫都沒有”
略一扭頭,瞥了一眼柳思健,口不停聲:“你就別妄想拖延時間了,這是沒有用處的!漫說是你們兩個,就是比你們牛了不知多少倍的人,到了我們哥倆兒的手底下,那都得變得跟小綿羊一樣老實。”
柳思健只是不甘心,爭辯道:“可是我們兩個確實是無故被殺的!二位鬼爺,就不能通融通融,放過我們?”
白無常搖頭嘆道:“放不得!放不得!我們若是放過了你們,閻王爺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黑無常卻又揭露說:“你真就是無故被殺的么?我覺得你也不冤,你想,你率領碧水寨三百人跟黃戊寨的五百人,在大沙漠中決戰,打死打傷他們一二百人,你可也真夠狠辣的呀!害得我們哥倆兒好一頓忙活,單是鬼魂,就往枉死城運送了十來趟!”
柳思健無法抵賴,這是事實,但他卻說:“我也不想這樣,都是被黃戊寨那幫傢伙逼得!是他們先堵截清水河,不讓碧水寨人用水的,還先後兩次打死打傷碧水寨人。我才率領碧水寨人報仇的,我也不是為自己啊!”
黑白無常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但卻嘿嘿一笑,說:“我們哥倆兒可不管這些,只管拿人。奉命拿人的活兒要干,探知有人橫死,也要鎖了拿進枉死城去!”
柳思健終於說不出話了,他扭頭看了一眼馮玲兒,苦臉兒對苦臉兒,淚眼對淚眼,無法可想、無可奈何啊!
柳思健低下了頭,無意間向前一望,只見前面那無盡的黑暗中,現出一個光點,是星星嗎?
很像星星,柳思健差一點就把它認作了星星。
但是,柳思健卻又猛然想到它不可能是星星,因為它不是待在天上,而是待在地上,待在他們四人的下面。
既然走的是黃泉路,那麼無疑是在地下了,頭頂那一片黑暗都不是天空,腳下那一點亮光,就更加不是星光了。
可是它會是什麼?柳思健不知道,更想不出答案。不過,他又開口問了,就當是沒話找話說吧,只要還能說話,那就不會怕得要死!
“二位鬼爺,快看,那裏出現了一個亮光,別處都沒有,那是什麼?”柳思健好奇地問道,他的好奇心確乎是比較重的。
“那裏就是枉死城了!”黑無常答道,語調生冷,絲毫也不顧及柳思健的感受。
只這一句話,柳思健的心,就猛地一沉,沉進了冰窟中,渾身打了一個冷噤。
白無常道:“枉死城裏,有你殺死的黃戊寨好幾十口人,單等着找你報仇哩!你還是小心點,顧好你自己吧!”這大概算是一個善意的提醒了。
馮玲兒終於忍不住了,說:“柳大哥,不要害怕,我會拚死保護你的!”
黑無常又是一聲冷笑,說:“你保護他?你一個女子,就算會點武功,又能怎樣?人家可是好幾十口子人哩,雙拳難敵四手,到時候保護住自己就不錯了!”
馮玲兒將頭一昂,不以為然地道:“那我也會保護柳大哥的!黃戊寨那幫子傢伙太可惡,幾次三番地欺負我們碧水寨人。最後竟然把水給我們斷了!沒有水,田地怎麼耕種?耕種不了田地,我們一大寨,好幾百口子人,難道就要活活餓死不成?”
說到這裏,馮玲兒看了柳思健一眼,充滿感激地說:“沒有柳大哥,沒有柳大哥的那些訓練,把我們凝成一股強大的力量,我們是無法報仇雪恨的,而只能任憑黃戊寨那幫子傢伙欺辱!所以,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柳大哥前頭!為了保護柳大哥,我願意流盡最後一滴血!”
柳思健卻喝止道:“玲兒,你不許胡說!萬一真到了那一步,你一定要保護好你自己,立馬衝出去!”
馮玲兒任性地叫道:“我絕不,我們死也要死在一起!”
柳思健皺起了眉頭,但依舊耐住性子,解釋道:“你聽我說玲兒,我讓你逃出去,是要讓你去尋找你的父母和兄嫂,還有我的父母和弟弟!他們是被咱們連累,才慘遭橫死的!我們不能不去尋找他們,我們要向他們認錯,求親人們原諒我們啊!”
馮玲兒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了。
柳思健接着道:“為了這個,萬一我們被包圍了,你就一定要逃出去!不然我是不會原諒你的!記住,找尋到我們的父母親人,而後設法保護好他們,這才是你最應該做的!”
馮玲兒質問道:“我去做這些,那你呢?”
柳思健答道:“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我也是不會輕易就死的!我們的敵人,想要殺死我們,只怕也沒那麼容易!”他揚起了頭顱,顯露出了他的豪橫之氣。
這自然是讓馮玲兒還算滿意的,她衝著他,點了一點頭。
由於太過投入,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二人竟然忘記了面前的黑白無常。
黑白無常卻不會忘記自己的任務,大叫一聲:“枉死城就要到了,準備下落!”
柳思健回過神來,再看,那先前還是一個亮點的所在,隨着他們越靠越近,而越變越大,越變越大,終於大成了一座城。
一道發著白色強光的城牆,在下面的地上蜿蜒成一個不規則的大圓形。
還沒反應過來,黑白無常突然收回套住柳思健和馮玲兒的索子,喝道:“下去吧!”將二人用力往下一推,柳思健和馮玲兒,便疾速向著下面的枉死城墜落下去,快似流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