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彭振修的俊臉有些猙獰。「Owen告訴你了？」

林海葳揚起下巴，勇敢地回敬。「振宇什麼都沒說，只是聽你說話的口氣就可以猜得出來。失戀並不可悲，也不是世界末日，痛哭一場之後，日子還是要過下去，最可悲的是自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欠你。」

「你……」他咬着牙，臉色難看。

林海葳不想再理會這種人，說完就搭電梯上樓，來到總統套房門外，先做了幾次深呼吸才按下門鈴。

前來應門的是李政偉。「林小姐來了。」

「叫我海葳就好。」對方臉上真誠的笑容讓她的心情放鬆不少。

「請進。」李政偉恭敬地道。

林海葳才走進客廳，就見彭振宇正在講電話，他先是對她笑了笑，然後走過來攬住她的腰，親了下她的額頭，對她說：「等我一下……」

林海葳看着他，想到那張照片，一顆心又往下沉。

「林小姐先坐下來吃個點心吧。」說著，李政偉已經將Scone和水果塔放在沙發桌上。「今天喝的是阿薩姆紅茶。」

她脫下身上的外套。「謝謝。」

其實她沒什麼食慾，只覺得冷，待她喝完兩杯熱紅茶，彭振宇也在這時講完電話。

「中午想吃什麼？」他笑意晏晏地在她身邊坐下。

「振宇……」

彭振宇噙着笑看着她，等她把話說下去。

「有張照片……我想給你看。」林海葳從皮包里拿出照片，不過正面朝下，還不想讓他看到。

他輕笑一聲。「什麼照片？你妹妹拍的嗎？」

「不是。」她神色異常凝重。「你只要告訴我，照片上的男人是不是你就好，絕對不可以騙我。」

「好。」彭振宇收起笑意，一口就答應了。就連一旁的李政偉都聽得出這番話不大尋常。

林海葳將手上的照片遞給他。

他伸手接過，把照片翻面，不過才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就有了明顯的轉變，讓林海葳不自覺地屏住氣息。

「你怎麼會有這張照片？」彭振宇眉頭打了個結。

她不自覺地緊握雙手。「你先告訴我，照片上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你？」

李政偉在他們談話時，也忍不住湊過來看個究竟，然後輕輕地「啊」了一聲，已經認出照片上的男人就是少爺本人。

「……是我沒錯。」彭振宇望進她的眼底，開口承認。

林海葳倒抽了口氣，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沒想到還是無法接受。

「你還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吧。」他沒想到「彭家魔咒」的真相會以這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揭開。這張照片是他這輩子難得答應拍下來的其中一張，沒想到竟然會落在她手中，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

她有些艱澀地開口。「這張照片……是多久以前，又是在什麼地方拍的？」

「大概是二十六……不對，應該是在二十七年前，在台南的一間民宅前拍的，好像是在延平街，已經有點不大記得了……」彭振宇看着手中的照片回憶當時的情形。

「所以這個男人真的是你？」林海葳身子微顫，又問了一遍。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彭家魔咒」的傳說嗎？」他可以看出她有多震驚，但是如果他們要在一起，就得一同面對。「彭家的男人擁有永恆的生命，到了二十七、八歲左右，外表就不會再變老，那不是故事，而是真實存在的事。」

林海葳震愕到說不出話來。

雖然之前已經聽過這個神怪故事，但她都一笑置之，如今藉由這張照片，以及過世的母親身上來證實它的存在，她心中五味雜陳。

「海葳……」彭振宇朝她伸出手。

她下意識地往後避開。

「你怕我嗎？」他聲音乾澀地問。

怕？林海葳也分不清楚究竟在怕什麼，是怕他並不是普通人類，還是怕他真的是自己的生父？

「你真的已經八十歲了？」林海葳無措地問。

彭振宇笑得無奈。「我的確已經八十歲了。你會嫌我老嗎？還是認為我們彭家人都是怪物？」

「我……」她說不出來。

他看得出她需要一些時間去消化，於是主動換了個話題。「這張照片為什麼會在你手上？」

林海葳抬頭看他。「其實照片一直在我爸那兒，直到昨天他才拿給我看。」

「為什麼會在他那邊？」彭振宇十分不解。

她緊盯着他。「因為照片上的女人是我媽。」

「你說她是你媽？」彭振宇露出驚愕的表情。

「對。」

彭振宇心想這到底是因緣巧合，還是刻意的安排？「既然沈葳是你媽，那麼她肚子裏的孩子不就是……」

「就是我。」林海葳對他臉上震驚的表情有所誤解，一時悲從中來。

「我真的沒想到……當年還在沈葳肚子裏的孩子已經長這麼大了。」其實他這些年來一直很擔心她們母女，很想知道她們過得好不好。「海葳？你怎麼哭了，別哭……」

他捧住她的臉蛋，用拇指拂去滑落的淚水。

她怎麼能不哭呢？「你是我的生父嗎？」

這個問題讓彭振宇哭笑不得。「當然不是！」

「你答應過不會騙我！」林海葳嗚咽嚷道。

「我沒有必要騙你，何況還是這麼大的事。」他接過李政偉遞來的面紙，幫她擦去淚水。「我不是你的生父，也從來沒碰過你媽，再說彭家到現在還沒生過一個女兒，如果你還不相信，我們可以去驗DNA.」

林海葳啜泣。「我還以為……還以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萬一你是我的生父，我該怎麼辦？我們以後又該怎麼辦？」

「對於這一點，林小姐儘管放心，如果是彭家的孩子，彭家是絕對不可能讓他們流落在外的。」李政偉開口說了句公道話。

她抬起頭，怔怔地看着李政偉。

「我們李家好幾代都在服侍彭家的人，可以跟你打包票。」他保證。

彭振宇看了看照片上的沈葳，又看了看面前的林海葳。「我終於明白你的名字是怎麼來的，你媽叫做沈葳，而你的生父則叫王海峰，各取其中一個字來命名，看來你媽還是忘不了你的生父。」

「王海峰……」林海葳直到此刻才知道生父的名字。

「可惜他已經過世了。」彭振宇輕嘆。

「他是怎麼死的？」當她問出口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內心其實還是想多了解一些對方的事，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骨肉親情吧。

「他跟着家人移民到美國一年後遇上車禍，當場死亡……」彭振宇見她一副有很多話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的表情，便主動提起當年的事。「你的生父是台南的望族，又是家中獨子，長輩們當然希望他將來娶的對象能配得上王家，而你媽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沒有好的出身背景，也沒有好的學歷，只是每天拚命工作養活自己，自然不被王家接受。」

聞言，林海葳覺得很心寒。「就因為這樣，我的生父就拋棄我媽和我？」

「你的生父雖然很愛你媽，不過他性格比較軟弱，加上家裏的長輩又強烈反對，甚至以斷絕金錢資助和父子關係來當作威脅，他實在無力反抗。就在兩人分手之後，王家也馬上移民美國，不讓他們再有機會見面，此時你媽正好發現自己懷孕，可她決定不告訴你的生父，想要一個人把孩子帶大，身為兩人的好朋友，我只好負起照顧的責任，陪伴在她身邊，這張照片就是在那時候拍的……」

他用無比懷念的口吻繼續說道：「你媽真的非常堅強，而且意志堅定，是我很欣賞的一位女性，這個部分你真的很像她，雖然我們之間不是愛情，但是我願意給她婚姻，好讓肚子裏的孩子有個父親，不過幸好你媽當時沒有答應，否則我們真的有可能成為父女。」

聽他這麼說，林海葳也不禁心驚肉跳。「那麼後來呢？」

彭振宇看着照片上洋溢着母性光輝的沈葳，儘管已經事隔多年，當年的人事物依然歷歷在目。

「直到有一天，你媽留了張字條給我，除了謝謝我之外，還說她會努力讓自己過得很好，要我別擔心，更希望我不要去找她。她應該是不想再給我添麻煩，我只好尊重她的意願，儘管這些年來，我到台灣時也考慮過要不要找她，但又擔心破壞她現在平靜的生活，所以一直沒有行動。」

聽完親生父母的故事，林海葳更加了解自己的身世，頓時想哭又想笑。

「我媽這麼決定是對的，就算生父的家人因為有了孩子而勉強接受她，她也不會幸福的，她能遇到我現在這個爸爸，真的太好了……」她真的由衷地感激扶養自己長大的父親，給了她想要的父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