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的隨從緊跟在他身後,捏着鼻子,也是一臉驚惶失措。
她正滿腹疑竇,就看見聶平遠一派輕鬆悠閑的從沐春廳走出來,看見她在門外,他先是微怔,然後勾唇一笑。
「你來得不早也不遲。」他說。
她立刻上前,好奇的問:「他就是你說的客人?」
「正是。」他點頭,「我前天在酒樓遇見他,跟他聊了一會兒,他知道我是萬濟堂的聶平遠,便說要跟我交個朋友,他盛意拳拳,我怎好拒絕?所以就邀他到府里吃頓便飯。」
穆希恩腦袋裏的疑惑越來越多。
聶平遠知道對方是林萬全,為何還要宴請他?以他的脾氣跟水平,又怎麼肯結識林萬全這樣的人?
「他既然是來吃便飯的,怎麼急急忙忙的走了?」她狐疑地道:「而且他身上好像有股怪味。」
他唇角一揚,得意的笑了。
「是屎。」他說,「我在他的盅里下了足量的瀉藥,包他沒在茅坑上蹲個三天離不開。」
聞言,她呆住。
這一瞬間,她明白了,透澈了。原來這就是他不讓她出現在沐春廳的主因啊!
當日,林萬全不知道她是聶家的媳婦、聶平遠的妻子,要是她現身在宴上,林萬全見到了她,定會對聶平遠起防備。
原來聶平遠攪和了這一局,全是為了替她出氣?
想到林萬全剛才那狼狽的樣子,她忍俊不住的笑了。
「哈哈哈!」她笑得激動,還動手猛拍着他的胸口。
聶平遠微微皺起眉頭,低聲地道:「行了,注意你的形象。」
她微頓,迎上他那認真的眼神,稍稍收斂,可還是藏不住滿心的歡喜。其實,讓她如此歡喜的不全是因為林萬全得到報應,而是聶平遠竟為她大費周章的擺了這桌鴻門宴。
衝著他今天為她做的,她可以忘了他之前對她的壞。
「謝謝你為了我這麼做。」她凝視着他,衷心感激。
「為了你?」聶平遠挑挑眉,語氣不以為然地道:「你搞錯了,我不是為了你。」
「咦?」她怔住,兩隻眼睛驚訝的望着他。
不是為了她嗎?那他幹麼沒事擺這桌飯,還在林萬全的盅里下藥?
「我只是很不高興。」他說。
「不高興……」她吶吶地道:「什麼?」
「打狗也要看主人。」他說完,旋身走開。
這時,穆希恩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被他擺了一道,氣得在他身後大罵,「誰是你的狗啊?!混蛋!」
背着她走去的聶平遠,唇角微微的上揚,笑意里夾帶着一絲柔情。
「聶平遠,我要是狗!你是什麼?笨蛋!」
她旁若無人的對着他大叫,下人們都露出了尷尬又不知所措的表情,然後紛紛走避。
聶平遠一點都不覺生氣或慍惱,相反地,她那不同於一般女子的潑辣勁兒跟大剌剌的個性,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說他讓她想起了一個人,而她,有時也教他想起一個人……
【第三章】
少奶奶當眾罵少爺這事,很快便傳到碧竹苑去,成了大家閑話家常時的有趣話題。穆希恩余怒未消,可大家都笑了。
「嫂嫂,我看大哥許是喜歡你,才會這麼捉弄你的。」聶平莘笑說。
「可不是嗎?」常跟着她去碧竹苑攪和的金大娘也搭腔着,「我在三雅苑的這些日子,倒覺得少爺對少奶奶很特別呀。」
「哪裏特別?」她不以為然的翻翻白眼,吃了一口核桃酥,「是特別的壞嗎?」
聽着,周氏呵呵笑着,「希恩,二娘也覺得平遠對你很是不同。」
穆希恩皺起眉頭,羞惱地說:「二娘,連您也要笑話我?」
「絕對不是。」周氏笑道:「平遠是個將公事看得比私事還重要的人,他可以為了公事廢寢忘食,卻從來不會為了私事費心,時間對他來說十分寶貴,他會花心思及時間去對付林萬全,便是因為他對你被打之事很在意。」
「可不是嗎?」聶平莘故作吃味狀,「那天被打的如果是我,也許大哥就不會這麼修理林萬全了。」
穆希恩看着她,眼底滿是寵愛,「放心,如果你被打,我一定替你討回來。」
聶平莘聽了立刻勾着她的手,將頭貼在她肩頭撒嬌,像只貓兒似的,「就知道嫂嫂疼我。」
看着她們姑嫂兩人如此情深,大伙兒都笑了。
這時,陳氏語重心長地道:「希恩,看來平遠也是個長情之人,你可得好好伺候着他。」
她微怔,一臉迷惑地說:「伺候?怎麼個伺候法?」
難道要她給他脫衣卸履,抹臉擦腳,還得喂他吃飯喝水嗎?
「你這孩子是真傻還是裝糊塗?」周氏蹙眉一笑,語意深長地道:「當然是事事伺候,就連床笫之間也要好生服侍着呀。」
穆希恩一聽,耳朵一熱,臉一紅,「娘、二娘,您們在說什麼?」
「害什麼臊?這兒又沒外人。」周氏說。
穆希恩看了看四周,確實,這裏全是一些熟面孔,而且她們平時聚在一起時都是葷素不忌的。
突然,她看見了未滿十七的聶平莘,「平莘還是個孩子呢!」
周氏噗哧的一笑,「平莘都能嫁人了,還是個孩子嗎?」
對喔,她現在所處的年代,十六歲的姑娘大多已經當娘了呢。就算是在她來的那個世紀,十六歲的女孩也懂得很多事了。
「已經有兩戶人家來提過親,老太爺還在琢磨着。」周氏說:「過了這個年,估計着就要把平莘嫁出門了。」
聞言,穆希恩一怔,下意識的看着聶平莘。
聶平莘快滿十七了,遲早都要出嫁,但她覺得十分不舍,因為她真把聶平莘當妹妹了。
「嫂嫂是不是捨不得我?」冰雪聰明的聶平莘望着她笑。
她點點頭。
「那好,我不嫁,大哥跟嫂嫂養我一輩子好了。」聶平莘俏皮可愛的往她懷裏蹭。
「胡說什麼?真是……」周氏笑斥着她,卻是愛憐寵溺。
聶青雲跟其妻鄭氏前後雖相隔十年過世,忌日卻很巧的在同一天,因此每年到了這個日子,聶平遠就會領着周氏跟聶平莘到般若寺去為他們祈求冥福。
今年,他有了新妻子及岳母,自然也將她們帶上。
一行人到了般若寺,在住持的協助下為先人念經祈福,焚香祭拜。事畢,他們在住持的目送下離開般若寺,準備搭乘馬車踏上歸途。
正要上車,突然有個女子從旁邊竄了出來—
「平遠,留步!」
聶平遠愣了一下,疑惑的看着眼前的美艷女子,雖然她穿着樸素衣裙,卻有張姣美艷麗的臉龐,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狐媚氣息。
「沈雨燕,」這時,聶平莘十分生氣地道:「你想做什麼?」
聶平莘十分討厭沈雨燕。沈雨燕進聶家門時,她還很小,可不知是氣場不對還是八字不合,她就是討厭她,後來沈雨燕與人私通被逐出聶家大門,她暗地裏還覺得歡喜。
自被逐出聶家后,他們已經三年沒見到她了,她現在突然出現肯定沒好事。
聽見聶平莘喊出這女人的名字,穆希恩便知道眼前的美艷女子就是當年與人私通而被逐出聶家的沈雨燕,也就是聶平遠的前妻。
不知怎地,她的心揪了一下,有種不舒坦的感覺。
她下意識看着聶平遠,他臉上沒有半點情緒,只是冷冷淡淡的看着沈雨燕,彷佛她是陌生人般。
也是,她當年與人私通被逐出家門,就算這不傷聶平遠的心,肯定也傷了他的自尊心。
但因為他臉上沒表情,穆希恩反倒有了各種想像及臆測。對於這個前妻,他有着什麼樣的感覺呢?若他對她還有感覺,那麼,其中夾帶着「感情」嗎?
「平、平遠,」沈雨燕站在他的面前,微微屈着身子,十分卑微可憐的模樣,「我知道今天是爹娘的祭日,你一定會來,所以……」
「誰是你爹娘?」聶平莘氣呼呼地道:「你已經不是聶家人!」
「平莘,」周氏拉了她一下,「別出頭,讓你大哥說話。」
聶平莘心有不甘的狠狠瞪了沈雨燕一眼,然後看着聶平遠,「大哥,別理她。」
聶平遠神情平靜,臉上波瀾不興,「有事嗎?」
「平遠,我、我現在無處可去了。」沈雨燕說著,眼眶已泛淚。
聶平遠淡淡地道:「是嗎?那個男人呢?」
「他騙走了我的錢,已經跑了,我、我回不了娘家,真的走投無路了……」說著,她聲淚俱下,難以言語。
這時,聶平莘哈哈大笑,「真是罪有應得,大快人心。」
聶平遠瞥了聶平莘一記,示意她別再說話。聶平莘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聶平遠了。不過,她小時候並不覺得聶平遠可怕,是直到這三年來才開始敬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