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千古禍害世家大族

聽完公孫瓚的仰天長嘆，糜竺心有戚戚焉，問道：“大人如何會有‘世家大族若不根除，國無寧日？’之論？恕子仲出言冒犯，大人也是世家大族中的一員，如果除掉世家大族，大人不是連自己——？”糜竺沒有繼續講下去，不過公孫瓚安能不知言下之意。

“伯珪依託公孫世家，方有今日執掌數州之基業！人言：‘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可是若公孫瓚無保境安民之才能，而世家弟子又多是紈絝子弟，公孫世家緣何會選擇支持伯珪？不支持伯珪？哼！若無伯珪東平西據，南守北伐他們又如何能安享今日之富貴？不被其他世家吞併，必為塞外異族所虜掠。徐元直的計策的確是完全之計，可惜因為有幽州、青州的世家大族制肘，我卻不能用之！悲哉！若是能完全實施徐庶的計策，伯珪即使不能問鼎中原，也必可成就伯珪雄踞北方三州之霸業！”公孫瓚再次長嘆。

“世家大族真的有如此厲害？”糜竺不解問道。

“子仲，你若沒有把家財全部捐給玄德，而且依然擔任着現在這個官職，你們世代經商的糜家很快也會成為天下的世家大族。而伯珪是萬萬不敢把今日的肺腑之言告訴你的！”公孫瓚娓娓道

“大人，緣何會如此？子仲只是覺得我家主公乃當世英雄，糜家必須盡全力輔佐！何況陶公、孔國相都如此看重我家主公！而且錢財乃身外之物，多之無益，捐之無害！所以並無別的想法。”糜竺一臉疑惑回答。

“子仲呀子仲，你可知你這無意之義舉讓伯珪看到了天下根除世家大族的希望！呵呵呵呵！玄德啊玄德，你有如此俊傑相佐，根除天下世家大族的這番重任，看來只能由你來承擔了！國之幸甚，大漢之幸甚！呵呵呵！如此也不枉你我兄弟一場！既然如此，子仲，為了玄德的騎卒建設，瓚決定提前調撥出10000匹軍馬送與玄德，交換的那10000匹軍馬，待糧食全部交付后，也會逐批送到玄德處，望他早日練出天下的精銳之師！”公孫瓚突然豪氣衝天，而糜竺則是滿頭霧水。

“大人，子仲代我家主公多謝大人，只是——這是為何？雖然大人與我家主公親如兄弟，但是親兄弟，也須明算賬！”糜竺感到不解。

“子仲，這是你剛才這一番話的功勞！既然玄德是你的主公，就讓他代受了！呵呵呵呵！”公孫瓚突然放聲大笑。

“大人，恕子仲愚昧，子仲還是不明白大人的舉動？”糜竺繼續追問。

“也罷！既然如此，我就乾脆直說！”公孫瓚雙手一揮，“子仲，孔文舉在玄德治內的辦學之舉，恐怕不是單單隻為了傳承孔孟之道吧？大漢皇朝的軍政大員們，哪個不是目光如炬？豈能不知此暗渡陳倉之舉。說白了，孔文舉的治學之舉不過是為劉備延攬人才尋找借口。不過今日與子仲一番談話，我卻看到了新的一層意思，那就是利用治學為天下普通百姓尋求一種公平，至少他們可以不用世家大族的推薦，而利用在學宮裏表現出來的才華直接得到官府的任用。孔國相老成謀國！他知道此舉必然觸動世家大族的利益，世家大族樹大根深，焉能看不出來這是在動自己的根基；所以孔治學讓官宦子弟不經選拔，直接按年齡入學，以此來安世家大族之心；世家大族既然看到自己的子弟依然有入朝為官的優越權，至少不會立時發難，當然也在暗自盤算；孔治學與世家大族在官吏選拔制度上的鬥爭恐怕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陳珪陳老頭為什麼會告老還鄉？他雖然年齡是比較大，不過再為官個十來年應該沒有問題，這不過是世家大族打壓孔治學的第一擊；還好，他那個兒子陳元龍不錯，雖然也是世家大族子弟出身，居然能事事從尋常百姓角度出發，世家大族中的有識之士如果能夠堅定不移地支持孔治學，這場勝負的較量就已經顯出了徵兆，但願玄德能夠一如既往地支持孔文舉如此辦學。而官宦子弟與這些普通百姓子弟終日相處，必然相互影響，既可減輕官宦子弟的紈絝之氣，也可削弱普通百姓子弟自卑之情。而且孔治學公平對待，一碗水端平，則學宮中必出現大量的當世才俊。如今天下大亂，得人才者得天下！孔治學這個糟老頭子的辦法可比那自詡才子的曹孟德到處宣稱的‘唯才是舉’要高明得多！孔治學能有如此作為，恐怕學宮中的授學內容也會與孔孟之道有所差別？伯珪度之，必然會陳雜一些頗利於玄德發展的內容，而這些內容也必然能讓世家大族獲得利益。子仲，你可知道學宮中的授學內容？”公孫瓚突然停下來，若有所思地問糜竺。

此時的糜竺早已被驚呆了！他是徐州州牧、安東將軍劉備治內的核心人物之一，孔文舉治學的目的，他當然一清二楚！只是遠在幽州的征東將軍公孫瓚居然根據天下形勢還有僅憑與自己的隻言片語就能推斷出孔文舉治學的目的，而且幾乎全部差不多，他怎麼可能不驚異？要是糜竺還知道了陶恭祖的關於孔融治學的建言，恐怕後悔當初富賈一方時對當今天下的官府大員們的小覷之心。幸好公孫瓚沒有推斷出孔文舉治的是百家之學問，否則公孫瓚可就真成了神人！而目前天下的那些割據一方的諸侯們如果知道了自己的主公所行的是廢黜儒術獨霸，而尊百家學問之道，必然聯合起來興兵討伐自己的主公。自己的主公現在就是有三頭六臂，不管手上有多少才俊，恐怕就算自己內部不會內訌，也會被天下諸侯湮滅。想到這裏，糜竺不覺背上冒出了冷汗，心中暗暗提醒自己，以後辦事切不可多言，官府畢竟是官府，經過了幾代俊傑的經營后，識人斷事皆是不同凡響。

“子仲知道一些，治學以儒術為主，兼雜法度和奇技！”糜竺出神了一會兒后，看着公孫瓚盯着自己，連忙回答。

“就是了，以儒術立天下人之德，用法度治天下人之國，修奇技護天下人之地！孔文舉呀孔文舉，公孫伯珪真心實意地佩服你呀！今世國師，你當之無愧！”公孫瓚言罷向南方遙拜一躬。

“大人講了孔治學的辦學一事，只是子仲的捐財一事為何能讓大人如此感興趣？”糜竺定了定神，然後把話語岔開。

“子仲是當局者迷！世家大族憑藉什麼為禍天下，如何為禍天下？哼！說穿了，也就是兩樣東西，一是權，二是錢！朝廷的官吏選拔是各郡縣推舉，要為官，先得能寫字！貧寒低位百姓人家，溫飽尚不能全，但有一飯之飽，即可優哉度日，如何會花錢讓自己的子弟識字？不識字，又如何能被推舉為孝廉，進入仕途？而世家大族，家境殷實，族中子弟皆可獲得讀書寫字之條件，而且世家大族的枝枝蔓蔓已經滲透到各級官府之中，他們不推舉自己的家族子弟，難道會推舉他人？就算是貧寒低位百姓人家的子弟天資聰穎，能夠被推舉，沒有家族勢力的扶助，在官府中為官？哼哼，恐怕也是個中苦楚只有自己知道！如果這些人要想得到發展，就必然要依附世家大族，否則只會被朝廷罷黜！這樣這些人自己也會逐漸成為世家大族中的成員。官府中留有的極少數從貧寒低位百姓人家脫穎而出的廉官末吏，不過是世家大族為了安撫天下貧寒低位的百姓而樹立的幾根柱子罷了，還有就是在世家大族間有重大利益糾紛時，讓這些廉官末吏秉公處理，再大肆宣揚一番，既能保證世家大族的整體利益，還能彰顯朝廷用人唯賢之名。揮手之間讓天下貧寒低位之輩趨之若鶩，不至於惹出事端！世家大族以此完全控制了朝廷的官吏選拔和天下的安穩！”公孫瓚感嘆道。

“大人如此一說，子仲有撥開雲霧之感！多謝大人賜教！”說完，糜竺向公孫瓚舉了一躬，“只是，俗話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天下人不都是在推崇讀書人嗎？如此，世家大族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棄學經商？”糜竺繼續問道。

“呵呵呵呵，子仲，你曾經是商人，如今還是徐州的簿曹從事，掌管着玄德治內的錢糧！權——即是——錢的道理，你怎能不知？呵呵呵呵！伯珪如果繼續講世家大族如何斂財無道，豈不是‘魯班房前弄斧，孔子門前賣百家姓’，呵呵呵呵，個中緣由，糜子仲一定知曉！玄德也是洪福齊天，有你這個曾經的商賈大富對付那些暗中經商的世家大族，難得的是你還如此心地坦蕩！你將家財全部捐予玄德：糜家沒有了自己的商棧，沒有了自己的土地，沒有了依附商棧的家僕，沒有了依附土地的佃農；整個家族現在就靠你們糜家人在玄德帳下為官的俸祿，還有你妹妹為玄德妻子，而你二人是玄德的大舅子的虛名度日；糜家沒有了巨額財富和依附人員的基礎，雖然還是在官府為官，而且是大官，已經不可能成為禍害天下的世家大族了！呵呵呵呵呵”公孫瓚放聲大笑。

“大人，子仲還是不明白為何世家大族擁有大量錢糧、依附人員還有官職，這三者就可以禍害天下？請大人賜教！”糜竺躬身請道。

“子仲，沒有錢財糧食，如何練兵作戰？別看世家大族天天高喊：‘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士農工商，商人是下九流’；只要是能生財的買賣，哪裏沒有世家大族的影子？那些下九流的商賈後面會少了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嗎？世家大族！這幫癟犢子，吃魚還他媽的癖腥臭！沒有人員，如何招兵？在商棧幹活的小廝、在田地里勞作的佃農，只要世家大族拿出些許財務收買，即可成為兵卒！那看家護院的打手、私人部曲恐怕都有軍隊的影子！曹孟德為何要把家族的那些所謂的家丁全部集中到自己的手中？笑話，這些都是不錯的兵員，稍加軍事訓練，即可投入戰鬥！娘的，世家大族！這幫癟犢子，一直就在豢養家族軍隊！沒有官職，如何以朝廷的名義聚斂？世家大族這幫癟犢子，朝廷全力照顧他們的整體利益的時候，他們自然安心做官，當然也靜心發財。朝廷一旦打擊了他們的整體利益，這幫癟犢子不但盤剝天下百姓，還厚顏無恥地告訴百姓是朝廷盤剝的，煽動天下百姓對朝廷的不滿。朝廷若停止對世家大族整體利益的打擊，他們就會揪出世家大族中一兩個罪大惡極的來搪塞憤怒的百姓；朝廷若不停止，這幫混蛋就會繼續煽動百姓，火上澆油，然後逐漸領導叛亂，取而代之！歷代的賢明君王，哪一個不是全力照顧了世家大族的整體利益的？而在世家大族背後煽動的天下人的嘴裏，打擊世家大族整體利益的都是暴君！世家大族這幫癟犢子，陰毒無比呀！秦始皇是天下第一個不但打壓六國世家大族，而且還打擊秦國自己的世家大族的皇帝。可是始皇帝在位時，前秦穩定時，沒人敢公開斥責始皇帝。只是始皇帝歸天後，宦官趙高弄權，導致前秦不穩定時；七國的世家大族殘餘，利用文字鼓動天下百姓造反，又利用秦朝的法度來鎮壓這些作亂的百姓來造成前秦殘暴的事實。娘的！能統一天下，免除七國混戰造成的百姓常年苦難，這就是永遠的豐功偉績！前秦之敗，雖有內因，但是敗亡如此之快，翻雲覆雨皆是七國世家大族殘餘所為。西楚霸王為何要分封諸王？打敗項羽的高祖為何也要分封諸王？高祖為何最後要立下‘非劉姓，不可封王！’的祖訓？高祖這樣的所作所為與秦始皇有何差別？都是要破除世家大族對國家的禍害。但是現在的那些讀書人是如何評價高祖的？這些言語難道沒有當初的那些分封的世家大族的後裔興風作浪？而新起的世家大族也因為擔心歷史重演一定會暗中附和，以期用天下之輿論來鉗制打算打壓世家大族的皇帝。孝武皇帝，如此英武，振我漢家六十年之對外頹喪之氣，開拓西域，遠征漠北，樹我大漢之威武於四方。可是孝武皇帝為了統一財力、物力、人力，是如何打擊我大漢朝當時的世家大族的。孝武皇帝是600年才會出的一個雄才偉略皇帝，可是世家大族的殘餘們能忍。當然啰！能殘餘下來的必然是世家大族中的精英！他們是如何攻擊孝武皇帝的？大將軍衛青、膘騎大將軍霍去病，揚威塞外的時候，博望侯張騫顯忠義於四方的時候，他們只是歌功頌德！但是世家大族的殘餘們利用李陵、李廣利這兩案，深深打擊孝武皇帝的自信；天下無人能夠識盡自己身邊的所有人？何況孝武皇帝自己也覺得虧欠飛將軍李廣、關內侯李敢還有李夫人，如何不會對李廣的孫子、李敢的兒子、李夫人的親弟弟寵信有加？然後世家大族殘餘利用男人好色之特點，用鉤弋夫人把孝武皇帝與朝廷眾臣隔離，造成孝武皇帝荒怠朝政的口實。世家大族的殘餘再利用外戚官吏想成為世家大族的心思和宮闈之爭鬥，利用巫蠱一案，利用朝廷法度殺了多少朝廷重臣，還讓孝武皇帝逼死了自己的太子和皇孫，再用國家法度殺了孝武皇帝皇后以及親生女兒，落下了孝武皇帝不仁不義的事實。雖然伯珪也覺得以孝武皇帝的神武，孝武皇帝應該也是在利用這些世家大族的報復心態清除那些威脅皇位繼承者的官宦，否則霍光、金日禪，尤其是金日禪，還有匈奴血統，為何沒有被誅除？這些還不夠，後來外戚王莽篡權奪位，為了取得世家大族的支持，逆賊王莽居然敢把茂陵給掘了，曝屍孝武皇帝！而且，世家大族還不用擔這掘屍的千古罵名，王莽那賊子，居然會傻到去和世家大族與虎謀皮，痴人做夢！世家大族，真的是陰毒無比！幸好孝武皇帝神武，歸位之前能夠除掉鉤弋妖媚。否則漢武結束，恐怕外戚篡權之事就會提前發生。只是天下億兆黎民百姓在世家大族的不遺餘力的宣傳下，利用皇帝一家獨大這塊標靶，讓天下人對孝武皇帝貶斥甚多！世家大族之害，禍亂天下！”公孫瓚長嘆道。

“子仲受教了！大人高風亮節，胸襟磊落，悲天憫人，老成謀國！子仲永誌不忘！”糜竺躬身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