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她劈里啪啦臭罵他一頓,然後用力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
她原本以為他會抽手或是打斷她、罵她幾句,但他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任她胡亂髮泄完了之後,他語氣冷靜地說:「你不是餓了嗎?怎麼還有力氣罵人?」
他平靜的語氣讓她心頭一震,然後不可思議又不知為何的,她的情緒也沉靜下來了。
她未開口,門外的他說話了。
「我並不介意你為了救人而跟男人有肌膚之親。」他緩和平靜地道:「罰你不是因為我認為你做錯了什麼,只是為了平息風波,讓大家無話可說罷了。」
「咦?」她一怔,「你是說,你不計較我跟男人親嘴?」
他是真的開明?還是對她無感到根本不在意她跟其它男人有任何接觸?若這麼說來,因為私通被趕出去的沈雨燕,果然在他心裏是有存在感的。
「你的妻子與男人有這麼親密的接觸,你真的不生氣?」她試探。
他聽着,低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她有點懊惱的問。
「如果你真的背着我亂來,我當然會生氣,可你是為了救人,我生你氣豈不是太無理了。」他續道:「濟生院的大夫每天都要接觸不同的女病人,難道他們的妻子都要生氣?」
「他們跟女病人之間的接觸也頂多是把把脈而已,可我——」
「我沒生氣,雖然……」他打斷了她,「我還是有點在意。」
「咦?」聞言,她心頭一悸。
他沒生氣,只是在意?他的意思是他可以理解她的作法,但他在意她跟別的男人有那樣的接觸?也就是說,他對她不是全然無感覺的?
瞬間,她的心口熱了起來。
「雖說是為了救人,但你的行為畢竟難容於現世,我不擔心你有辱聶家名聲,我是不想你日後在外行走讓人有辮子可抓。」他平和地道:「我罰了你,不管是聶府還是外頭的人都會知道你已經受罰,日後就算他們想說你什麼,也不至於太過。」
聽完他的話,她終於知道他這麼做不是為了聶老太爺,不是為了聶家名聲,不是因為他惱,而是為了她。
他是如此的用心良苦,她真是錯怪他了。
不過他說現世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已預知在未來,這種行為是合理的,不會被攻擊或撻伐?
「我還以為你是沒血沒淚的愛錢鬼。」她說。
他瞬間將手抽了回去,「餓死你好了。」他惱火。
隔着門板,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的聲音,她無法完全猜中他此時他真正的情緒跟感覺。
「欸!」她急喚,「我其實是想說謝謝你啦!」
「罵人是沒血沒淚的愛錢鬼,還說是謝謝?你這是哪門子的謝謝?」
「我的意思是你並不是我原先所以為的那種沒血沒淚的愛錢鬼啊。」
「你還一直說!」他語氣懊惱,但轉口便問:「明天想吃什麼?」
她認真的想了一下,語氣興奮地說:「築馨居的流金包。」
「想得美。」他丟下一句,走了。
翌日晚上,築馨居的流金包出現了。
穆希恩吃在嘴裏,甜在心裏,這是她跟他成親以來第一次有如此甜蜜的感覺。
接下來的每一天,聶平遠都會為她送來吃的,她要什麼,就是什麼,轉眼一個月就要過去了,這日他來到柴房外,給她送來她昨天說想吃的紅燒獅子頭。
「欸,我明天可以吃一樣東西嗎?」她問。
「什麼?」
「你的蛋炒飯。」她說,自從上次見過他親自炒的蛋炒飯後,她就一直念念不忘,那是她在現代最愛吃的食物之一。
「你的要求真的越來越多。」
「反正你也是要煮,就順便……」
「順什麼便?我也只做早膳,午晚膳我都是在外頭吃的。」他有點不悅,「我才不會特地燒柴熱灶幫你炒飯。」
「喔……」她有點失望,但這其實在她的意料當中。
「你那什麼失望的語氣?別太不知足,我還沒這樣伺候過人呢。吃完早點睡吧,我走了。」說罷,他旋身便離開了。
穆希恩默默的吃着紅燒獅子頭。「好好吃喔……」她邊吃邊喃喃自語。
被關禁閉的期間,她每天都有好吃的東西祭五臟廟,他說的或許沒錯,她真的是太不知足了。
這是她「出獄」前的最後一晚。時間到了,聶平遠卻還沒來。
以往這個時候,他都已經帶着她喜歡吃的東西來安撫她吵鬧的胃了,怎麼今天還沒出現?
左等右等,等得她有點上火了。
雖然這不是他該做的,更不是她應得的,可因為過去一個月來,他從沒讓她失望落空過,因此此時她有種失落懊惱的感覺。
果然,人都是不能寵的。
「這可惡的聶平遠,在搞什麼?我肚子餓扁了。」她坐在床邊跺着腳,「再不來,我就……」
話未說完,外面傳來他的聲音。「穆希恩。」
一聽見他的聲音,她飛快的跑到門邊,「你現在才來?我快餓死了。」在她說話的同時,她已聞到熟悉的香味,那蛋香、那飯香……
她心頭一驚,正想說話,只見門下已出現一盤蛋炒飯,她倏地瞪大眼睛,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你要的蛋炒飯。」他說,「我可是特地燒柴起灶幫你弄的,你要是敢嫌東嫌西,你就死定了。」
捧着那盤炒飯,穆希恩激動又感動,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我怎麼會嫌呢?這飯里可是有着你滿滿的愛心啊!」
驚覺到自己在耍花痴,她懊惱的皺皺眉。
門外的聶平遠哼一聲,「愛什麼心?你想太多了,快吃吧!」
「嗯。」她拿着筷子,快速的扒了兩口香噴噴的蛋炒飯。
一入口,咀嚼個兩下,她便有種溫暖又溫馨,似曾相識的感覺。
就是這個味道,這蛋炒飯的味道好熟悉,讓她彷佛回到了現代,她的心跟胃頓時得到了撫慰……
「怎麼沒聲音?」聽她好半晌不說話,聶平遠問。
「太好吃了,我沒時間說話。」她說著,又火速的扒了幾口。
「真有那麼好吃?」他問。
她想了一下,老實地說:「是不到能賣的那種程度啦。」
他眉頭一擰,「那你還說好吃?」
「有時好吃是一種感覺而已。」她邊吃邊說著:「總之我覺得好吃。」說完,她又繼續扒飯。
不一會兒,她已經吃光了一盤炒飯,然後心滿意足的將盤子擱到門底下。
聶平遠取了盤子,「你也吃飽了,快睡吧。」話畢,他轉身就要走。
她喚住門外的他,「等等!」
「幹麼?還沒飽啊?」他又轉過身,對着門裏的她問。
「不,我吃得很飽,只是……」她好想跟他再說說話,「明天就要出去了,我有點睡不着。」
「太高興了嗎?」他問。
「不是,是有點……」她不自覺的一嘆,「捨不得。」
他失聲一笑,「你關上癮了?」
「不是那樣,你很奇怪耶。」她嗔斥一記。
「不然呢?」
她雖看不見他臉上是什麼表情,但從他的聲音,她感覺得到他此刻亦是輕鬆愉悅的。
「我們成親好些日子了吧?」她問。
「別問,我從來沒算。」他說。
「我們成親以來,雖然同住在三雅苑,同睡一張床,可話卻說得不多。」
聽出她話中夾帶着一絲悵然,他微微一怔,隱約意識到什麼。
「這一個月我被關在這兒,竟是我們話說得最多的一個月。」她說:「隔着門板說話,就好像分隔南北,然後……」
像是在打電話。這句話,她沒說出來,因為她說了,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見不到面,只能聽見聲音時,不知怎地竟有一種想念、依賴的感覺。從前她在實習時,跟當時的男朋友分隔兩地,只能以電話一解相思,見不到面的日子,感覺對方分外的美好。
只不過最後因為她太忙,男朋友便劈腿了。
她並不怪他,他要的陪伴,她滿足不了,最終只有放手。
跟聶平遠隔着門板說話,讓她想起了那種感覺及那份美好。
「然後什麼?」他問。
「沒什麼。」她轉口問道:「我明天出去后,你會像現在這樣跟我說話嗎?」
「你說,我自然會說。」他中斷了他們的話題,「好了,我明天還有事忙,得回去休息了。」
「嗯。」她失望卻又理解地道:「祝你好眠。」
「你也是。」他說完,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