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懂他。」她打斷了他,冷然的看着他,「他知道他還沒替自己及萬濟堂平反,他知道當時的他是沒有任何立場及把握將我帶回去的,他……」
她想起她在萬濟堂遭到眾人羞辱時,他對她說的那句話……忖着,她不禁紅了眼眶。
司馬毅看着她悲傷的表情,心裏也是一陣難受。他哪裏看不出她是多麼全心全意的愛着聶平遠,又哪裏不知道她的人在這兒,心卻一直在聶平遠身上。
他都知道啊,可是他需要她,比聶平遠更需要她。聶平遠沒有她,頂多心傷,說不準過了一些時日就忘了,然後再娶他人。
可他,會死啊。
「司馬毅,」她直視着他,「若你擔心這事傳到聖上那兒去,就更該讓我見他,因為只有我能讓他死了這條心回去。」她說罷,伸手推開他,邁開大步往前走去。
走至門口,護院不敢開門,望向司馬毅。
司馬毅不語,穆希恩轉頭看他,「開門。」她說。
他這才不情願地道:「開門。」
護院得令,立刻打開大門。大門一開,穆希恩便見門外有一對撐傘的男女,正是聶平遠跟聶平莘。
她愣了一下,兩隻腳像是被鋼釘釘在地上似的動不了。
「嫂嫂?!」看見穆希恩出現,聶平莘喜出望外,淚水直飆。
等了多日,全身濕透,體力也幾乎透支的聶平遠驚喜的看着終於出現的穆希恩,反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嫂嫂,你終於出來了。」聶平莘顧不得正在下雨,跑向前去一把拉着她,「嫂嫂,你跟我們回天祈城,我們回家吧!」
穆希恩心痛如絞。家?聶府已經不是她的家了,她回不去也沒有資格回去,而且,她見他們的目的是讓他們離開。
為了聶平遠的安全,為了聶家,她必須讓他們回去。
於是她掙開聶平莘的手,「我不會跟你們回去的,王府才是我的家。」
聞言,聶平莘一震,「嫂嫂,你在胡說什麼?你是被逼着待在這兒的,你愛的是大哥,你……」
穆希恩沒回答聶平莘,而是走向聶平遠,不過幾步路,她卻覺得腳下彷佛是釘山,每一步都教她痛徹心扉。
強忍着淚,她來到他面前,「聶平遠,我早已給你下了休書,你我恩斷義絕了。」
聶平遠沉默了一下,神情平靜,「希恩,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只想告訴你,你擔心的事都無須擔心,天若塌下來,我會扛着。」
她倒抽一口氣,「只怕你扛不住,我也活不了。」
「那麼,至少我會護着你,死在你身上。」他說。
「我不想死,也不需要你以死證明什麼。」她眉心一擰,「你知道那些茶樓酒肆里都在散播着什麼嗎?」
他唇角一勾,「我知道,因為那是我的計劃,是我僱用那些說書人傳唱散播我們的事。」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竟是他所為,「你想死嗎?!要是聖上知道,你就……」
「我要你跟我回去。」他神情疲憊卻目光如熾,「你在王府做客夠久了,我們回家吧。」
做客?他一直當她是來做客的嗎?「聶平遠,你未免太天真了。」她眉頭一擰,「你以為——」
「你是我的妻子。」他打斷了她,「我來接妻子回家,天經地義。」
從他的眼裏,她知道他對她的愛是多麼的深刻真摯,可就因為他這麼愛她,她更應該為他着想,甚至保護他,她寧可當一世罪人,也不要陷他及聶家於危難之中。
「我早已不是你的妻子。」她說:「我已給你休書。」
他自懷中取出休書,「這休書上只有你的名字及手印,並沒有我的,它並不成立。」
她強忍着幾乎要崩潰的情緒,一把抽過休書當著他的面撕掉,「我說它是休書,它便是休書,你快走吧!」
說罷,她迅速的車轉身子,邁步前進。
「嫂嫂!」聶平莘衝過來拉着她哭求着,「你不是真心的,我知道你不是真心的,我求你別這樣,跟我們回家吧。」
她甩開聶平莘的手,一語不發的往前走。
門裏,司馬毅正等着她,她知道只要再幾步路,大門一關,她便與聶平遠再無瓜葛,她忍住那椎心的痛楚及悲傷的眼淚,一步步向前。
突然,身後傳來倒地聲響,還有聶平莘的哭叫聲。
「大哥!大哥!」
她停下腳步,瞪大眼睛望着前方的司馬毅,司馬毅看着她,神情凝肅,也是不語。
「大哥,你別嚇我,你醒醒!醒醒啊!」身後,聶平莘哭喊得聲嘶力竭。
聶平莘的哭聲彷佛一把刀,不斷的切割刺戳着她的心,她好痛,痛到情緒終於崩潰,淚水也決堤。
她淚眼望向司馬毅,後者長長一嘆,眼底透露出無奈,彷佛已知道了什麼。
她轉過身,義無反顧的沖向聶平遠——
如豆的燈下,穆希恩守在床側,寸步不離的看顧着高平遠。
幾日折騰,他太虛弱了。看着臉色蒼白樵悴的他,她的心很痛,伸出手輕輕撫摸着他的臉,感覺他的胡碴扎着她顫抖的手。
「聶平遠,你好傻。」她說著,忍不住又是淚下,「天涯何處無芳草,以你的條件,還怕找不到與你匹配的女子嗎?何苦把自己弄成這樣?你差點死過一次還不怕嗎?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聶家怎麼辦?萬濟堂怎麼辦?還有爺爺……你叫他怎麼活?」看着他的臉,她哽咽得無法言語。
「希恩……」突然,他發出了聲音,「你在病床邊碎念什麼?」
她一震,驚疑的看着他,他慢慢睜開眼睛,眼神溫柔的看着她,唇角還懸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平遠……」見他醒來,她眼泛淚花。
他緩緩伸出手揩去她眼角的淚,再撫摸她的臉頰,「這眼淚……是為我流的嗎?」
她不語,只是神情悲傷又無奈的看着他。
「跟我回家,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有我頂着。」他說。
她搖搖頭,「我不能,他是仁康王,是聖上的弟弟,不是什麼野蠻的鄉紳土豪,也不是一般的富家子弟。」
她眉心深鎖,「不管你信是不信,皇室深信國師說的話,他們不會讓他冒這個險,為了保他,他們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即使是抄家滅族……」
「我信王法。」他說。
「不,我不能讓你冒險,不能因為我犠牲那麼多人。」她悲傷地流淚,「這或許是我們的命,接受它。」
「希恩,我不信宿命。」他深深的注視着她,「命運就在我手上,我會爭取我要的,現在,我只想帶你回家。」
穆希恩聽到這兒,泣不成聲。
門外,有人貼門細聽房裏動靜。不是別人,正是司馬毅。
聶平遠跟穆希恩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很沉重。
他一直都知道穆希恩的想法,當初若不是他趁着聶平遠落難,而自己又掌有左右判決的權力,縱使他給穆希恩全天下的財寶,讓她住在黃金宮殿,炊金饌玉、錦衣華服,她都不會動搖,不會離開聶平遠。
她對聶平遠的愛有多堅定,他都看在眼裏。見她終日抑鬱,形影消瘦,他心裏並不舒坦,但對她,他從沒有男人對女人的那種慾念,他只是需要她,她給了他一種安全感,而那來自於國師那些話對他的制約。
穆希恩對他說話向來不客氣,甚至有時帶着訓斥意味,他不生氣,因為他總覺得她的口吻像是母親,也像是姊姊。
突然,有人一把抓着他,他一怔,轉頭一看竟是聶平莘正惡狠狠的瞪着他,然後將他拉到旁邊去。
「司馬毅,你快放了我嫂嫂。」
看着她,他不自覺的露出笑容。老實說,他對聶平莘反倒有點興趣,這丫頭直率刁蠻卻很可愛。
「注意你的態度,我可是仁康王。」
「誰管你是什麼王?」她氣惱地說:「我大哥跟嫂嫂如此相愛,你卻要拆散他們,我告訴你,拆散姻緣的人是會遭天譴的!」
「我哪裏拆散他們了?」他蹙眉一笑,「是穆姑娘自願離開他,不跟他回去的也是她,我並沒限制她的行動。」
「你少得了便宜又賣乖!」她對他尊貴的身分一點都不顧忌,暢所欲言地說:「嫂嫂要不是擔心你會對付我
大哥、報復聶家,她早就跟大哥走了,你真卑鄙,利用了我嫂嫂深愛我大哥的這個弱點留住她,你是小人!」
儘管她罵他卑鄙又罵他小人,他卻一點都沒生氣,只是興味的笑視着她,突然,他伸手掐着她的下巴,令她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