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大人?!」循着馮君石的聲音,百合跑過去,看到他靠坐在巨石下,渾身既臟又濕,額頭的傷口仍在流血。

「大人,你怎麼樣?」她俯身向他,憂慮地問。

「我……很好。」他喘着氣說。此刻見到她,何止很好,簡直是棒極了!

雖然一路被水流衝擊、被岩石碰撞讓他感覺自己像一隻斷了雙翼,摔得半死的雛鷹,可聞到她的氣息,聽到她天籟般的聲音,他精神煥發,想大聲歡笑。

可是才一咧嘴,一陣劇痛就將他的笑聲變成了痛苦的呻吟。

「不好,你一點都不好。」她在他身邊蹲下。「你能坐起來嗎?」「能……我想,我能……」他用手撐着地,想表現得好一點,可是最終仍頹然倒下。「我想我還需要再躺一會兒。」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她低下頭檢視他額頭的傷口,再用手摸了摸他的頸部和頭部,接着解開了他潮濕的衣衫,按壓他的胸部。

她的撫摸使他有一種火燒的感覺,他的心急跳、身體猛地顫抖。

「抱歉,我不想弄痛你。」感覺到他的顫抖,她急忙縮回手。

「沒關係。」他咕噥道,不敢告訴她令他顫抖的真實原因是她的觸摸激起了他的渴望。那是一種嶄新的、令人熱血沸騰的感覺,那種渴望令他興奮。為了不嚇壞她,他必須克制自己。他深深吸了口氣,讓心跳緩和下來。

她蹲在他身邊,皺着眉看了他一會兒后,再次把手放到他身上。「我還是得替你檢查一下,看水洞裏的暗礁和水流的衝擊力有沒有傷到你的骨頭。」「沒有。」強忍着她的手在他身上所引起的神奇反應,他說:「雖然好幾次我都以為那些碰撞會把我肢解了,但看來我的身體還是比礁石硬。」「你現在什麼地方最疼?」她問。

「腰和背。跌下瀑布時,我以為骨頭摔斷了。」她掀起他的衣服,在看到他身上大片的青紫傷痕時皺起了眉,幸好在用手按壓后發現除了右側的肋骨受傷外,其他地方只是皮肉傷。

她坐在他身邊,動手脫他的衣服。

「妳要幹什麼?」他抓住衣襟驚訝地問。

她的臉紅了,但仍冷靜地說:「脫你的衣服。」他抓緊衣服。「這正是我的問題。」「因為我需要你的裏衣。」她的動作一點不像她的神情那麼羞澀畏懼。

他手忙腳亂地跟她搶奪衣服,可顧此失彼,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她剝去。

「我們還沒成親呢!」他大叫,全身冒汗,本來就很暈眩的腦袋現在更暈了。

他雙臂環胸懊惱地看着她,長這麼大,從沒在女人面前脫過衣服的他,相信此刻臉紅的不止她一人。

「我們不會成親。」她低聲說。

在他還沒想出合適的回答時,就聽到幾聲「嘶嘶」的驚人聲響,他那件冬暖夏涼的蠶絲裏衣在她靈巧的手中,變成了一截截破布條。雪白的織物被掛在她纖細的脖子上,把她嫣紅的臉蛋襯托得更加嬌艷欲滴。

「呃,那是我第二好的裏衣。」他注視着她喃喃地說。

她竟然笑了,那笑容頓時成為綻放在他小窩的花朵。「第一好的呢?」他也咧嘴一笑。「箱子裏。」「那沒必要可惜。」她開心地繼續蹂躪精緻的衣服。

「妳可真大方!」「真是的,一件蠶絲裏衣與你的骨頭哪個重要?」她將撕剩下的破衣扔掉,用雙手扶起他,將他的身體調整成垂直坐姿。

她暖暖的手指摩挲着他冰涼的肌膚,讓他再次戰慄,嘴裏嘟嚷着:「妳現在又要幹什麼?要撕我可不容易。」「誰說要撕你?」她不由分說地扶他坐好,自己坐在他身後,語氣強硬,動作溫柔地說:「盡量保持身體垂直,如果支撐不住就靠着我的膝蓋。」感覺到她盤着的雙膝頂在他的腰下,他僵住不動。

她的雙掌平貼在他背上,略微施壓的同時,往兩側緩緩移動,到達他的肋間。

她時輕時重的按壓帶給了他強烈的刺激,他的肌膚變得異常敏感,他開始呼吸急促,渾身發熱。為了分散注意力,他問她:「妳是怎麼到這裏來的?」「和你一樣。」她輕聲說:「不要說話,閉上眼睛。」他明白她是在用內力幫他療傷,便說:「妳不必消耗內力,我沒事。」他想移開,但被她用手按住。「別動,你的肋骨受了傷!」他安靜了,因為她的手碰到他最痛的地方,除了屏住呼吸,他不能開口,先前的胡思亂想不翼而飛。那陣劇痛讓他懷疑她是在為被逼嫁給他而報復他,可是隨着她的手不斷地移動和按壓,他的呼吸漸漸平穩,難耐的痛苦神奇地被解除了。

「我不痛了,妳休息吧。」他感激地對坐在身後的她說。

她緩緩收功,用撕好的布條將他受傷的肋部綁起來。「得綁幾天,你不要拆掉它,這樣有助受傷的肋骨復原。」「知道了,謝謝妳。」他低頭看看自己被五花大綁的身子,指指地上被她脫去的外衣。「把衣服給我。」她替他把衣服穿上,再用布條擦拭了他額頭的傷口,將它也好避免感染。

等一切都做完后,她問他:「你可以走嗎?」「當然可以。」他剛想起身,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又跌坐回去。「等等!」「怎麼了?」「妳讀過《越絕書》嗎?」她驚訝地看着他,好奇像他這樣的書生怎麼也知道那樣的書。「那不是東漢初年一群兵器大家編纂的名劍譜嗎?師傅讓我讀過其中大部分。」「我就知道我們有共同的語言。」他眼裏閃耀着喜悅的光芒。「既然看過,那妳一定知道書裏面列出的都是天下罕見的寶劍。」「對,不過那些寶劍大多已經失傳,真偽難考。」她淡淡地說。

可他興緻不減地看着她。「沒錯,可是妳應該不會忽略在補遺編注中,編纂者提到過的一柄寶劍,因為它就出自嶺南。」她的心猛跳,在他專註的目光下手心開始出汗,但仍強自鎮定地說:「我沒有注意到那段文字。」他似乎對此很不理解。「怎麼可能?那把劍說不定就出自我們這裏呢。」「也許是我年幼讀書不精吧,我不記得了。」「那時妳確實太小。」他寬容地原諒了她,繼續道:「書中說數百年前五嶺不安,洪災蟲獸泛濫,有仙人下凡,造巨爐以鍊石,采純銅鑄得寶劍,命名為『一劍平天』。那劍身長不足三尺,赤紅如日,切玉如切泥土。劍成之日,工匠因鑄劍力盡袖竭而亡,眾神歸天,此劍成為絕響。然而,自劍出,五嶺太平,穀物豐收,只是沒有人知道寶劍最後的下落,因此很多人都以為『一劍平天』只是個傳說。」「我相信那是個傳說。」她鬆了口氣回應道。

「不。」他看着她,眼眸閃閃發亮。「那不是傳說。」「你為何如此肯定?」她的心怦然狂跳。「從來沒有人見過『一劍平天』。」「因為我見過,妳想見見嗎?」他得意地望着她。

她渾身一震。「你不可能真的見過它。」「那可說不定。」他神秘兮兮地湊近她。「妳知道在那個又恐怖又黑暗的水洞裏,我找到了什麼?」「什麼?」她感覺到自己的心就要跳出胸膛了。她有預感,一個驚天秘密即將被他揭穿,而她,既期待又害怕,全身綳得死緊。

「這個!」他挪動身子,從屁股下面取出一個用油布包着的長形東西。「如果不是它抵擋了水流的速度,我恐怕早被摔死在水洞裏了。」他曾面臨死亡的經歷讓她感到害怕,而他拿出的東西更讓她心悸。

「這是什麼?」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寶物!」因為太興奮,他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

當他解開層層密封的油布,將一柄閃爍着赭紅色光芒的古劍放在她眼前時,爆炸由她內心最深處引發,她的雙耳轟鳴,身體猛烈晃動,眼前出現一層紅霧。

「老天!」她驚呼,敬畏地撫摸莖上的穿孔。「兩百年了,怎麼可能……」「就是它,一劍平天!」以為她不信,馮君石捧起劍遞到她面前。「妳看,外貌呈扁莖柳葉形,莖的下部較寬,兩面均有凹槽,以雙虎噬人頭紋裝飾……這些與書上描述的特徵都相符,如果這個還不能讓妳相信的話,那麼看這裏——」他指着劍枘上的圖紋。「在圓臉無發、大鼻小嘴的人頭下,妳看到了什麼?」她低頭細看。「一劍平天」四個象形文字在紅銅面上清晰可見。

原來它被藏在了那個水洞裏!極度的興奮和喜悅讓她抓起劍貼在胸前,跪地對他深深彎下了腰。「大人……謝謝你!」她的額頭貼在了冰冷的石頭上。

「幹嘛行此大禮,我可承受不起。」他笑着拉起她,卻在看到她臉上的淚水時瞬間慌了。「妳這是……為什麼要哭?」他溫柔又細心地替她擦眼淚。

她遲疑了一下,不知道應該告訴他多少。他是那麼精明,那麼善於捕捉她的思緒,如果她想編故事應付他,那是另外一回事,可是她不願意欺騙他,哪怕這是家族最大的秘密,她也渴望與他分享。

「這……這是一個秘密,一個壓了我們兩百多年的秘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去分析自己為何如此信任他的原因,而是從別的地方找了理由。「馮大人,劍是你尋別的,你有權知道這個秘密。」她的眼睛在淚水中顯得清澈美麗,她的神態嚴肅而激動,他拉着她坐在身邊,聽她講述這個被深埋數百年的秘密。

「大人已知這是先古仙兵,專為鎮五嶺而鑄。冼氏五百年前由仙人授此神器,成為五嶺之首。兩百多年前,駱越人企圖奪取寶劍而突襲雷峒村,導致冼氏損失慘重,先袓為護寶劍逃入深山,當族人找到他時,他己身負重傷,只告知繼任者寶劍被奪便斷了氣。兩百多年來,冼氏重新壯大,找回寶劍成為歷任大都老最重要的責任之一。如今,大人幫我們找回神兵,自當受百合一拜。」見她又要行禮,他將她拉住。「不必謝我,我能替妳找回它是天意使然,如果不是水流將我衝進那個狹窄的石縫,我也不可能發現它。」他從她手裏取過劍,摩挲着冰涼沁心的劍面,將劍從鞘中緩緩拔出。只見一團光華綻放,石洞內頓覺清冽明亮,他感嘆道:「光華耀眼,能在淤泥河水裏浸泡數百年而不腐,果真是仙人共鑄的神兵寶劍。能得一見,平生大幸啊!」知道他雖文質彬彬,卻知曉兵書,能識寶辨物,百合真心地說:「此物乃我族鎮山之寶,難以割捨。若大人喜愛,百合願以另一寶劍相贈。」馮君石笑了,一雙俊目凝視着她,情深意長地說:「若有心相贈,我寧願要妳貼身的荷包做定情信物,妳可願給?」她秀麗端莊的臉霎時紅到雙耳,羞窘地垂下了頭。馮君石一向看慣了她的氣定神閑,此刻竟被她這種小女兒嬌羞的模樣弄得渾身躁熱。

可轉眼間,她雖然雙頰嫣紅,但神情已恢復冷靜。「大人不喜歡寶劍嗎?得師傅相傳,我有一寶劍,玲瓏輕巧,極似青萍,你可願接受?」見她故意裝傻迴避問題,他懊惱地注視她,在她眼裏看出她亟欲掩飾的迷惑和憂慮,心想他暫時不用逼她,反正董浩很快就會回來。

「謝謝美意。可是我手不會舞劍,力不能抗敵,要寶劍何用?還是妳自己留着吧。」他將一劍平天放回鞘內,細心地用油布包好,再用她撕剩的裏衣殘片包住遞給她。「這鎮山之寶失而復得之事最好不要外揚,小心收藏。」她接過寶劍,見他站起身時臉露苦相,忙問:「你可以走嗎?」「可以。只是妳把我綁得太緊了,這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他輕輕拍打緊繃的胸膛,因為疼痛而皺眉。

「不綁緊的話你受傷的肋骨不易恢復,等活動開后,你會覺得沒那麼緊。」「會嗎?」他懷疑地往前邁步,腳步有點不穩。

她趕緊扶住他。「你可以信任我。」他側臉看着她。「妳信任我嗎?」「我信任你。」她的回答迅速而堅決,這安慰了他。

「我也信任妳。」他臉上露出讓她越來越容易心跳的微笑。「我也喜歡妳。」攙扶在他胳膊上的手忽然緊了緊,在他以為她會大力甩開他時,聽到她細細的聲音:「你也喜歡碧籮。」「是的,我喜歡碧籮,她是個可愛的小妹妹。我喜歡妳,因為妳會是我……」「沒有用的,大人,你不能娶我!」她打斷他,握着他胳膊的手指幾乎嵌入他的肌膚,那充滿苦惱的聲音讓他目光陰沉。

「如果不能娶妳,我將終生不娶。」他溫柔地拉開她的手,蹣跚而堅定地往前走去,嘴裏咕噥着。「希望我們前面有路。」百合跟在他身後,知道他所說的「路」並不僅僅指他們此刻正在尋找的出路。

然而,他們並沒有為自己難解的情事煩惱太久,因為另一個發現困擾着他們。

開始那段道路十分崎嶇,不時有猙獰怪石擋在路上,好在有足夠的光線,他們走得還順利。可是越往裏走,洞穴上方的縫隙越來越少,光線隨之變暗。在模糊的光線中,馮君石看到百合依然能從容行走,可他得用手扶着石壁摸索前進。

感覺到他們不停地在轉彎,漸漸地,他發現沒有必要再藉助冰冷的洞壁,因為他們腳下的路越走越平,而且幾乎毫無阻擋。

「百合,這裏不像天然山洞,倒像是人力修築的隧道。」當洞內更黑暗時,他靠近她低聲說,渾然不覺自己直呼她的名字。

「我有同感。」她蹲下身在地上摸索,對他親昵的稱呼並沒做什麼表示。

他隨她蹲下,可什麼也看不清。「妳在摸什麼?東西掉在地上了嗎?」「沒有,只是想確定一下。」她小聲說著站起身來。

「確定什麼?」他隨她站起。

「是否有人來過。」「結論?」「有,還有車轍印。」她的回答令他頓感脊背發涼。「誰會到這裏來?」「好問題。」她繼續前進,並體貼地想起他有限的視力而拉着他同行。

她本來是抓着他的衣袖,可那個方式讓他很不滿意,他將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的手有點冰涼,也有點汗儑,她知道他很緊張,因此並沒有掙脫,只是沉默地帶着他繼續往裏走。

「妳聞到什麼味道嗎?」他問她。四周越來越黑,嗅覺因而變得靈敏。

「是松脂的味道。」她嗅了嗅,手指在他掌心轉動反扣住他的手,拉着他加快步伐。黑暗中傳來奇異的窸窣聲,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股強勁的風帶着翅膀疾搧的聲響撲面而來。他毛骨悚然,一把將百合拉進懷裏,緊抱着她靠在石壁上。

「沒事,那只是幾隻洞穴水鳥。」感覺到他狂亂的心跳,她安慰他。

唉,他這下可真是丟臉丟到家了!他雙頰發熱,倏地放開她,為自己竟被幾隻水鳥嚇成這樣而羞愧,並暗自感謝他們此刻正置身於黑暗中,沒人能看見他此刻的窘狀。同時也感謝她的沉默,如果這時她笑話他,那他肯定無法再保持君子風度。

百合走在他前面,雖然臉上帶着微笑,但那並不是在嘲笑,而是為他在以為有危險時,奮勇呵護她的舉動感到欣喜。而她這一生中,極少得到呵護。

但喜悅非常短暫,身後傳來一聲壓抑的痛呼讓她一驚。

「大人?!」她轉身,看到他在黑暗中扭曲的身子。「怎麼了?」「有東西夾住我的腳……走不了!」他聲音里的沮喪和憤怒讓她忍俊不住。

「讓我看看。」說話間,她已經蹲在他身邊,他的腳背感覺到她的碰觸。

「是什麼東西?」他太痛了,顧不上尊嚴,彎着僵硬的腰問。感覺到她正在擠壓他的腳,隨後是一聲輕響,他腳上的禁錮被解除,痛感驟減。

「你不會想知道。」她站了起來。

他動動腳趾,還好,沒有太大的傷害。「那該死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捕獸夾。」她將手中的東西揚了揚,可他只看到黑乎乎的一團。

「捕獸夾?我居然被它夾住?」他驚呼。「這鬼地方怎麼會有那玩意兒?」「你的問題總能觸及關鍵。」她稱讚道:「讓我們來弄清楚它。」他看到她的影子往右邊移動,便飛快地追過去,不料卻撞上了冰冷的石壁。

「見鬼!」他強咽下痛苦的呻吟,低聲咒罵。

聽到他的低咒,她的聲音傳來。「大人站在那兒先別動,這裏有個岔洞,放置了不少捕獸夾,小心又被夾着。」說話間她人已離他很大一截,她忽隱忽現的身影也變得更加模糊不清。因感覺到這個山洞的蹊蹺,他揉着被撞痛的鼻子問:「妳去哪裏?」「既然有松脂味,那一定有火種,我應該能找到……瞧,它在這兒!」「妳看得見?」「對,我看得見。」「真希望我也能像妳一樣有雙夜視眼,就不會這麼跌跌撞撞的了。」他羨慕地說,眼前火光一閃,隨即熄滅了。

她的聲音傳來。「別急,你會看見的。」又是幾聲打火石聲,火光連閃數次,最後終於形成火焰。「過來吧,捕獸夾已經清除了。」她的聲音伴隨着火光照亮了他。

在黑暗中摸索太久的眼睛一時還不能適應光明,等他終於適應光亮后,才看清這裏很像間石室,室內有幾排懸空搭起的木架,而她正站在十步之外的木架前,一手舉着火把,一手劈開堆放在木架上的竹筐。

「喔,這麼多東西!」他走過去,驚訝地看到被打開的竹筐內裝滿了稻米、腌制的肉類和其他乾貨。「看來這是妳的族人儲藏食物的洞穴。」「不,它不是。」她的聲音低沉,似乎正受到什麼事困擾。

凝視着她緊皺的眉頭,他深感不安。「妳並不知道這裏藏着食物,對吧?」「我不知道。」她將竹筐的蓋子封好,巡視四周,意外的看到有另外兩個石洞與此相連,她舉着火把走進去逐一查看,結果發現每個石洞內都有相同的木架,不同的是,那裏面堆放了更多的竹筐。

馮君石小心地繞過地上的捕獸夾,與她一起查看那些筐子,只見每個筐子都裝滿了不同的食物。

她面色陰鬱地說:「有人在這裏囤積食物,可我卻毫不知情。」「這人會是誰?」馮君石同樣憂心忡忡。「為何要偷偷摸摸的儲存食物?」「這正是讓人憂慮的事。但不管怎樣,得先封住這裏,再找出那個人。」「如何封?」他看看牙石嶙峋的洞壁,不解地問。

「設奇門,布迷魂陣。」她簡單地說。在他來不及再問時,她拉着他回到來時的主道,將火把塞進他手裏。「拿着它照顧好自己,剩下的事讓我來做。」她飛快轉身所產生的氣流令他手中的火把飄搖欲滅,他趕緊用手護着火苗,怕它熄滅。而就在這時,他聽到岔洞那方發出幾聲悶響。

他趕緊將火把舉高,可是灰濛濛的火光下,他無法看清她在做什麼。空氣中有淡淡的塵土味,他決定過去看看,也許她需要幫忙。

可令他驚訝的是,眼前所見都是陌生景色。他分明記得路上沒有石頭擋道,可現在亂石紛呈,他繞過亂石想找剛才去過的石洞,可是它們不見了,他繞了一圈,發現自己仍在那堆亂石前。

「大人,我們走。」百合的聲音出現在他身後。

他舉着火把轉過身來瞪着她。「妳真的把那幾個石洞封掉了?」「也可以這麼說。」她催促道:「快走吧,時間不早了。」「妳怎麼做的?」他緊跟着她,想得知答案。

「用陣法破他的陽門,讓他再也找不到那三個石洞。」「亂石是妳搬來的?」「那是用來迷惑人的道具,並不完全是真的。」「可我親眼看到那是真的。」他不相信地說。

她耐心地為他指點迷津。「是你手裏的火把給了你錯覺。其實我只用了兩塊石頭佈陣,洞裏很黑,來者一定得點火,火光產生的影像會讓他們迷路。」「聽起來挺玄的,不能說清楚點嗎?」「是有點玄,師門絕技不得外傳,抱歉。」她並不內疚地說著,往前走去。

「妳真是女中豪傑!」他感嘆地跟在她身後,早就聽說她精通奇門遁甲之術,原以為其中必有誇飾之詞,現在他可是再也不會小看她了。

他的讚美換來她開心的笑,那清脆的笑聲在洞裏迴響,讓他的心充滿了歡欣。

因為有火把照明,他不用再摸索前進,因此兩人走得很快。不久,火把上的火苗撲閃起來,百合說:「洞口不遠了。」果真,充滿陽光的洞口很快就出現在眼前,馮君石將火把壓滅放在角落裏。

出去的洞口比他們進來的那個大了許多,可是當他正要跨出石洞時,走在他前面的百合猛然站住,他收腿不及撞在她身上,當即摀着肋部跌靠在石壁上。

「呃,我真笨!」見他面色蒼白,喘氣急促,她驚慌地過來輕撫他的胸口。

「我……沒事,只是,岔了一口氣。」他討厭自己的虛弱無力,勉強站起撥開她的手,等呼吸稍微平穩后問:「妳到底看到了什麼,為何突然止步?」「那兒,洞外。」她拉他站在山洞口的角落裏往外看。

他在她身後探頭,洞外是個緩緩下沉的山坡,坡腳是一座佛殿的後門,他沒看出異常。他的視線越過佛殿望向四周,暗紅色的岩石在陽光下閃着令人目眩的光。他瞇起眼睛看了看缺少樹木的四周,恍然大悟。「赤銅峰?」「大人來過?」她的詫異赤裸裸地表現在陡然升高的音調里。

「沒有,是落水前聽碧籮說過。」百合點頭表示理解。「那她一定告訴過你,這座小山很特別。它的石頭可熔鑄最好的兵器和銅器;建造的石屋,能保冬暖夏涼。」「是的,她說過。但我不認為妳會是因為這個而止步不前。」「你真的了解我。」「當然,我們靈犀相通。」他將她頰邊飄拂的髮絲塞到她耳朵后。

他的觸摸讓她肌膚酥癢,他暖暖的呼吸拂過她的面頰,她再次有了被催眠的感覺,趕緊挺直身子,擺脫他的手。「即使這樣,我還是不能嫁給你。」「等着瞧。」他明亮的眸光反射着洞外紅色的山石,彷佛燃燒的火焰。

心跳加速,身子發熱,她忙轉向洞外。「嚴肅點,我在跟你說正事。」「我也在跟妳說正事。」他的目光直直地望進她的心裏。

她避開他熾熱深情的目光,漠視心頭的熱浪涌動,轉回話題道:「我不是因為赤銅峰才止步,而是因為寺院。」「寺院怎麼了?」他仍然不解。

「這座寺廟已有一百多年,原名叫『雲浮寺』,後來因菩提達摩袓師渡海來朝在這裏駐足說襌,因此改名為『西佛寺』,曾經非常熱鬧,後來皇上派人將祖師接往建康,不久袓師因與皇上佛念不同而一葦渡江去了洛陽,從此這裏漸漸沒落。現在除了香客進香外,只有悟隱法師和他的弟子守寺。」她望着山坡下的廟宇發怔,俄頃,才沉思般地繼續說道:「它三面環壁,唯殿前有路下山,寺內僧侶在這裏習武修行已有百年歷史,他們一向不惹事,我從不知道后出竟有秘洞和瀑布。」聽出牠的煩惱,馮君石安慰道:「這一帶山嶺連綿,縱橫何止千里,妳怎麼可能知道每一個地方?何況那個瀑布實在太隱密,如果不是河水將我們衝到那裏,我們不可能發現它。再說,妳該高興才對,今天的意外可不是只讓我們發現了秘洞和瀑布喔。」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手裏緊握的一劍平天。

「你說得對,我該感謝老天,感謝你讓我們有此重大收穫。」她欣慰地說,但袖情依然凝重。「可是,藏匿食物的洞穴就在佛殿後面,而且還與寶劍藏匿地如此接近,你有沒有覺得這裏面似乎有什麼關連?」她的話引起他的沉思。「是啊,西佛寺與這個秘洞幾乎首尾相連,而秘洞中又藏了那麼多的食物,難道那是僧侶們為自己私藏?」「不可能。」她搖頭。「寺內僧侶加上偶爾光臨的游僧方客會有多少人?況且我朝興佛重僧,進貢的香客眾多,他們根本不缺吃穿。」「那麼,妳擔心的是什麼?」「內憂外患。」她憂慮地看着他。「我擔心這些食物是為孫、盧準備的。」他神色一凜。「如果是這樣,那西佛寺的和尚就脫不了關係。」「但光靠和尚做不了這麼多事,我得查出其中底細。」「我們。」他抓着她的手補充道:「我們一起查!」「好吧,我們。」她讓步。「現在我們得另外找路下山,別驚動寺里的人。」在她的幫助和帶領下,他勉為其難地跟隨她沿峭壁迂迴下了山。

然而,他們的行蹤仍「驚動」了寺里的人。

西佛寺佛殿前,身穿黑色緇衣的悟隱法師正厲聲盤問前來報信的弟子:「你們確定他們沒去過後出?」「是的,我們看到百合酋長與馮太守從西嶺下山,過河而去。」悟隱法師眺望山下,蒼白的眼眸露出不安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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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世風流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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