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阿福,你怎麼都不動心一下?我家大丫要不是才十四歲,我都想把她嫁到病癆子他家了。這樣以後生娃子,死丈夫,有田產,又能出來跟我學做生意,真是怎麼想怎麼好,可惜大丫還小,初潮都還沒來呢!」

「快去找會動心的人吧,窮苦人家那麼多,很容易找的。」繼續趕人。

「我當然知道很容易,可人家覺得你不錯,所以要我先來問問你咩。你不願意,自然就找別人了。」還是有點不死心。

什麼叫覺得她不錯?!錢香福一時警覺起來。她名下現在有很多田產,雖然並不廣為人知,但一般村長之類的人,倒是不難打聽到這些。別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陣子東村那邊佔着她名下田地耕種的人都在蠢蠢欲動,聽說是跑到村長那邊要登記田地,卻發現所有土地都已經有主了,紛紛打聽着這些田地登記在誰名下,一群農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醞釀著什麼陰謀呢。

這是錢香福早就預料到的情況,目前也在暗自準備,不管怎樣,就是不能讓別人佔了便宜!

打發走了水姑,她快步往鎮長家走去。走完了鎮長家,她還要去北城門看一下,聽說最近有一批北方過來的流民聚集在北城門外,很多青壯以及幼兒婦女都插着草標自賣自身,只要有一口飯吃,就跟着走。

她現在需要人手,北城門外的那些流民里應該能挑到她需要的人手。

錢香福專心一意地忙着自己的事,背着個大竹簍子走得飛快,腦袋更是忙着運轉,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一雙充滿興味的眼正盯着她看,還一路目送她走遠。

王勇湊在秦勉身邊,並沒有怎麼注意聽下方的談話,因為他還忙着一邊回頭跟兄弟們鬥嘴,也就只隱約聽到一言半句的。兩個女人的談話他沒興趣,倒是對那個吃得膀大腰圓的水姑充滿興趣——

「這女人不錯!白天能下地種田,晚上能做半掩門,把男人榨乾腿軟,她還活蹦亂跳。體格真好,全是膘,是個厲害的女人,不像另一個年輕的,瘦得像根柴禾……不過那臉蛋兒倒是長得挺好,好好打扮的話,倒是能跟國公府那些養得像小姐的丫鬟有得一比——哎唷!頭兒,您打我作啥?!」冷不防額頭被敲了一記,唉叫了聲,滿肚子的評語忘了個精光。

秦勉收回目光,沒理王勇,轉身走到八仙桌邊,指着永梅縣東邊的土地說道:「儘快查清楚這裏的土地如今叫什麼村名、屬於誰。明天我打算先去秦山上看一下祖墳的情況,然後再到秦家村看看還有沒有認得的人。」

其實他心底是知道家鄉里不太可能還有認得的人,不然他不會在昨天抵達梅川鎮之後,遲遲沒往秦家村趕去,畢竟快馬不過是半個時辰的路程。不只是近鄉情怯,更是怕見到面目全非且殘破的家鄉——被刨平的祖墳、被侵佔的家園、全部陌生的面孔……

就算十幾年來的軍旅生涯將秦勉鍛煉得心若鋼鐵,家鄉卻仍然是他最無法碰觸的柔軟與脆弱。

他會拿回屬於秦家的土地、修好秦家的祖墳,可是,卻很明白,就算日後告老退出朝堂,也不會回來這裏居住了。

再次回來時,應該是歸葬那一日吧。

面目全非的家鄉,他不想面對。

沒有故人的故鄉,多看一眼都是感傷凄涼。

【第三章】

「祖母、大叔,瞧我今兒個換回了什麼!大黃米呢!」一踏進家門,錢香福就迫不及待地展示着今天的戰果,從竹簍里小心端出一個大木碗,裏面裝着八分滿的黃米。「原本想跟鎮長換大白米的,聽說大白米熬米湯更養人,可是那就只能換一小捧,所以我就換大黃米,足足換了兩大把,差點可以把這個碗裝滿了。你們等着,我馬上去把米給煮了,今晚我們都能吃一頓飽肚!」隨着一串歡快的話說完,原本黑漆漆的小屋子立即明亮起來,一盞油燈被點亮了。

錢婆子眯着迷濛的眼,隱約看到亮光,連忙道:「別點燈別點燈,別胡亂耗油,我一個半瞎婆子用不着光亮,你叔又不輕易走動,我們都不用燈的。福囡,你快吹熄了。」

「是啊,阿福,大叔整日都癱在炕上,也不走動的,所以你別費燈油啊。」

錢香福充耳不聞,轉身走到隔壁的灶間,往灶膛一看,發現還有些微星火,便拿着燒火棍攪了攪,又填了些乾草進去引火。然後揚着聲音說道:

「你們不用怕費燈油,都是自家做的,用完了我再制些,山上的材料多着呢。以後天黑了就點燈油,我得看看這燈油燒得怎樣,才好日後拿出去賣呢。你們在家裏點着燈,也是幫我記下有什麼要改進的地方,不算白白浪費。」

「可以換糧的東西,更該好好收着,點了作啥呢!現在多少人家都沒得用呢。」錢婆子還在叨念。

「可咱家懂得怎麼做啊,還是大叔從書中找到製法教我的呢。誰會知道山上長的那一大片苦得要命的野草,是可以用來熬燈油的?所以啊,大叔,以後你要看書,就盡量看,看能不能再找幾個能發家的法子。還有啊,不管白天晚上,看書時都要點燈啊,咱這屋子的窗開在背陽面,也開得小,就算大白天,也不亮堂,別把眼睛給熬壞啦。」

「你大叔哪敢白天看書,被人知道了還不搶了去。」錢婆子說道,書本可金貴了,承平時期就是一般人買不起的貴品,更別說如今這世道了,就連一張紙片都金貴着呢,何況是書。

「咱家的東西,誰敢搶,我砍死他!」錢香福將火燒旺,起身打開灶上的木蓋,將裏面溫熱的水給舀出一半到腳邊的木盆里,然後大方地將今天才換到的大黃米給全倒了進去,接着從一旁的柜子裏掏掏揀揀出幾顆土芋、一把葉菜,連根莖都沒捨得去掉,全切碎了丟進去一起混煮。蓋上了木蓋,又檢查了下灶火之後,才把腳邊的木盆給端到正房桌上,仔仔細細地給自己洗臉。

「福囡,你洗臉可得洗仔細些。」錢婆子每天總要吩咐這一句,永遠不厭其煩。

「是是,知道了,仔細着呢。」她無奈地應着。

「上回你摘的那些木患子,我叫你留下一些洗臉,別全都拿去換糧了。你有留下吧?」

「……當然有,正用着呢。」沒什麼底氣地應聲。

錢婆子一聽這發虛的聲音,就知道八成是沒有。於是眯着一雙幾近全瞎的眼,摸摸索索地朝桌子走過來,邊道:「真的正在用嗎?我瞧瞧。不是我愛嘮叨,你這抹了黑漿汁的臉,得用木患子的果皮來洗才能洗得乾淨。你這臉要不洗乾淨,就會長小疙瘩,也會變粗糙,這可不成,得好好注意。」

「我有聽話的。」錢香福不動聲色用腳悄悄將邊上的竹簍給勾了過來,伸手快速探找了下,摸出三顆有如桂圓大小的乾癟果實,放在桌上。

錢婆子雙手搭在桌子上時,就摸到了這三顆果子,以雙手仔細辨識了下,確定正是木患子之後,便幫着剝皮;然後將剝好的皮全塞到錢香福手上,交代道:「其實應該多用幾顆,可以洗得更乾淨呢。你用手使勁搓,搓出泡了,才抹上臉去清洗,知道嗎?」

「知道啦……」拉長聲音。

「真知道就好啦,總想着應付我,每天沒吩咐一句,你就肯定不好好洗臉的。」

「這不是乖乖洗了嗎!哪有應付。」不想再聽錢婆子嘮叨,連忙轉移話題,偏頭看向炕上的大叔,問道:「大叔,今兒個有沒有人上門打探些什麼?」

「哪會沒有。村長就上門了兩次,其他人也都來打探着。」秦大叔向來平靜而厚道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些許諷刺不屑。

錢香福撇了撇嘴,哼道:「什麼村長!誰承認的!沒有官府認證,也沒誰同意,就佔着咱家的地,自封村長了。這些強盜,我早晚全打出村子去。」

「福囡,你只是個小女子,可別去跟那些人硬碰硬,吃虧的還是你……」錢婆子憂心勸道。

「我哪裏吃虧過了?上回他那兩個兒子躲在路邊要敲我悶棍,不是讓我一棍子給打得暈過去,腳都給扭了,我卻是一點事也沒有。」身為一個在亂世混得還不錯的女人,武力值自然是杠杠的。

「一個打兩個你還能打得過,可若是來了七個八個,你也只有受欺負的份。阿福,咱們人少,你別跟他們硬碰硬。」大叔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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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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