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青魔裴青竹

當風雨散盡，亂墳崗上，只有一個挺立的身影，那就是浴血的林若塵。還有回蕩在空中，經久未曾散去的七殺！

已經不需要吶喊，也不需要什麼證明。那山崗之上，溪流一般的艷紅，就是最好的註腳。

林若塵站的筆直，雙眼中，絲毫沒有因為殺戮而形成的赤紅，或者是瘋狂的魔意，只有清亮的神采，和悲憫的氣息。

萬千血魂聚生佛！

佛與魔，相生相伴。沒有無盡的廝殺，沒有瘋狂的魔，就沒有佛。

大部分時間，殺伐才是真正的悲憫。

習武者，持干戈而止殺伐！

從來沒有像這一刻，林若塵對這句話的領悟，更加深刻過！

大雨來得急，散得更快，只是紅日重生時，那一彎彩虹，彷彿也沾染了鮮血，變得格外的艷麗！

半山坡中，一道青色的身影，緩緩而上，指間起伏不定，竹笛高亢響亮，卻彷彿帶出了絲絲愉悅。

一個女子，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年紀，可無論是行走步伐，還是眉間神色，都宛如少女的婉約，卻又掩飾不住其中的英氣！

一曲終了，青衣女子，剛好來到林若塵身前五尺，抬腳站在了一塊大石之上。

竹笛放下，聲音清脆，如同玉珠落盤。

“七殺！殺得好。如果這天下，真能殺得盡這些人，青竹願意為每一個英雄，吹奏一生的英魂鈴！”

“你是誰？”

林若塵的聲音乾澀而沙啞，聽起來，沒有絲毫的美感。

大戰驚天之後，血氣流失，身體的水分隨着暗勁，順着毛孔大量地流逝，這種聲音，化勁的高手也改變不了。

女子卻沒有半分的不悅，在她耳中，這才是最美的聲音。

“拳皇裴度，唯一的女兒，青魔，裴青竹！”

女子笑魘如花，在這遍地血水與殘肢斷臂間，顯得格外的另類。

青魔，裴青竹！

如果說，這三十年，拳皇裴度是古武一族，聲名最為響亮，也最為傳奇的人物，那這個青魔，就是唯一一個，可以和他抗衡的名字！

裴度是一個傳奇。真正的化勁，率領古武一族部分族人，殺進華天國的花花世界，在盛京城，闖下一片基業。三十年前，被俞雙龍重傷逃回，不但沒有沉淪，反而突飛猛進，最終進入一個玄妙的境界！

即便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那個境界的真實名字，抱丹。但在古武一族的人心中，凡是踏進那個境界的，都是無敵的神仙中人！

抱丹，搬運全身血脈與一竅，瞬間的爆發，猶如火山噴發，堪稱是人類的極限！

到了這個境界的高手，不僅僅是實力大幅度上升，就連壽命，都能得到極大的延長。

這就是俞雙龍以七十歲的高齡，不僅依然精神矍鑠，生機、力量，依然處在自身的巔峰狀態！不是這個境界的人，絕對無法想像這個境界的強大！

所以俞雙龍在確定裴度踏進這個境界之後，迅速放棄了古武一族不得進入盛京城的禁令。因為這樣一個武師，就如同核武器一般，任何俗世的規矩，已經無法制約他們！能夠約束他們行為的，只有更強的外力，或者他們自己的心！

而青魔裴青竹的傳奇，更勝一籌！

裴青竹是裴度唯一的女兒，三十年前，裴度重傷遁逃回卧龍山時，她才僅僅八歲！

八歲的裴青竹，連一天武都沒有練過。既和父親在她生下來不久就殺進了華天國有關，也和她自身在聲樂之上的天賦有關。

八歲的裴青竹，已經是古武一族當之無愧的聲樂大家！

天下的樂器，只要說得出名字的，沒有她不精通的。她彷彿是一個天生為了聲樂而生的精靈，一樣樂器到她手中，只要三五個小時，就能盡數掌握其中的精髓！

到了後來，她已經不再彈弄任何現成的曲譜，因為任何曲譜瞬間都會變成她自己的，只要她聽過一遍，彈奏而出的，即便完全不同，你也不得不說，這才是那首曲子的真意！

在古武一族，她已經有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天音”，裴青竹！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可惜，三十年來，已經幾乎沒有人再聽過裴青竹的樂聲。

一夜之間，她砸碎了自己所有的樂器，砍一棵青竹為笛，離家而走！

她給古武一族，留下了讓她名震三十年的話。

“樂不奏於惡人！除非真正的英雄，裴青竹一世，只為遊魂一曲！”

三十年來，她不曾為任何活人，演奏過一支曲子！

前幾年，雲成樹同時被內八門四門族長收為衣缽弟子，在八卦城風光無限，曾經找到了裴青竹，希望能為他一曲。

裴青竹抬起了手中這桿三尺七寸的長笛，可惜不是演奏樂曲，而是爭鬥！

當時已經號稱古武年輕一輩，化勁第一人的雲成樹，在第三招，被裴青竹的長笛，點住了眉心！

“我裴青竹，殺一人，奏一曲。你聽還是不聽？”

從來沒有低過頭的雲成樹，第一次躬身施禮，悻悻而歸！

從那一天起，青魔的名號，響徹整個古武一族。

裴青竹的名字，再也不是裴度的女兒，而是青魔！

即便是裴度突破到了抱丹的境界，也依然掩蓋不了裴青竹的威名！

因為，根本就沒有人知道，裴青竹到底是什麼樣的境界！

即便是內八門的族長，統一的意見，裴青竹的道，已經到了一個他們完全不能明白的境界！試不出任何力量，看不清任何招式，甚至沒有任何大勢的威壓，她就像天地間最為普通的一個人一般，可她要動手，所有的人，都抵擋不住！

甚至，在古武最高層的圈子裏，有人認為，裴青竹，恐怕已經達到了“天人一體”境界中，至少同魂，甚至是同命的境界！

天人同命！與天地共命運，天地不滅，此人不朽！

雖然很多人都認為，這不過是無稽之談。可越是修為高深的武者，越是知道武道巔峰的大恐怖！

今天，三十年不曾為活人演奏過一曲的，青魔裴青竹，為這個默默無名的林若塵，吹奏了一曲，定名為“英魂鈴”！

當然，在卧龍山，林若塵的名字，也並不是默默無聞。盛京城，林若塵兩番擂台戰，斬斷了古武世家在盛京城的希望，這個名字，也成為卧龍山，最大的死敵之名！

可在青魔裴青竹這樣的對比下，說是默默無聞，一點都不會錯。

“青魔裴青竹。”林若塵低聲喃喃地輕呼這個名字。這樣的人，他當然知道，雖然也僅僅是最近才知，可裴青竹的故事，早已經是古武一族最為傳奇的一部。

林若塵抬起來雙眼，左手的斬龍長刀一翻，抖掉最後一滴血珠，隨手入鞘，笑道：“英魂鈴，不妥。我看，不如凡魂鈴，更加切題。”

裴青竹一愣，旋即咯咯笑出聲來：“好好好！就叫凡魂鈴。這世間，配得上活着聽我青魔一曲的，你林若塵算是第一個！”

三尺七寸的竹笛再次放在嘴邊，悠揚的笛聲再起，風格和其上的一曲，已經大有不同。笛音之間，穿插上了裴青竹百靈一般的歌聲！

一輪紅日，半天血，殘魂在何處停歇。換得浮雲三兩片，訴不得離別。不瘋魔，不為佛，凡人才是天下客。縱人間有梟雄無數，誰堪言，王出風雲破！

歌聲婉轉清亮，詞大氣磅礴，卻被裴青竹用一種風輕雲淡地風情唱出，讓人心生安寧。戰場血腥，留給人間的，卻是最真實、最普通的生存之道。

林若塵微笑點頭，沙啞的聲音中，儘是歡愉：“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能看透人心的女子。所幸，無論以何為名，你們都是真正的善良之人。謝謝你這一曲，林若塵至少知道，還未到絕望之時。”

“善良？別人會把這個詞，當作最好的笑話。我青魔三十年，殺過的人，不可千記，也從未向任何人解釋過，為什麼要殺人。古武一族的人，誰不知道，青魔之所以為魔，就是她殺人時，只看心情，不問緣由！”

裴青竹也在微笑，話語中卻有少許的無奈。

一個女子，被人成為青魔，要說她心中一點也沒有芥蒂，當然是個笑話。

可她從來沒有解釋過，因為她不屑於和那些人爭執。魔又如何？

“世間已有太多佛，我欲成魔！林若塵從今天起，自名刀魔，願與裴小姐同路而行！”林若塵收斂了笑意，回答的鄭重無比。

“此戰後，刀魔意欲何往？”

“受人之託，替古武王族，送一封書信給裴度。”

“也好，我也三十年未曾見過他。同往。拳皇神威，鎮封雙魔，也算是古武一族的一段佳話！”

林若塵清楚地看到，這個神仙一般的女子眼角，有一滴晶瑩的淚珠滑落。

說到底，她依舊是個凡人，未曾超脫人世，說不定，還只是一個內心脆弱的小女子。

漫天血雨中，兩個人侃侃而談，絲毫不在意身邊陳列的殘破屍身，和濃郁的死氣。這樣的場景，才真正坐實了雙魔的稱呼。

可兩人，沒有一個，將這事放在心上。

飄然走下亂墳崗，林若塵雖然身體筆直，腳下卻有些蹣跚。裴青竹自然而然地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微微托住了他的肘尖。

即便是魔，也要相互攙扶，才能穿行在九幽地府和繁華都市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