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馮君石不知何故忽然驚醒,感覺身上發冷,心跳紊亂。
他睜大眼睛,百合恬睡在他的懷裏,溫暖平緩的呼吸熨貼着他的心。案几上的紅燭已經熄滅,月光從敞開的窗外淌入,寂靜的屋內流動着甜蜜溫馨的氣息。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可是他仍對自己的突然醒來感到不安。
他輕輕抽出被百合壓住的胳膊,挪離她誘人的身體,聽到她嘴裏發出一聲輕微的咕噥,他立刻用被子填補他離去的空缺,而她則滿足地抱住它繼續沉睡。
望着她安詳、甜美的睡容,他的嘴角不禁漾起深深的笑意。平時的她總是那麼有警覺心,可今夜她累壞了,而且她是如此地信任他,否則怎會睡得這麼沉?
懷着濃濃的柔情,他走到窗前。月色下的山巒寧靜而莊嚴,可他的不安更甚。
他走回床邊穿上衣服,決定出去看看值夜的衛兵。
出門前,他又踅回床邊,注視着朦朧月光下恬然安睡的嬌妻。
她已經是他的夫人了,從今以後,她不會再離開他。帶着這份甜蜜的認知,他細心地為她拉好被子。
然而,就在他直起身來時,一道白光帶着銳利的風聲擦耳而過。「碰」地一聲扎進他們新婚的床柱上,箭端釘了一張紙條。
「兔患子,你休想跑掉!」窗外傳來一聲厲喝,馮君石絕對不會認錯那是董浩的聲音。
「什麼事?」床上的百合猛地坐起,臉上仍帶着乍然驚醒的慵懶嬌態,雙眼卻已恢復清明。看到馮君石衣着整齊地站在床前時,驚訝地問:「你怎麼了?」馮君石指着床頭柱上的箭。「大概是刺客,董浩已經追去了。」那箭鏃的位置隱含着致命的訊息,而且也是線索。百合跪起身將箭矛拔下,取過那張小小的紙條快速讀罷,冷然道:「韋檠!」聽到這個名字,馮君石臉色一沉,並接過她手中的紙條,只見上面寫着:「要解謎團,獨上奇峰;三掌為限,敗者臣服。」在紙條末尾還特別加註道:「明夜寅時,不現身者為敗。」「那傢伙竟敢給妳下戰書!」他將紙條揉作一團生氣地說:「別理他!」「不可能不理他。」百合接過他遞給她的衣服穿上。
他幫她把長發從衣領中拉出,憂慮地問:「妳是說妳會去赴約?」「是的,我會去。因為這是規矩,如果不去,就表示我服輸,今後都將臣服於他,那樣會損害我的尊嚴,讓人恥笑,絕對不行。」門外傳來更多的腳步聲,馮君石顧不上與她爭論,忙對她說:「妳慢慢穿,我先出去看看。」剛跑出院門,他就看到藍谷等人從樹林裏跑來。
「大人,是韋檠,他想行刺,被董浩發現阻止了他。」「董浩呢?」他問。
「追韋檠去了,他要屬下轉告大人和夫人,注意奔馬關。」「奔馬關?」馮君石困惑地問:「那是什麼地方?」藍谷搖搖頭。「不清楚,董浩沒說就跑了。」「我知道。」百合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月光下的她腳步輕盈,雖然頭髮有點凌亂,但在馮君石的眼裏,卻更增添了嫵媚的感覺。
「奔馬關在青松嶺東邊。」她走到他們身邊,眼睛注視着她的夫君。「那裏地勢很險峻,董浩不會無緣無故說這句話,我會去那裏看看。往後幾天,『快腳』會把我的行蹤告訴你。」說完,她已快步離去。
「等等!」見她說走就走,馮君石急了,快速追過去抓住她的手,彷佛害怕她轉眼就消失掉似的。「妳現在要去哪裏?」「去安排一下,再上奇峰。」見她執意要走,馮君石知道無法阻止,只好退而求其次。「我隨妳去。」「沒必要,你是太守大人,有你自己的責任。」「可妳是我的夫人,我對妳同樣有責任。」他的固執讓她有點不耐煩地想:這就是成親的麻煩!
看到藍谷等人正在不遠處好奇地看着他們,她壓抑着脾氣對他說:「你的人都在看我們呢,快放開我。」「不放,除非妳同意我倆一起去。」唉,她真的開始後悔嫁入了。可是看着他充滿愛意的日光,她無法對他生氣,只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你是地方官,不能整天都跟着妻子轉,還有很多政事等着你去處理,也許董浩很快會回來找你,你不能跟我去。」她果真知道他的難處。「可是,妳獨自一人……」聽他把自己想成像碧籮或馮媛那樣嬌弱的女孩,她很不高興地提醒道:「別忘了,沒有你以前,我已經獨自在崇山峻岭中行走了許多年。」馮君石當然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也知道她個性獨立,不喜歡被約束,可是如今他就是無法放心讓她獨自面對艱險。
她輕輕掙脫他的手,勉強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容。「放心,我很快就回來。」說完,她飄然而去。
沒法拉住她,也沒法跟上她,馮君石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大聲問:「那個該死的奇峰在什麼地方?」「犀牛谷。」她的聲音飄來,而她的人已經與月光融為一體,消失在山坡盡頭。
犀牛谷?他在腦海中搜索着他的地圖:喔,那地方說在九重天附近。
他轉身對隨從說:「天快亮了,去把各位大人請到大堂來。」又對站在廊檐下的阿宏說:「你幫我把『魔王』準備好,我等會兒需要牠。」「大人要去追夫人嗎?」耿直的阿宏說話不會拐彎抹角。
「是的,我要去找她。」「大人應該去,剛成親的新人分開不好。」憨厚的阿宏笑着跑向馬廄。
馮君石看着他的背影暗自一笑。沒錯,他與百合的洞房花燭夜就這樣被人攪亂確實掃興,不過他要去找她有更重要的原因:抓住韋檠!
想到陰險狡詐的韋檠,他心情沉重地走回大堂。
「大……大人有事嗎?」年近五旬的韓功曹是太守府的賬房兼文書,負責郡中人口戶籍的管理及年稅抽丁等事務,此刻他正打着哈欠走入大堂。
而藍谷和孟大山也從外面大步走了進來。
馮君石指了指亮着燈的八仙桌要大家坐下。「我有幾件事與各位商量。」隨後,他針對前幾天暴風雨導致的災害和穀物收穫情況等,要韓功曹準確記錄下來,他將上報朝廷以求減免賦稅;還要孟大山加強巡視,每天定時向部落的「快腳」查詢各村落情況,吩咐藍谷坐鎮太守府,處理日常雜務……等事情一一安排就緒后,天已經大亮。
陽光在濃密的枝葉上跳躍,山林在晨風中低唱,天空飄着幾片烏雲,不時將陽光遮蔽,讓山谷變得半明半暗,恰似冼百合此刻複雜的心緒。
她剛從雷峒村出來,因為韋檠的突然出現,她想與三哥談談自己的憂慮,可三哥昨夜就離開了高涼,因此她只能讓「快腳」送信給他,要他加強防禦。
董浩留下的口信雖然語意不明,但她絲毫沒有大意。因為她知道那裏是她佈防上的弱點。奔馬關距離良德很遠,地勢十分險峻,一面臨海,一面是懸崖峭壁,因此她一直無法把石牆築到那裏。
她希望找到董浩,親耳聽他說出那個口信的含義,同時,為防萬一,她必須在去奇峰「赴約」前把軍墟等重要防禦區的事情安排好。
看看日頭,她知道自己的時間很緊迫。
她身形利索地在樹林、溪流和岩石間奔跑。忽然,她停住,銳利的黑眸掃視着樹影幢幢的山林,豎起耳朵,當聽到熟悉的聲音和平穩的馬蹄聲時,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並跳上一棵樹耐心等待着。
不一會兒,林木發出很大的響聲,輕聲安撫着坐騎的馮君石,騎着「魔王」穿過橫垂的枝葉出現在她眼前。因太過專註於易怒的坐騎,他沒發現樹上的人兒。
「我的大人,這麼早你要去哪兒?」當他行至樹下時,百合突然出聲。
馮君石猛地勒住馬抬起頭,看到樹上的她時,臉上綻開欣慰的笑容。「嘿,我的好夫人,這就是妳迎接夫婿的方式嗎——爬到樹上?」「我沒想過在這兒迎接你。」百合說的是真話,她不希望他涉險。
他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他又如何能讓她獨自去冒險。「我以為經過昨夜,妳不可能這麼快就扔下我。」他含情脈脈的眼神,令她憶起昨夜他溫柔的碰觸和所有美妙的感覺,一陣悸動差點兒害她掉下樹來。「你明明知道我沒有扔下你。」她抓緊樹枝俯視着他,擺出一副冷漠的表情,卻無法掩飾她真實的情感。
他看着她娟麗的面龐,柔聲道:「看到我,妳真的不高興嗎?」他眼中閃亮的奇特光芒在她身上產生甜蜜的暖流,她紅着臉不說話。
「難道妳不想對我成功地追蹤到妳,說點什麼嗎?」他微笑着逗她。
「說什麼?」「當然是讚美啰。」「讚美?」她瞪着他。「連護衛都不帶就獨自跑進大山,你還想得到讚美?」「當然想。」他理所當然地回答。「我相信能很快追上妳,而妳就是我最好的護衛,這個判斷難道不對嗎?」看着他激情的眸光,一股突發的慾望湧來,令她只能痴痴地看着他。
見她雙頰嫣紅,馮君石笑着對她招手。「下來吧,我陪妳去奇峰。」「你不能跟我去那裏。」百合跳下地。「從來沒有朝廷官員看土著比武。」他不贊同地說:「難道妳忘了,除了朝廷官員,我還是妳的夫君,有權參與妳的一切。再說,有哪個新郎會在新婚第二天就離開新娘?」那股慾望更加有力地衝擊着她,讓她感到雙頰發熱,口乾舌燥,匆忙道:「那你的事情怎麼辦?你可不像會扔下正事不理,整天陪伴女人的男人。」他咧嘴一笑。「此一時,彼一時,只要那個女人是妳,陪伴妳就是我的事。」他對她伸出一隻手。「上來吧,時間很緊迫,如果妳願意,關於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我們可以在路上繼續討論。」看着他伸向她的修長大手,她覺得難為情,這又是一種新體驗。長這麼大,她從未與男人同騎過。「我不需要騎馬,在大山裡,步行此騎馬更方便。」「可是我需要。」他柔聲勸道:「我知道妳不喜歡被拘束,但無論如何我是一定要陪妳走這趟的,如果步行,我會成為妳的累贅,而我不想那樣。」他堅持伴她同行的誠意讓她感到快樂,而他確實說對了她的個性,她不喜歡被拘束。多年來她總是獨來獨往,因為能跟上她步伐的人實在太少。可是此刻面對他堅定的目光,她知道不可能獨自離開,因為她不放心讓他自己在山裏轉。估量情形后,她終於將手放在他的手掌上,輕鬆地跨上高大雄壯的駿馬,坐在他身前。
「我來控馬。」她抓過馬韁,希望握着一樣東西來阻止自己的雙手抱住他。
「行。」他毫無異義地將馬韁交給她,雙手自然而然地圈在她的腰上,把她摟緊,並在她側邊的臉頰上落下一串吻。
與他接觸讓她渾身輕顫,身不由己地轉過臉來用嘴迎接他的吻,但當他熾熱的唇碰到她時,彷佛被火燙着,她猛地扭開臉。她這個細小的動作驚動了他們胯下的馬,牠立刻踏出猛烈的步伐,似乎想將他們甩下背。
「不要。」百合本能地想拉緊韁繩,但馮君石壓住她的手,不讓她對馬施加任何外力。他的手臂繞過牠的身軀輕撫馬頸,那份輕柔讓她想起昨夜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不由得渾身躁熱地僵坐在他身前,看着在他的安撫中平靜下來的坐騎。
隨後,他直起身,將百合抱得更緊,讓她的背脊完全貼靠在他胸前,輕聲對她說:「別怕,『魔王』是匹好馬。」「我不怕。」百合似乎無法穩坐在馬背上,抵靠在他胸前低聲說,心裏有種怪誕的感覺。接受他人的安慰對她來說就像讓她愛上一個男人一樣,是非常新奇的經歷,是她在過去從來不屑去想,更不會接受的行為,可是如今,她不僅愛上了馮君石,還欣然接受他的撫慰。
怎麼會這樣?她不懂自己為何突然間有了這麼大的改變,難道是他與眾不同?
心裏想着,她不由得回過頭來看他。
抓住這個機會,他再次低頭輕啄她的唇。「怎麼了?有話要說嗎?」那只是個短暫的親吻,可她卻品嘗到了濃烈甘醇和情意綿綿的滋味,也讓昨夜他們經歷過的快樂記憶重新復活,她的胸口熱辣辣的,渴望再次體驗他那溫暖的肌膚,享受他帶給她的極致快樂。
「妳恐怕得給馬兒一點指示,不然牠不知該往哪裏走呢。」他的話讓她驀然一驚,立刻從慾火中清醒,看到馬兒正在一個三岔路口前躊躇不前,不由得面紅耳赤,暗罵自己的分心。
「往右走,先去軍墟。」她輕提韁繩,引導坐騎轉入正確的路,暗自慶幸自己是背對着他,否則自己漲紅的臉一定會讓他看穿她不久前的胡思亂想。
她迅速調整好情緒,把注意力集中到他們眼前的事情上。
「你很善騎。」兩人在崎嶇的山裏走了一會兒后,她真心地評價道。
「馮家人個個善騎。」他淡笑,沒告訴她騎馬射箭是馮氏傳家的規矩,無論男女自幼都得學。「妳還準備去奔馬關嗎?」「今天來不及了。」她沉思片刻后問道:「你猜董浩會去哪裏?」「一定正緊追着韋檠。」「你怎麼敢肯定?難道他不會半途改變計劃嗎?」「不會。」馮君石保證道:「董浩答應過的事絕對會做到底。」百合望着遠處的山巒。「如果是這樣,我們今夜在奇峰准能見到他。」「是的,只要韋檠真的去那裏。」「他會去。」「妳為何如此肯定他不是設一個騙局將妳引開?」「因為韋檠自尊心強,發出挑戰卻不敢出戰是最丟人的事,他不會做。」馮君石語氣沉重地說:「但願妳是對的。」他的語氣讓百合一怔。「你在擔心什麼?」「西江都護府。」她握着他的手臂,回頭對他一笑。「我倆想的地方相同。」他開心地說:「我早說過我們心有靈犀。」「是的,我也這麼想。」百合笑道:「如此我們定能擊敗他。」隨後他們加快馬速在山道上奔跑。烈日炎炎,風沙撲面,他們無法再交談,但他們的身體仍緊密相連,因此即便不說話,那份親密無間的聯繫所產生的情愫仍激蕩在他們心頭,讓他們感覺到甜蜜和興奮。
不久后,山道變得狹窄崎嶇,樹木繁茂、岩石凸起,他們下馬步行。翻過陡峭的山丘,樹木岩石外傳來水流聲和女人的說笑聲。
「太好了。」百合快樂地說:「山下就是河邊,過了河很快就到軍墟了。」果真是好消息!馮君石心想,率先繞過岩石下山,卻忽然止步返到岩石后。
「怎麼了?」見他滿臉通紅,神情困窘,百合好奇地問。
「還有其他的路嗎?河邊有女人……」他狼狽不堪地靠着岩石低聲說。
「有女人怕什麼?」百合不解地拉他走,可他執意不肯轉過身。她探頭往岩石那端看了看,不由「咯咯」她笑了起來。「只是過河,你怕什麼?」他瞪大眼睛。「怕什麼?那些女人赤身裸體,妳居然還說怕什麼?」百合仍在笑。「夫君難道不知道我們這裏有裸浴風俗嗎?」「我當然知道,可這是另外一回事。」「因為有那個習慣,所以這裏的男男女女從不避諱裸體,只要守規矩,不摸不碰,大家都沒事。」她指着河水說:「你看看他們就會發現,每個過河人只是為了不讓衣服濕掉,所以過河前把衣服脫掉舉在頭上,等過河后再穿上,這樣既不會因穿濕衣而染病,也能保持身體的乾淨清爽。」所有的道理馮君石都明白,可是聽到河邊的說笑聲隨風傳來,他仍本能地往岩石后再縮了縮,愁眉苦臉地說:「不行,我可不能脫得像他們一樣……」百合因他苦惱的模樣笑得樂不可支,拉起他就往山下走,嘴裏還愉快地說:
「入鄉隨俗,人家大姑娘都能脫,你害什麼羞?快脫了過河,我們趕時間呢!」被她拉出岩石的馮君石看到眼前白條條的人影時,立刻背對河水堅決不走,嘴裏急切地說:「使不得!使不得!古人有訓:『非禮勿視』,那個地方我去不得,這身衣服也脫不得啊!」「閉上眼,不用你脫。」她的這句話讓他放心,可還沒來得及有所表示,就被她緊接而來的話弄得哭笑不得。「我會幫你脫。」此刻他才注意到她臉上的笑容有多麼燦爛,她眼睛裏的火花有多麼閃亮,這對他是個很大的刺激。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裏,低聲吼道:「妳這個女人真大方,我們成親還不到一日,妳就想把我剝光了給眾人看!」看着他高聳的眉峰和懊惱的雙眼,愉快的笑聲從她口中逸出。
她真的好愛他,有他在,他們今後的生活一定會很有趣。她笑着繼續逗弄他:
「看看又不會有什麼損失,為何不可?再說我的夫君如此俊美,不讓人看不是很可惜嗎?」從她美麗的笑容里,他終於明白她並非真的要他脫,而是想看他出洋相。他決定以牙還牙,雙手很不規矩地在她腰帶處徘徊,賊賊的說:「那我先幫妳脫。」她抓住他的手,收起笑警覺地問:「什麼意思?」「入鄉隨俗,婦唱夫隨,既然過河要脫衣,為夫自當跟隨夫人啰。」他得意地將了她一軍。
他火熱的眼神讓她知道他在想什麼,她得意地說:「我不必脫,因為我能衣裳不濕地過河,可是你不行,所以你必須脫掉衣服。」「才怪。」他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拉近,用力親吻她洋洋得意的小嘴。「不管夫人如何過河,我都會緊隨不離。」他的吻是如此熾熱和饑渴,立即煽動她的原始衝動,她伸出雙臂抱着他,緊緊依偎在他懷裏回以熱辣辣的吻,忘記了不遠處還有其他過河人。
直到河邊的嬉笑聲傳入馮君石耳內,終於提醒了他,這裏並不適合做眼下他們正在做的事。他艱難地離開她的嘴,喃喃地說:「妳的美麗總讓我情不自禁……」他拉開她圈在他腰上的手,正經地說:「好好聽着,夫人,不管這裏的風俗如何,妳這輩子都別想讓我赤身裸體地出現在其他女人面前,而妳,也永遠不準像那些女人一樣在其他男人面前脫掉衣服。」她含笑點頭,表示服從,這大大地滿足了他初為人夫的虛榮心,立刻威風凜凜地下命令:「一定還有別的路可以到達軍墟,妳快帶我去。」「你怎麼知道有路?」她仰起臉看他。
「猜的。」他輕點她的鼻尖。
她略顯為難地說:「可那是一條很危險的路,甚至不能叫路……」「不管它叫什麼,帶我去。」「好吧,可是我們得先走下這座山才行。」看看前方的河流,他終於一咬牙。「那就下去吧。」「那夫君必須走過那些沒穿衣服的女人面前喔。」見他一副壯士斷腕的痛苦神情,她促狹地對他擠擠眼。
「妳走前面,我們走快點就是了。」他皺着眉頭說。
她又想笑了,但怕傷到他的自尊,只得非常辛苦地忍着笑意,走在他前面。
他低着頭牽馬緊跟在她身後,眼睛緊盯着腳下的路。
看到新婚的酋長夫婦出現在河邊,那些把衣服舉在頭頂準備過河,或正涉水過河的族人都神色自然地跟他們打招呼。
「百合酋長、馮都老……」聽到人們用那個尊敬且親切的新稱呼向他問候,馮君石本能地對他們回禮,可目光一接觸到那些赤條條的身軀,便急忙轉開,紅着臉咕噥了幾聲,托起百合的腰將她推放到馬背上,然後翻上她身後,策馬離去。
百合只得與族人倉促道別,而她夫君局促的神情引起更多逗趣的笑聲。
直到再也看不見那些渡河人,馮君石才吁了口氣放慢馬速。他摟着她的腰,將她拉靠在胸前,俯身輕咬她的耳垂。「看到我出糗妳真的很開心,是嗎?」「是的,我很開心。」她承認。
「為什麼?」「因為你是我一個人的。」一個簡單而自信的回答,讓馮君石覺得自己是天下最最幸福的男人,他心滿意足地代替她抖動韁繩,騎着雄壯的「魔王」往前跑。
可是當他們離開河岸,登上一座險要的山巒時,兩人輕鬆的神情都變了。這裏的樹木多為雜木,林中陰暗潮濕,充滿落葉腐爛的氣味。
走在那遍佈石礫、荊棘和青苔的林子裏,馮君石承認百合沒有誇大其詞,這條「路」根本不能稱為路。林中多有嶙峋巨石和灌木茅草,到處是青藤掛蔓和糾結相纏的樹木老藤及潮濕的苔蘚,行走起來相當困難。
百合勒住「魔王」對他說:「前面是懸崖,我們得下馬。」「妳說得對,這樣的路況就算飛鳥也難通行。」他翻身下馬後將她抱下,彷佛她是個不會騎馬的弱女子。
百合對他的細心呵護已漸成習慣,不僅不生氣,反而有種甜蜜的感覺,她沒有掙脫被他緊緊握着的手,平靜地說:「這條山道非常難走,恐怕你的馬並沒有行走這種路的經驗,由我來牽馬,你跟着我們就好。」「妳是在說我不能掌握『魔王』嗎?」他故作驚訝地問。
她俏皮地瞟他一眼。「事實上,走這種路你也是個……新手。」他低嗄地笑了一聲,不再與她爭辯,但也沒有如她所說的「緊跟」在她後面,而是握着她的手走在前面,設法為她和馬「開路」。
可惜爬滿路面的苔蘚和濕滑的腐葉讓他很難展現大丈夫氣概,不僅走得極不穩當,而且不會擇路,害他們不時步入泥淖或坑洞間。最後,他緊握着百合的手成了他的指引,和每次當他滑倒或遇到危險時有力的救援。
蹣跚地攀過山巒,當看到一條宛如銀色緞帶的河流蜿蜓於谷底時,百合如釋重負的吁了口氣。雖然她因有武功底子並不感覺特別累,但看到馮君石和「魔王」汗流浹背的樣子,她知道走過這段山路對他們真是一大考驗。
她抓着馮君石,讓他不穩的身軀靠向自己,由衷地說:「大人,你做到了!」「喔,我真高興聽到這話。」她的話使他相信他們離目的地不遠了,不由得開心地看着她,深情地說:「如果妳喊我的名字,我會更有成就感。」她臉紅了,默然無語。
他托起她低垂的臉,看到她嬌羞的模樣,不由得心頭一熱,啞聲問:「叫我『君石』很困難嗎?」「不……只是不習慣……」她羞澀地說。
他吃吃一笑。「那就習慣它,從現在開始,喊一聲試試。」她檀口緊閉,可看到他焦慮等待的眼神時,終於小聲開口:「君石——」想不到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柔柔逸出,會帶給他如此巨大的震撼,他覺得雙膝發軟,一把將她摟進懷裏嘆息地說:「很好,這樣親切多了。」「君石……君石……」她依偎在他胸前輕聲呼喚,馮君石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由她嘴裏逸出,竟帶給了他無窮的暖意。
他用嘴將她的呼喚封住,直到兩人都需要空氣呼吸時才放開了她。他抵着她的額頭看着她說:「夫人,我雖然欠缺登山過河的傲人能耐,可是我愛妳,希望妳不會後悔嫁給了我。」「永遠不會。」她的凝視一如他那般專註而深情,她抬起手為他擦拭額頭的汗水。「我很幸運能做你的夫人,因為我也好愛你。」他的雙頰出現激動的紅暈,他的雙目綻放出耀眼的光芒,但他仍克制地抓過她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地說:「我希望能有更美的詞語表達我是多麼高興成為妳的夫君,我希望此刻我們不是在這個又濕又滑的地方,而是在舒服的床上,我希望我能用行動證明給妳看……」她試着保持冷靜,可是當他對她傾訴着充滿激情的話語時,當他用帶着豐富感情的目光凝望着她時,她只想融化在他懷裏。
「不要再說了,雖然你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可現在不是實現它們的時機。」她用手蓋住他的嘴,喃喃地說。
她希望他閉上嘴巴——在她被融化之前。
他繼續凝視着她嬌艷的面龐,嘴唇輾轉於她的手心,沙啞的說:「我有好多希望,可現在,我最希望的是親吻妳誘人的唇。」「不,最好不要。」她的手輕輕蓋住他的嘴。
「為什麼?」他拉開她的手端詳着她。
「因為……現在不合適。」因為那些親昵的言語會讓她變得虛弱無力,讓她失去理智,讓她產生更多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