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六 列傳第十六

卷二十六 列傳第十六

袁湛(弟豹豹子淑淑兄子顗顗從弟粲顗弟子彖彖從弟昂馬仙琕

昂子君正君正子樞憲君正弟敬泌)

袁湛,字士深,陳郡陽夏人也。祖耽,晉歷陽太守,父質,琅邪內史,並知

名。湛少與弟豹並為從外祖謝安所知,安以其兄子玄女妻湛。宋武帝起兵,以為

鎮軍諮議參軍。以從征功,封晉寧縣五等男。義熙十二年,為尚書右僕射。武帝

北伐,湛兼太尉,與兼司空尚書范泰奉九命禮拜授武帝,帝沖讓。湛等隨軍至洛

陽,住柏谷塢。泰議受使未畢,不拜晉帝諸陵,湛獨至五陵展敬,時人美之。初,

陳郡謝重,王胡之外孫也,於諸舅敬禮多闕。重子絢,湛之甥也,嘗於公坐慢湛,

湛正色謂曰:“汝便是兩世無渭陽情。”絢有愧色。十四年,卒,贈左光祿大夫。

文帝即位,以後父贈侍中,以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謚曰敬公。大明三年,

孝武幸籍田,經湛墓,遣使致祭,增守墓五戶。子淳,淳子植,並早卒。

湛弟豹,字士蔚,好學博聞,善談雅俗。每商較古今,兼以誦詠,聽者忘疲。

為御史中丞時,鄱陽縣侯孟懷玉上母檀拜國太夫人,有司奏許。豹以婦人從夫爵,

懷玉父大司農綽見居列卿,妻不宜從子。奏免尚書右僕射劉柳等官,詔並贖論。

後為丹陽尹,太尉長史。義熙九年,卒官。以參伐蜀謀,追封南昌縣五等子。子

淑。

淑,字陽源,少有風氣,年數歲,伯父湛謂人曰:“此非凡兒。”至十餘歲,

為姑夫王弘所賞,博涉多通,不為章句學。文采遒艷,從橫有才辯。彭城王義康

命為司徒祭酒。義康不好文學,雖外相禮接,意好甚疏。從母兄劉湛欲其附己,

而淑不為改意,由是大相乖失。淑乃賦詩曰:“種蘭忌當門,懷璧莫向楚。楚少

別玉人,門非植蘭所。”尋以久疾免官。元嘉二十六年,累遷尚書吏部郎。其秋

大舉北侵,從容曰:“今當席捲趙、魏,檢玉岱宗,願上《封禪書》一篇。”文

帝曰:“盛德之事,我何足以當之。”出為始興王浚征北長史、南東海太守。淑

始到府,浚引見謂曰:“不意舅遂垂屈佐?”淑答曰:“朝廷遣下官,本以光公

府望也。”還為御史中丞。時魏軍南伐至瓜步,文帝使百官議防禦之術,淑上議,

其言甚誕。淑喜誇,每為時人所嘲。始興王浚嘗送錢三萬餉淑,一宿復遣人追取,

謂為使人謬誤,欲以戲淑。淑與浚書曰:“聞之前志曰,‘七年之中,一與一奪,

義士猶或非之’。況密邇旬次,何其裒益之亟也!竊恐二三諸侯,有以觀大國之

政。”遷太子左衛率。元兇將為逆,其夜淑在直,呼淑及蕭斌等,流涕告以“明

旦當行大事,望相與戮力”。淑、斌並曰:“自古無此,願加善思。”劭怒,斌

懼曰:“謹奉令。”淑叱之曰:“卿便謂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時嘗患風,或是

疾動耳。”劭愈怒,因問曰:“事當克不?”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

但既克之後,為天地所不容,大禍亦旋至耳。”劭左右引淑衣曰:“此是何事,

而可言罷。”劭因起,賜淑等褲褶,又就主衣取錦,裁三尺為一段,又中裂之,

分斌與淑及左右,使以縛褲褶。淑出還省,繞床至四更乃寢。劭將出,已與蕭斌

同載,呼淑甚急,淑眠終不起。劭停車奉化門,催之相續。徐起至車后,劭使登

車,辭不上。劭命左右殺之於奉化門外槐樹下。劭即位,追贈太常。孝武即位,

贈侍中、太尉,謚曰忠憲公。又詔淑及徐湛之、江湛、王僧綽、卜天興四家長給

稟。淑文集傳於世。諸子並早卒。兄洵,吳郡太守,謚曰貞。洵子顗。

顗,字國章,初為豫州主簿,累遷晉陵太守,襲南昌縣五等子。大明末,拜

侍中,領前軍將軍。時新安王子鸞以母嬖有盛寵,太子在東宮多過,上微有廢太

子立子鸞之意,從容言之。顗盛稱太子好學,有日新之美。帝怒,振衣而入,顗

亦厲色而出。左丞徐爰言於帝,請宥之,帝意解。后帝又以沈慶之才用不多,言

論頗相嗤毀,顗又陳慶之忠勤有幹略,堪當重任。由是前廢帝深感顗,慶之亦懷

其德。景和元年誅群公,欲引進顗,任以朝政,遷為吏部尚書,封新塗縣子。俄

而意趣乖異,寵待頓衰,始令顗與沈慶之、徐爰參知選事;尋復反以為罪,使有

司糾奏,坐白衣領職。從幸湖熟,往反數日不被命,顗慮禍求出,乃除建安王休

仁安西長史。休仁不行,即以顗為領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顗舅蔡興宗

謂曰:“襄陽至惡,豈可冒邪?”顗曰:“白刃交前,不救流矢。今日之行,本

願生出彪口。且天道遼遠,何必皆驗?如其有徵,當修德以禳之。”於是狼狽上

路,恆慮見追。后至尋陽,曰:“今知免矣。”與鄧琬款狎過常,每清閑必盡日

窮夜。顗與琬人地本殊,眾知其有異志矣。及至襄陽,使劉胡繕修兵械,會明帝

定大事,進顗號右將軍。遣荊州典簽邵宰乘驛還江陵,道由襄陽。顗反意定,而

糧仗未足,欲且奉表於明帝。顗子秘書丞戩曰:“一奉表疏,便為彼臣,以臣伐

君,於義不可。”顗從之。顗詐雲被太皇太后令,使其起兵。便建牙馳檄,奉勸

晉安王子勛即大位,與琬書使勿解甲。子勛即位,進顗號安北將軍,加尚書左仆

射。顗本無將略,在軍中未嘗戎服,語不及戰陣,唯賦詩談議而已,不能撫接諸

將。劉胡每論事,酬對甚簡,由此大失人情,胡常切齒恚恨。胡以南軍未至,軍

士匱乏,就顗換襄陽之資。顗答曰:“都下兩宅未成,方應經理,不可損徹。”

又信往來之言,言都下米貴,斗至數百,以為不勞攻伐,行自離散,於是擁甲以

待之。明帝使顗舊門生徐碩奉手詔譬顗曰:“卿未經為臣,今追蹤竇融,猶未晚

也。”及劉胡叛走不告顗,顗至夜方知,大怒,罵曰:“今年為小子所誤。”呼

取飛燕,謂其眾曰:“我當自出追之。”因又遁走。至鵲頭,與戍主薛伯珍及其

所領數千,步取青林,欲向尋陽。夜止山間宿,殺馬勞將士。顗顧伯珍曰:“我

舉八州以謀王室,未一戰而散,豈非天邪?非不能死,豈欲草間求活,望一至尋

陽,謝罪主上,然後自刎耳。”因慷慨叱左右索節,無復應者。及旦,伯珍請求

間言,乃斬顗首詣錢溪馬軍主襄陽俞湛之降。湛之因斬伯珍並送首以為己功。明

帝忿顗違叛,流屍於江,弟子彖收瘞於石頭后岡。后廢帝即位,方得改葬。顗子

戩、昂。戩為黃門侍郎,戍盆城。尋陽敗,伏誅。

粲,字景倩,洵弟子也。父濯,揚州秀才,早卒。粲幼孤,祖哀之,名之曰

愍孫。伯叔併當世榮顯,而愍孫饑寒不足。母琅邪王氏,太尉長史誕之女也。躬

事績紡,以供朝夕。愍孫少好學,有清才。隨伯父洵為吳郡,擁弊衣讀書,足不

逾戶。其從兄顗出遊,要愍孫,愍孫輒稱疾不動。叔父淑雅重之,語子弟曰:

“我門不乏賢,愍孫必當復三公。”或有欲與顗婚,顗父洵曰:“顗不堪,政可

與愍孫婚耳。”愍孫在坐,流涕起出。早以操行見知,宋孝武即位,稍遷尚書吏

部郎,太子右衛率,侍中。孝建元年,文帝諱日,群臣並於中興寺八關齋,中食

竟,愍孫別與黃門郎張淹更進魚肉食。尚書令何尚之奉法素謹,密以白孝武,孝

武使御史中丞王謙之糾奏,並免官。大明元年,復為侍中,領射聲校尉,封興平

縣子。三年,坐納山陰人丁承文貨,舉為會稽郡孝廉,免官。五年,為左衛將軍,

加給事中。七年,轉吏部尚書,左衛如故。其年,皇太子冠,上臨宴東宮,與顏

師伯、柳元景、沈慶之等並摴蒱,愍孫勸師伯酒,師伯不飲,愍孫因相裁辱曰:

“不能與佞人周旋。”師伯見寵於上,上常嫌愍孫寒素陵之,因此發怒曰:“袁

濯兒不逢朕,員外郎未可得也,而敢以寒士遇物!”將手刃,命引下席。愍孫色

不變,沈、柳並起謝,久之得釋。出為海陵太守。

廢帝即位,愍孫在郡,夢日墮其胸上,因驚。尋被征管機密,歷吏部尚書,

侍中,驍衛將軍。愍孫峻於儀範,廢帝倮之迫使走,愍孫雅步如常,顧而言曰: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明帝泰初元年,為司徒左長史、南東海太守。愍孫清

整有風操,自遇甚高,嘗著《妙德先生傳》以續嵇康《高士傳》,后以自況曰:

“有妙德先生,陳國人也。氣志深虛,姿神清映,性孝履順,棲沖業簡,有舜之

遺風。先生幼夙多疾,性疏懶,無所營尚。然九流百氏之言,雕龍談天之藝,皆

泛識其大歸,而不以成名。家貧嘗仕,非其好也。混其聲跡,晦其心用,席門常

掩,三逕裁通。雖揚子寂寞,嚴叟沉冥,不是過也。修道遂志,終無得而稱焉。”

又嘗謂周旋人曰:“昔有一國,國中一水,號曰狂泉,國人飲此水無不狂,唯國

君穿井而汲,獨得無恙。國人既並狂,反謂國主之不狂為狂,於是聚謀共執國主,

療其狂疾。水艾針葯,莫不必具,國主不任其苦,於是到泉所酌水飲之,飲畢便

狂,君臣大小其狂若一,眾乃歡然。我既不狂,難以獨立,比亦欲試飲此水矣。”

幼慕荀奉倩為人,孝武時求改名粲,不許;至明帝立,乃請改為粲,字景倩。

其外孫王筠又云:“明帝多忌諱,反語袁愍為‘殞門’,帝意惡之,乃令改焉。”

二年,遷領軍將軍,仗士三十人入六門。其年,徙中書令,領太子詹事。三年,

轉尚書僕射,尋領吏部。五年,加中書令,又領丹陽尹。粲負才尚氣,愛好虛遠,

雖位任隆重,不以事務經懷。獨步園林,詩酒自適。家居負郭,每杖策逍遙,當

其意得,悠然忘反。郡南一家頗有竹石,粲率爾步往,亦不通主人,直造竹所,

嘯詠自得。主人出,語笑款然。俄而車騎羽儀並至門,方知是袁尹。又嘗步屟白

楊郊野間,道遇一士大夫,便呼與酣飲,明日此人謂被知顧,到門求進。粲曰:

“昨飲酒無偶,聊相要耳。”竟不與相見。嘗作五言詩,言“訪跡雖中宇,循寄

乃滄洲”。蓋其志也。

七年,為尚書令。初,粲忤於孝武,其母候乘輿出,負塼叩頭流血,塼

碎傷目。自此後,粲與人語,有誤道眇目者,輒涕泣彌日。嘗疾,母憂念,晝寢,

夢見父容色如平生,與母語曰:“愍孫無憂,將為國家器,不患沉沒。但恐富貴,

終當傾滅耳。”母未嘗言及。粲貴重,恆懼傾滅,乃以告之,粲故自挹損。明帝

臨崩,粲與褚彥回、劉勔並受顧命,加班劍二十人,給鼓吹一部。后廢帝即位,

加兵五百人。

元徽元年,丁母憂,葬竟,攝令親職,加衛將軍,不受。性至孝,居喪毀甚,

祖日及祥,詔衛軍斷客。二年,桂陽王休范為逆,粲扶曳入殿,詔加兵自隨,府

置佐吏。時兵難危急,賊已至南掖門,諸將意沮,咸莫能奮。粲慷慨謂諸將帥曰:

“寇賊已逼,而眾情離阻,孤子受先帝顧托,本以死報,今日當與諸護軍同死社

稷。”因命左右被馬,辭色哀壯。於是陳顯達等感激出戰,賊即平殄。事寧,授

中書監,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領司徒。以揚州解為府,固不肯移。三年,徙尚

書令,衛軍、開府如故,並固辭,服終乃受命。加侍中,進爵為侯,又不受。

時粲與齊高帝、褚彥回、劉彥節遞日入直,平決萬機。粲閑默寡言,不肯當

事,主書每往諮決,或高詠對之。時立一意,則眾莫能改。素寡往來,門無雜賓,

閑居高卧,一無所接。談客文士,所見不過一兩人。順帝即位,遷中書監,司徒、

侍中如故。齊高帝既居東府,故使粲鎮石頭。粲素靜退,每有朝命,逼切不得已,

然後方就。及詔移石頭,即便順旨。有周旋人解望氣,謂粲曰:“石頭氣甚凶,

往必有禍。”粲不答。又給油絡通幰車,仗士五十人入殿。

時齊高帝方革命,粲自以身受顧托,不欲事二姓,密有異圖。劉彥節宋氏宗

室,前湘州刺史王蘊太后兄子,素好武事,並慮不見容於齊高帝,皆與粲結,諸

將帥黃回、任候伯、孫曇瓘、王宜興、彭文之、卜伯興等並與粲合。升明元年,

荊州刺史沈攸之舉兵反,齊高帝自詣粲,粲稱疾不見。粲宗人袁達以為不宜示異

同。粲曰:“彼若劫我入台,便無辭以拒,一如此,不復得出矣。”時齊高帝入

屯朝堂,彥節從父弟領軍將軍韞入直門下省,卜伯興為直閣,黃回諸將皆率軍出

新亭。粲克日謀矯太后令,韞、伯興率宿衛兵攻齊高帝於朝堂,回率軍來應,彥

節、候伯等並赴石頭。事泄。先是,齊高帝遣將薛深、蘇烈、王天生等領兵戍石

頭,雲以助粲,實御之也。又令腹心王敬則為直閣,與伯興共總禁兵。王蘊聞彥

節已奔,嘆曰:“今年事敗矣。”乃狼狽率部曲向石頭,薛深等據門射之。蘊謂

粲已敗,乃便散走。齊高帝以報敬則,敬則誅韞並伯興,又遣軍主戴僧靜向石頭

助薛深自倉門入。時粲與彥節等列兵登東門,僧靜分兵攻府西門,彥節與兒逾城

出。粲還坐,列燭自照,謂其子最曰:“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廈之崩,但以名義至

此耳。”僧靜挺身暗往,奮刀直前欲斬之。子最覺有異,大叫抱父乞先死。兵士

人人莫不隕涕。粲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仍求筆作啟云:“臣義奉

大宋,策名兩畢,今便歸魂墳壠,永就山丘。”僧靜乃並斬之。初,粲大明中與

蕭惠開、周朗同車行,逢大<舟行>開駐車,惠開自照鏡曰:“無年可仕。”朗執鏡

長久曰:“視死如歸。”粲最後曰:“當至三公而不終。”至是如言。

最,字文高,時年十七,既父子俱殞,左右分散,任候伯等其夜並自新亭赴

石頭,其後皆誅。粲小兒數歲,乳母將投粲門生狄靈慶。靈慶曰:“吾聞出郎君

者有厚賞,今袁氏已滅,汝匿之尚誰為乎?”遂抱以首。乳母號泣呼天曰:“公

昔於汝有恩,故冒難歸汝,奈何欲殺郎君以求小利?若天地鬼神有知,我見汝滅

門。”此兒死後,靈慶常見兒騎大<寧毛>狗戲如平常。經年余,斗場忽見一狗走

入其家,遇靈慶於庭噬殺之,少時妻子皆沒。此狗即袁郎所常騎也。

齊永明元年,武帝詔曰:“袁粲、劉彥節並與先朝同獎宋室,沈攸之於景和

之世特有乃心,雖末節不終,而始誠可錄。歲月彌往,宜沾優隆。”於是並命改

葬。粲省事莫嗣祖,粲常所委信,與劉彥節等宣密謀。至是齊高帝問曰:“汝知

袁粲謀逆,何不啟?”嗣祖曰:“小人無識,曲蒙袁公厚恩,實不仰負,今日就

死分甘。官若賜性命,亦不忍背粲而獨生也。”戴僧靜勸殺之。帝曰:“彼各為

其主。”遂赦焉,用為省事。歷朝所賞。梁豫章王直新出閣,中旨用嗣祖為師。

彖,字偉才,顗弟覬之子也。覬好學美才,早有清譽,仕宋位武陵內史。彖

少有風氣,善屬文及談玄,舉秀才,歷諸王府參軍,不就。覬臨終與兄顗書曰:

“史公才識可喜,足慰先基矣。”史公,彖小字也。及顗見誅,宋明帝投屍江中,

不許斂葬。彖與舊奴一人,微服求屍,四十餘日乃得,密瘞石頭后岡,身自負土。

懷其文集,未嘗離身。明帝崩后,乃改葬顗。從叔司徒粲、祖舅征西將軍蔡興宗

並器之。仕宋為齊高帝太傅相國主簿,秘書丞。仕齊為中書郎,兼太子中庶子。

又以中書郎兼御史中丞。坐彈謝超宗簡奏依違,免官。后拜廬陵王諮議。時南郡

江陵縣人苟蔣之弟胡之婦,為曾口寺沙門所淫,夜入苟家,蔣之殺沙門,為官司

所檢,蔣之列家門穢行,欲告則恥,欲忍則不可,實己所殺,胡之列又如此,兄

弟爭死。江陵令宗躬啟州,荊州刺史廬江王求博議。彖曰:“夫迅寒急節,乃見

松筠之操;危機迥構,方識貞孤之風。竊以蔣之、胡之殺人,原心非暴,辯讞之

日,友於讓生,事憐左右,義哀行路。昔文舉引謗,獲漏疏綱,蔣之心跡,同符

古人,若陷以深刑,實傷為善。”由是蔣之兄弟免死。累遷太子中庶子,出為冠

軍將軍,監吳興郡事。彖性剛固,以微言忤武帝,又薄王晏為人,晏請交不答。

武帝在便殿用金柄刀子翦瓜,晏在側曰:“外聞有金刀之言,恐不宜用此物。”

帝窮問所以,晏曰:“袁彖為臣說之。”上銜怒良久。彖到郡,坐過用祿錢,免

官付東冶。彖妹為竟陵王子良妃,子良世子昭胄時年八歲,見武帝而形容慘悴,

帝問其故,昭胄流涕曰:“臣舅負罪,今在尚方,臣母悲泣不食已積日,臣所以

不寧。”帝曰:“特為兒赦之。”既而帝游孫陵,望東冶,曰:“冶中有一好貴

囚。”數日,與朝臣幸冶,履行庫藏,因宴飲,賜囚徒酒肉,敕見彖與語,明日

釋之。後為侍中。彖充腴異眾,每從射雉郊野,數人推扶,乃能徒步。幼而母卒,

養於伯母王氏,事之如親,閨門孝義。隆昌元年卒,謚靖子。

彖宗人廓之,字思度,宏之曾孫也。父景雋,宋世為淮南太守,以非罪見誅。

廓之終身不聽音樂,布衣蔬食,足不出門,示不臣於宋,時人以比晉之王裒。顏

延之見其幼時,嘆曰:“有子如袁廓足矣。”齊國建,方出仕,稍至殿中郎,王

儉、柳世隆傾心待之。為太子洗馬。於時何澗亦稱才子,為文惠太子作《楊畔歌》

,辭甚側麗,太子甚悅。廓之諫曰:“夫《楊畔》者,既**雅,而聲甚哀思,

殿下當降意《簫》《韶》,奈何聽亡國之響?”太子改容謝之。

昂,字千里,雍州刺史顗之子也,顗敗,藏於沙門。沙門將以出關,關吏疑

非常人,沙門杖而語之,遂免。或雲,顗敗時,昂年五歲,乳媼攜抱匿於廬山,

州郡於野求之,於乳媼匿所見一彪,因去,遂免。會赦得出,猶徙晉安。在南唯

勤學,至元徽中聽還,時年十五。初顗敗傳首建鄴,藏於武庫,以漆題顗名以為

志,至是始還之。昂號慟嘔血,絕而復蘇,以淚洗所題漆字皆滅,人以為孝感。

葬訖,更制服廬於墓次,從兄彖常撫視抑譬之。昂容質修偉,冠絕人倫,以父亡

不以理,終身不聽音樂。后與彖同見從叔司徒粲,粲謂彖曰:“昂幼孤而能至此,

故知名器自有所在。”仕齊為王儉鎮軍府功曹史。儉後為丹陽尹,於後堂獨引見

昂,指北堂謂曰:“卿必居此。”累遷黃門郎。昂本名千里,齊永明中,武帝謂

曰:“昂昂千里之駒,在卿有之。今改卿名為昂,即字千里。”後為衛軍武陵王

長史。丁母憂,哀毀過禮,服未除而從兄彖卒。昂幼孤,為彖所養,乃制期服。

人有怪而問之,昂致書以喻之曰:

竊聞禮由恩斷,服以情申,故小功他邦,加制一等,同爨有緦,明之典籍。

孤子夙以不天,幼傾乾蔭,資敬未奉,過庭莫承,藐藐沖年,未達朱紫。從兄提

養訓教,示以義方,每假其談價,虛其聲譽,得及人次,實亦有由。兼開拓房宇,

處以華曠,同財共有,恣其取足,爾來三十餘年。憐受之至,言無異色,姊妹孤

侄,成就一時。篤念之深,在終彌固,此恩此愛,畢壤不追。既情若同生,而服

為諸從,言心即事,實未忍安。昔馬棱與從弟毅同居,毅亡,棱為心服三年。由

也之不除喪,亦緣情而致制。雖識不及古,誠懷感慕。常願千秋之後,從服期齊。

不圖門衰禍集,一旦草土,殘息復罹今酷。尋惟慟絕,彌劇彌深。今以餘喘,欲

遂素志,庶寄其罔慕之痛,少伸無已之情。雖禮無明據,乃事有先例。率迷而至,

必欲行之。臨紙哽咽,言不識次。

後為御史中丞。時尚書令王晏弟詡為廣州,多納賕貨,昂依事劾奏,不憚權

家,當時號為正直。初,昂為洗馬,明帝為領軍,欽昂風素,頻降駕焉。及踐阼,

奏事多留與語,謂曰:“我昔以卿有美名,親經相詣。”昂答曰:“陛下在田之

日,遂蒙三顧草廬。”帝甚悅。尋出為豫章內史,丁所生母憂去職。以喪還,江

路風潮暴駭,昂乃縛衣着柩,誓同沉溺。及風止,余船皆沒,唯昂船獲全,咸謂

精誠所致。葬訖,起為吳興太守。

永元年,梁武帝起兵,州郡望風皆降,昂獨拒境。帝手書喻之曰:

夫禍福無門,興亡有數,天之所棄,人孰能匡?機來不再,圖之宜早。頃藉

聽道路,承欲狼顧一隅,既未喻雅懷,聊申往意。獨夫狂悖,振古未聞,窮凶極

虐,歲月滋甚。天未絕齊,聖明啟運,億兆有賴,百姓來蘇。吾荷任前驅,掃除

京邑,屠潰之期,當不雲遠。兼熒惑出端門,太白入氐室,天文表於上,人事符

於下,不謀同契,實在茲辰。且范岫、申胄久薦誠款,各率所守,仍為掎角;而

足下欲以區區之郡,御堂堂之師,根本既傾,枝葉安附?今竭力昏主,未足為忠;

家門屠滅,非所謂孝。忠孝俱盡,將欲何依?去就之宜,幸加詳擇。

昂答曰:

都史至辱誨,承藉以眾論,謂仆有勤王之舉,兼蒙誚責,獨無送款。循復嚴

旨,若臨萬仞。三吳內地,非用兵之所,況以偏隅一郡,何能為役?近奉敕,以

此境多虞,見使安慰。自承麾旆屆止,莫不膝袒軍門,唯仆一人敢后至者,正以

自揆庸素,文武無施,直是陳國賤男子耳。雖欲獻心,不增大軍之勇;置其愚默,

寧沮眾帥之威。幸藉將軍含弘之大,可得從容以禮。竊以一餐微施,尚復投殞;

況食人之祿,而頓志一旦,非唯物議不可,亦恐明公鄙之。

建康城平,昂舉哀慟哭。時帝使豫州刺史李元履巡撫東土,敕元履曰:“袁

昂道素之門,世有忠節,天下須共容之,勿以兵威陵辱。”無履至宣旨,昂亦不

請降,開門撤備而已。及至,帝亦不問其過。天監二年,以為後軍臨川王參軍事。

昂啟謝曰:

恩隆絕望之辰,慶集冥心之日,焰灰非喻,荑枯未擬。摳衣聚足,顛狽不勝。

臣遍歷三墳,備詳六典,巡校賞罰之科,洞檢生死之律,莫不嚴五辟於明君之朝,

峻三章於聖主之日。是以塗山始會,致防風之誅;酆邑方構,有崇侯之伐。未有

緩憲終斮戮之人,賒刑於耐罪之族,出萬死入一生如臣者也。推恩及罪,在臣實

大,披心瀝血,敢乞言之。臣東國賤人,學行何取?既殊鳴雁直木,固無結綬彈

冠,徒藉羽儀,易農就仕。往年濫職,守秩東隅,仰屬龔行,風驅電掩,當其時

也,負鼎圖者日至,執玉帛者相望;獨在愚臣,頓昏大義,徇鴻毛之輕,忘同德

之重。但三吳險薄,五湖交通,屢起田儋之變,每懼殷通之禍,空慕君魚保境,

遂失師涓抱器。后至者斬,臣甘斯戮,明刑徇眾,誰曰不然?幸因約法之弘,承

解網之宥,猶當降等薪粲,遂乃頓釋鉗赭。斂骨吹魂,還編黔庶,濯疵盪穢,入

楚游陳,天波既洗,雲油遽沐。古人有言:非死之難,處死之難。臣之所荷,曠

古不書,臣之所死,未知何地。

武帝答曰:“朕遺射鉤,卿無自外。”尋為侍中,遷吏部尚書。帝謂曰:

“齊明帝用卿為黑頭尚書,我用卿為白頭尚書,良以多愧。”對曰:“臣生四十

七年於茲矣,四十以前,臣之自有,七年以後,陛下所養。七歲尚書,未為晚達。”

帝曰:“士固不妄有名。”十五年,為尚書左僕射,尋為尚書令。時僕射徐勉勢

傾天下,在昂處宴,賓主甚歡。勉求昂出內人傳杯,昂良久不出,勉苦求之。昂

不獲已,命出五六人,始至齋閣,昂謂勉曰:“我無少年,老嫗並是兒母,非王

妃母,便是主大家,今令問訊卿。”勉聞大驚求止,方知昂為貴。昂在朝謇諤,

世號宗臣。昭明太子薨,立晉安王綱為皇太子,昂獨表言宜立昭明長息歡為皇太

孫。雖不見用,擅聲朝野。自是告老乞骸骨,不幹時務。昂雅有人鑒,游處不雜,

入其門者號登龍門。大通中,位司空,大同六年,薨,時年八十。詔即日舉哀。

初,昂臨終遺疏不受贈謚,敕諸子不得言上行狀及立銘志,凡有所須,悉皆

停省。因復曰:“吾釋褐從仕,不期富貴,但官序不失等倫,衣食粗知榮辱,以

此闔棺,無慚鄉里。往忝吳興,屬在昏明之際,既暗於前覺,無誠於聖朝,不識

天命,甘貽顯戮,幸遇殊恩,得全門戶。自念負罪私門,階榮望絕,保存性命,

以為幸甚,不謂叨竊寵靈,一至於此。常欲竭誠酬報,申吾乃心,所以朝廷每興

師北代,吾輒啟求行。誓之丹款,實非矯言。既庸懦無施,皆不蒙許,雖欲罄命,

其議莫從。今日暝目,畢恨泉壤,聖朝遵古,如吾名品,或有追遠之恩,脫有贈

官,慎勿祗奉。”諸子累表陳奏,詔不許,謚曰穆正公。有集二十卷。初,昂之

歸梁,有馬仙琕者亦以義烈稱。

仙琕,字靈馥,扶風郿人。父伯鸞,宋冠軍司馬。仙琕少以果敢聞,父

憂毀瘠過禮,負土成墳,手植松柏。仕齊位豫州刺史。梁武起兵,使其故人姚仲

賓說之,仙琕先為設酒,乃斬于軍門以徇。帝又遣其族叔懷遠說之,仙琕曰:

“大義滅親。”又命斬之。懷遠號泣,軍中為請乃免。武帝至新林,仙琕猶於

江西日抄運漕。建康城平,仙琕舉哀謂眾曰:“我受人任寄,義不容降,今眾

寡不侔,勢必屠滅。公等雖無二心,其如親老何?我為忠臣,君為孝子,各盡其

道,不亦可乎?”於是悉遣城內兵出降,余壯士數十,閉門獨守。俄而兵入,圍

之數十重。仙琕令士皆持滿,兵不敢近。日晚乃投弓曰:“諸君但來見取,我

義不降。”乃檻送建康,至石頭而脫之。帝使待袁昂至俱入,曰:“使天下見二

義士。”帝勞之曰:“射鉤斬祛,昔人弗忌,卿勿以戮使斷運,苟自嫌絕也。”

謝曰:“小人如失主犬,後主飼之,便復為用。”帝笑而美之。俄而母卒,帝知

其貧,賻給甚厚。仙琕號泣謂弟仲艾曰:“蒙大造之恩,未獲上報,今復荷殊

澤,當與爾以心力自效耳。”天監四年,師侵魏,仙琕每戰,恆冠三軍,與諸

將論議,口未嘗言功。人問其故,仙琕曰:“大丈夫為時所知,當進不求名,

退不逃罪,乃平生願也,何功可論?”為南義陽太守,累破山蠻,郡境清謐。以

功封浛洭縣伯。遷司州刺史,進號貞威將軍。魏豫州人白早生使以懸瓠來降,

武帝使仙琕赴之,又遣直閣將軍武會超、馬廣率眾為援。仙琕進頓楚王城,

遣副將齊苟兒助守懸瓠。魏中山王英攻懸瓠,執齊苟兒,進禽馬廣送洛陽,仙

琕不能救。會超等亦相次退散,魏軍進據三關,仙琕坐征還為雲騎將軍。十

年,朐山人殺琅邪太守劉晰,以城降魏,詔假仙琕節討之。魏徐州刺史盧昶以

眾十餘萬赴焉。仙琕累戰破走之。進爵為侯,遷豫州刺史,加都督。仙琕自

為將及居州郡,能與士卒同勞逸。身衣不過布帛,所居無幃幕衾屏,行則飲食與

廝養最下者同。其在邊境,常單身潛入敵境,伺知壁壘村落險要處所,攻戰多克

捷,士卒亦甘心為用,帝雅愛仗之。卒於州,贈左衛將軍,謚曰剛。初,仙琕

幼名仙婢,及長以婢名不典,乃以玉代女雲。子岩夫嗣。

昂子君正,字世忠,少聰敏。年數歲,父疾,晝夜不眠,專侍左右。家人勸

令暫卧,答曰:“官既未差,眠亦不安。”歷位太子庶子。君正美風儀,善自居

處,以貴公子早得時譽。為豫章內史。性不信巫邪,有師萬世榮稱道術,為一郡

巫長。君正在郡小疾,主簿熊岳薦之。師云:“須疾者衣為信命。”君正以所著

襦與之,事竟取襦,雲“神將送與北斗君。”君正使檢諸身,於衣里獲之,以為

亂政,即刑於市而焚神,一郡無敢行巫。遷吳郡太守。侯景亂,率數百人隨邵陵

王綸赴援,及台城陷,還郡。君正當官蒞事有名稱,而蓄聚財產,服玩靡麗。賊

遣張太墨攻之,新城戍主戴僧易勸令拒守,己以戍兵自外擊之,君正不能決。吳

人陸映公等懼不濟,賊種族其家,勸之迎賊。君正性怯懦,乃送米及牛酒郊迎賊,

賊掠奪其財物子女,因是感疾卒。子樞。

樞,字踐言,美容儀,性沉靜,好學,手不釋卷。家本顯貴,貲產充積,而

樞獨處率素,傍無交往,非公事未嘗出遊,榮利之懷淡如也。侯景之亂,樞往吳

郡省父疾,丁父憂。時四方擾亂,人求苟免,樞居喪以至孝聞。王僧辯平侯景,

鎮建鄴,衣冠爭往造請,樞杜門靜居,不求聞達。紹泰中,歷吏部尚書、吳興郡

太守。陳永定中,征為侍中,掌選,遷都官尚書,掌選如故。樞博學,明悉舊章。

初,陳武帝長女永嗣公主,先適陳留太守錢蕆,生子岊,主及岊並卒於梁時。武

帝受命,唯主追封。至是將葬,尚書請議加蕆駙馬都尉,並贈岊官。樞議曰:

昔王姬下嫁,必適諸侯。同姓為主,聞於《公羊》之說;車服不系,顯於詩

人之篇。漢氏初興,列侯尚主,自斯以後,降嬪素族。駙馬都尉,置由漢武。或

以假諸功臣,或以加於戚屬。是以魏曹植表駙馬、奉車取為一號。《齊職儀》曰:

“凡尚公主,必拜駙馬都尉,魏、晉以來,因為瞻准。”蓋以王姬之重,庶姓之

輕,若不加其等級,寧可合巹而酳?所以假駙馬之位,乃崇於皇女也。今公主早

薨,伉儷已絕,既無禮數致疑,何須駙馬之授?案杜預尚晉宣帝第二女,晉武踐

阼而主已亡,泰始中追贈公主,元凱無復駙馬之號。梁文帝女新安穆公主早薨,

天監初,王氏無追拜之事。遠近二例,足以校明,無勞此授。今宜追贈寧侯。

時議以為當。天嘉三年,為吏部尚書,領丹陽尹。以葬父拜表自解,詔令葬

訖停宅視郡事,服闋還職。時僕射到仲舉雖參掌選事,銓衡汲引,並出於樞,舉

薦多會上旨。謹慎周密,清白自居,文武職司,鮮有游其門者。廢帝即位,遷尚

書左僕射,卒,謚曰簡懿。有集十卷行於世。弟憲。

憲,字德章,幼聰敏好學,有雅量。梁武帝修建庠序,別開五館,其一館在

憲宅西,憲常招引諸生與之談論,新義出人意表,同輩咸嗟服焉。大同八年,武

帝撰《孔子正言章句》,詔下國學宣制旨義。憲時年十四,被召為《正言》生,

祭酒到溉目送之,愛其神采。國子博士周弘正謂憲父君正曰:“賢子今茲欲策試

不?”君正曰“未敢令試。”居數日,君正遣門客岑文豪與憲候弘正,會弘正將

升講坐,弟子畢集,乃延憲入室,授以麈尾,令憲豎義。時謝岐、何妥在坐,弘

正謂曰:“二賢雖窮奧賾,得無憚此後生邪?”何、謝乃遞起義端,深極理致,

憲與往複數番,酬對閑敏。弘正謂妥曰:“恣卿所問,勿以童幼期之。”時觀者

重沓,憲神色自若,辯論有餘,弘正亦起數難,終不能屈。因告文豪曰:“卿還

諮袁吳郡,此郎已堪見代博士矣。”時生徒對策,多行賄賂,文豪請具束脩。君

正曰:“我豈能用錢為兒買第邪?”學司銜之。及憲試,爭起劇難,憲隨問抗答,

剖析如流。到溉顧憲曰:“袁君正其有后矣。”及君正將之吳郡,溉祖道於徵虜

亭,謂君正曰:“昨策生,蕭敏孫、徐孝克非不解義,至於風神器局,去賢子遠

矣。”尋舉高第,以貴公子選尚南沙公主,即梁簡文帝女也。

大同元年,釋褐秘書郎,遷太子舍人。侯景寇逆,憲東之吳郡。尋丁父憂,

哀毀過禮。陳武帝作相,除司徒戶曹,初謁,遂抗禮長揖。中書令王勱謂憲曰:

“卿何矯眾,不拜錄公?”憲曰:“於理不應致拜。”衛尉趙知禮曰:“袁生舉

止詳中,故有陳、汝之風。”陳受命,授中書侍郎,兼散騎常侍。與黃門郎王瑜

使齊,數年不遣,天嘉初乃還。太建三年,累遷御史中丞,羽林監。時豫章王叔

英不奉法度,逼取人馬,憲依事劾奏,免叔英。自是朝野嚴憚。憲詳練朝章,尤

明聽斷,至有獄情未盡而有司具法者,即伺閑為帝言之,所申理甚眾。嘗陪宴承

香閣,賓退後,宣帝留憲與衛尉樊俊徙席山亭,談宴終日。帝謂俊曰:“袁家故

為有人。”其見重如此。自侍中遷吳郡太守,以父任固辭,改授南康內史。遷吏

部尚書。憲以久居清顯,累表自求解任,帝曰:“諸人在職,屢有謗書,卿處事

已多,可謂清白,別相甄錄,且勿致辭。”遷右僕射,參掌選事。先是憲長兄樞

為左僕射,至是憲為右僕射,台省目樞為大僕射,憲為小僕射,朝廷榮之。及宣

帝不豫,憲與吏部尚書毛喜俱受顧命。始興王叔陵之肆逆也。憲指麾部分,預有

力焉。後主被創病篤,執憲手曰:“我兒尚幼,後事委卿。”憲曰:“群情喁喁,

冀聖躬康復,後事之委,未敢奉詔。”以功封建安縣伯,領太子中庶子。尋除侍

中、太子詹事。及太子加元服,行釋奠禮,憲表請解職,不許。尋給扶二人。皇

太子頗不率典訓,憲手錶陳諫十條,皆援引古今,言辭切直。太子雖外示容納,

心無悛改。後主欲立寵姬張貴妃子始安王為嗣,嘗從容言之。吏部尚書蔡征順旨

稱讚,憲厲色折之曰:“皇太子國家儲副,億兆宅心,卿是何人,輕言廢立。”

然是夏,竟廢太子為吳興王。後主知憲有規諫之事,答曰:“袁德章實骨鯁臣。”

即日詔為尚書僕射。

禎明三年,隋軍來伐,隋將賀若弼進燒宮城北掖門,兵衛皆散走,朝士各藏,

唯憲侍左右。後主謂曰:“我從來待卿不先餘人,今日見卿,可謂歲寒知松柏后

凋也。非唯由我無德,亦是江東衣冠道盡。”後主將避匿,憲正色曰:“北兵之

入,必無所犯,大事如此,陛下安之?臣願陛下依梁武見侯景故事以待之。”不

從,因下榻馳去。憲從出後堂景陽殿,後主投井中,憲拜哭而出。及至長安,隋

文帝嘉其雅操,下詔以為江表稱首,授開府儀同三司、昌州刺史。開皇十四年,

授晉王廣府長史。十八年,卒,時年七十,贈大將軍、安成郡公,謚曰簡。

長子承家,仕隋至秘書丞、國子司業。君正弟敬。

敬,字子恭,純素有風格。幼便篤學,老而無倦。仕梁位太子中舍人。魏克

江陵,流寓嶺表。陳武帝受禪,敬在廣州依歐陽頠。頠卒,其子紇據州,將有異

志,敬累諫不從。宣帝即位,遣章昭達討紇,紇將敗,恨不納敬言。朝遷義之,

征為太子中庶子。歷左戶、都官二尚書,太常卿,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加

特進。至德三年,卒,謚靖德子。子元友嗣。敬弟泌。

泌,字文洋,清正有干局,容體魁岸,志行修謹。仕梁歷諸王府佐。侯景之

亂,泌兄君正為吳郡太守,梁簡文帝在東宮,板泌為東宮領直,令往吳中,召募

士卒。及景圍台城,泌率所領赴援。城陷,依鄱陽嗣王范。范卒,泌降景。景平,

王僧辯表泌為富春太守,兼丹陽尹。貞陽侯明僣位,以為侍中,使於齊。陳武帝

受禪,泌自齊從梁永嘉王莊往王琳所。及庄稱尊號,以泌為侍中、丞相長史。琳

敗,眾皆散,唯泌輕舟送達於北境,屬庄於御史中丞劉仲威,然後拜辭歸陳請罪,

文帝深義之。累遷通直散騎常侍,兼侍中,聘周。及宣帝入輔,以泌為司徒左長

史,卒於官。臨終戒其子芳華曰:“吾於朝廷素無功績,瞑目之後,斂手足旋葬,

無得受贈謚。”其子述泌遺意,朝廷不許,贈金紫光祿大夫,謚曰質。

論曰:天長地久,四時代謝,靈化悠遠,生不再來。所以據洪圖而輕天下,

吝寸陰而賤尺璧。夫義重於生,空傳前誥,投軀徇主,罕遇其人。觀夫宋、齊以

還,袁門世蹈忠義,固知風霜之概、松筠其性乎!若無陽源之節,丹青夫何取貴?

顗雖末路披猖,原心有本。彖之出處所蹈,實懋家風。粲執履之跡,近乎仁勇。

古人所謂疾風勁草,豈此之謂乎?昔王經峻節,既被旌於晉世;粲之貞固,亦改

葬於齊朝。其激厲之方,異代同符者矣。昂命屬崩離,身逢危季,雖獨夫喪德,

臣節無改。拒梁武之命,義烈存焉。隆從兄之服,悌心高已。既而抗言儲嗣,無

忘直道;辭榮身後,有心黜殯。自初及末,無虧風範;從微至著,皆為稱職,蓋

一代之名公也。樞風格峻整,憲仁義率由,韓子稱“人臣委質,心無有二”,憲

弗渝歲暮,良可稱雲。敬、泌立履之地,亦不為替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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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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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六 列傳第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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