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三回 (薦)原來是美人

第兩百二十三回 (薦)原來是美人

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拂過自己的面龐,似乎又聞到了荏苒花的青澀香氣,回想起那個讓人怦然心動的纏綿花燭夜。

在這柔情的觸摸下,搏擊長空、翱翔九天的冰鷹,心甘情願化作一隻乖巧的小鳥,盡情享受這片刻的溫存。

越雲澤忍不住捉住那隻纖秀的手,將它貼在自己臉頰上。

今生今世,再也不想將它放開!

忽然間——

“師父,你醒了?”

一聲深情幽幽的呼喚。

師父?

我什麼時候收郁兒為徒了?

越雲澤茫然了片刻,驚惶地掙扎着張開眼,鬆了那隻纖纖玉手,一把扯掉額頭上敷的濕帕!

可面前哪有什麼郁兒!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的臉,眉間凝結着關懷與哀怨。

“彼岸?”

往事穿越百年,盡數涌到眼前,本就沙啞的喉嚨幾乎失聲:“你終於,回來了......”

多年未見,彼岸比從前消瘦了些,但眉目還是那麼清秀端莊。略施粉黛,讓她看起來,比在歸心殿時多了三分嫵媚。

她的確是個美人,以前從未注意到。

她望着越雲澤的眼裏,滿滿的全是疼惜,有些哽咽地說:“師父,徒兒不你身邊,你就是如此照顧自己的么?”

萬千思緒湧上心頭,越雲澤輕嘆一聲:“我已不配,作你師父了。”

彼岸眼裏無風起浪,望着越雲澤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問:“告訴我,這幾年,九重天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什麼,讓我那個顛倒眾生、無所不能的師父,虛弱成這個樣子?”

“顛倒眾生、無所不能?”

越雲澤凄然一笑,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坐起來,卻咳嗽連連:“一言難盡。彼岸,你這一世,重生為人,過得可好?”

彼岸的心赫地縮成一團——看來,師父的仙骨和仙力都已不再,甚至連普通人都不如,竟看不出,自己僅僅是個魂魄而已!

上一世,違背倫理戀上師父,情到濃時,竟在大廳廣眾之下表白,加之那一掌使得玲瓏斃命,這些個罪孽加在一起,導致她今生轉世為鬼!

記憶中,師父從未關心過她好不好,沒想到這一聲普通的問候,從入師門到如今計算,竟等了兩百三十二年之久!

她長長的睫毛低垂,閃爍着淚花:“不好。”

迎着越雲澤詢問的目光,她繼續吐露心聲,反正現在也無所顧忌了,此刻不說,更待何時?

“每一日,都想要和師父相見,從墜下九重天開始,整整盼了一百三十二個春秋。當我輕聲念你時,師父偶爾也會光芒萬丈地入夢來;可終於又遇見師父時,卻偏偏見你功力盡失,夜雨中傷病一身,流落街頭,教我於心何忍?”

越雲澤認真地聽完,將目光收回來,不再與她對視,似乎在自言自語:“當初,你墜下九重天,為師卻無法保護你,內心一直十分自責。”

越雲澤蒼白的嘴唇,又劃出一個令人心碎的淺笑。

這一笑彷彿耗費了更多氣力,肌肉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自然:“如今,為師已成廢人,這就當作是,對為師的懲罰罷.....”

——這是師父對自己說過的,最有情、也是最無情的話!

彼岸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接連滾落,打濕了她的白玉蘭雨絲鳳尾裙:“師父,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彼岸心中最重的人。你若看不見,我就作你的眼;你若走不了,我就當你的腿......彼岸願照顧你後半輩子,永生永世,不離不棄!”

說出這話的時候,彼岸心裏是有些打鼓的。

自己還剩下一魂兩魄,不知還能撐多久,但只要能撐一日,就會無微不至地照顧師父一日!她的餘生本來就只為他一人活着!

越雲澤忽然一陣揪心,這話為何聽來如此熟悉?

我那身懷六甲的妻子呢?她當下怎麼樣了?

越雲澤猛然清醒,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躺的是一張精雕細琢的花梨木榻,上懸薄紗撒花帳子,榻邊一對白玉蘭漆花小几。邊上整齊地擺着兩張靠椅,都搭着素白撒花椅搭。

一對高几上,擺着茗碗瓶花。靠窗邊的長案上,文房四寶墨跡未乾。

窗邊擺着同樣白玉蘭漆花的大櫃,旁邊靠着梳妝枱。上面梳妝的用具不多,卻都無一例外地擺放整齊,一如當年在九重天上彼岸的房間那樣。

屋裏飄散着白玉蘭的清香,處處流轉着女兒家的細膩溫婉。

——這顯然不是他和郁兒的那個家!

越雲澤喘息片刻,輕輕推開彼岸的手,掙扎着搖搖晃晃下了地,要出去找蒼鬱。

腿一軟,幾乎跌倒。

“師父,你看你根本就走不動!你需要休息。”

彼岸扶他坐下,流着淚撲進他懷裏:“師父,這一世,無論如何不要再離開彼岸了,好不好?”

師徒禁戀,一直讓越雲澤所不恥。

當初彼岸愛他愛得驚天動地,卻從未成功撥動他的心弦,他也從未碰過她一根汗毛。

但此刻,作為一個已不再拒絕七情六慾的凡夫俗子,他終於能感受她的切膚之痛,為她對自己多年不滅的深情所感動,“情”不自禁摟了摟她。

對,“情”。

凡人與修為之人的區別,全在一個“情”字。

因愛生憂,因愛生懼,若離於愛者,亦無憂無懼。

人人都有情,修為之人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在漫長的歲月里剔除愛恨,與情的誘惑不斷進行鬥爭。

越雲澤已將七情六慾逐漸撿起,因而有了牽挂,有了同情,有了思念,有了擔心,有了自責,有了惋惜......

也正是因此,才被敵人握住了把柄,利用蒼鬱給他下了離人毒!

這回,越雲澤沒有推開她,反而還輕輕撫摸了她的頭髮。

自己這一生,至少欠了兩個人。

越雲澤和彼岸誰都不知道,這是師徒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相擁。

“師父,從前你好似一座冰山,如今,徒兒終於感覺到你的溫度了。”

師父的回答卻並非應景的浪漫:“彼岸,為師同你一樣,已是凡人之軀。”他頓了一下,在這樣的場合,後面的話有些不忍出口,但終歸還是要說,以免彼岸越陷越深,“不過,為師已娶妻,且......近日她即將臨盆,是以,為師必須儘快回去。”

“啊!”

彼岸狠狠閉了一下眼睛,轟然一聲,聽到自己的心從高空急墜地面,碎成粉末的聲音!

一夕之間,彷彿又死了一次。

幾十年,幾百年,她付出了名聲、付出了生命,可還是得不到這個男人的心!

做師父時,他心裏裝的是天下;做凡人時,他心裏裝的是妻子和孩子,從來沒有她的分毫立足之地!

......墜下九重天後,彼岸死了,

到了鬼界,轉世成了漂泊的魂魄。

魂魄可以自由出入凡人的夢境,但對成仙之人的夢境,卻束手無策。

她遊盪了很久,終於遇見了許蒼鬱的夢。

雖然很多凡人的夢中,都曾出現過九天雲仙的仙姿,但顯然,這個蒼鬱姑娘的夢境,與眾不同。

進入到她的夢裏,就彷彿到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裏面有着超越這個時代的繁華,有着可能千萬年後才能進化得到的文明,有天上飛、地上跑、水裏游的各種稀奇古怪的金剛鐵骨大傢伙,還有數量龐大、舉止奇特、穿着匪夷所思的人們。

彼岸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些人的心如此冷漠,有時,有年老體弱的摔倒了,旁邊的人也不去扶一下。還有的男女,剛一見面就牽手、親吻,很快就到榻上翻雲覆雨起來,結束之後,揮一揮衣袖,各奔東西,此生不再相見。

彼岸看得觸目驚心,這簡直比鬼界還要可怕!

通過許蒼鬱的夢境,彼岸彷彿穿越到了另一個空間,並由此伸展開來,了解了有關這個空間的一切,即使蒼鬱未曾夢見的事物,她也可以自行遊走賞玩了。

蒼鬱的夢境還有一個獨特之處——她時常帶着小女人的甜蜜,一次次溫習白天與師父共同經歷的事情。

彼岸看了又看,那確是師父不錯,因為她就算忘了天下人,也不會忘記師父一絲一毫。

看來,此女確實時常和師父在一起!

師父把從未對自己有過的笑容、溫柔語氣、悉心照料,全都毫不吝惜地給了這個女人!

特別是當彼岸看到蒼鬱使的是相依劍時,嫉妒徹底讓她紅了雙眼。

她當然知道,此相依劍與師父的別離劍,是一對雌雄劍,彼此相依,彼此感知,一脈相通,就好像一對心有靈犀的愛侶一樣。

若相依劍的持有者遇到危險,別離劍的主人將會同樣心神不寧,並立即知道危險發生的位置。

是的,彼岸為徒的日子裏,一直夢想着,有一日師父能將相依劍賜給自己。她將這,看作感情被師父接受的證明。哪怕師父不告訴別人,只與自己一起悄悄保守這個秘密,或者,哪怕只是一種出於憐憫的施捨,都好過師父的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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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雲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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