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還有爹那個沒有血緣關係,恬不知恥的繼母跟她的媳婦陳氏,在母親因難產過世后,一家貪婪的本性便露了出來,開始覬覦起他們大房的家業。
老太太先是要求回春堂每年盈餘分一半給二房,一哭二鬧三上吊逼得他最後同意每年分二房兩成。
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太太領了兩年的錢后,又開始覬覦當家的權力,故技重施哭鬧要求爹必須從身為女兒的她手中收回中饋,讓她這個紀府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太執掌,爹不同意,老太太便在外頭敗壞他的名聲,傳播他不孝等等之類的惡意流言。
爹以讓女兒掌中饋是過世妻子的意思,要收回中饋必須妻子同意,要老太太自己到妻子墳前擲筊詢問是否同意,這事才安靜了下來。
可是沒兩年,這老太太又鬧了,什麼她已經過了十六,早該嫁人,要她趕緊嫁了交出掌家權力。
深愛娘的爹是位知名的醫者,在診脈的生涯中看盡了各種大戶或是小老百姓家後院,女人為了一個男人暗中爭權奪利或是痛苦一生的景象。
不忍她日後出嫁必須與別的女人分享一個丈夫,承受那些苦楚,因此爹允諾過她讓她自己擇婿,擇一個真心疼愛她一生一世,只有她一個女人的男人,如若沒有這種男人,寧缺勿濫,因此她才會過了及笄之年還未婚配。
因此,當老太太又故技重施時,爹便說子翌年紀太小,不知以後是否能夠繼承他的衣缽,至今未讓女兒出嫁,便是要留她下來做為守灶女,以此為由,又堵了那貪婪老太太的嘴跟二房的心思。
雖然堵了他們的嘴,可是這老太太跟二房一樣沒少鬧沒少惹麻煩,想盡任何藉口向大房要錢,總歸就是想吞掉她爹辛苦賺的血汗錢。
一提起當年,陳氏馬上翻臉跟翻書一樣,那張憤怒的表情瞬間變得幽怨哀戚,淚珠更是懸在眼眶裏,摀着唇泣訴,「沒想到……二嬸我對你一番好意……卻成了驢肝肺……」
紀紫心心下忍不住對陳氏這浮誇的演技嗤笑了聲,這陳氏收放自如三秒掉淚的演技厲害到都可以角逐影后了,可那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表情,實在不適合放在她那張快跟母豬媲美的臉上,只會讓她覺得搞笑。
她不耐地擺擺手,揮揮手中的帕子,「二嬸,把你的眼淚收起來吧,裝可憐這招對我沒用。」
陳氏被她這句話給噎得差點氣煞。
「二嬸,你硬是將挑撥什麼的大帽子扣在我頭上,無非就是擔心年底盈餘少分了,想藉這事多要點,不過,二嬸,你似乎忘了一點。」紀紫心沉聲提醒她。
陳氏擰緊眉頭。
「我爹的回春堂,你跟二叔可是連一個銅板都沒有拿出來入股,這兩成的盈餘也要我父親同意給,你二房才能拿,而不是你想要,我大房就一定得給你們。」紀紫心不疾不徐地提醒她。
「你!」陳氏理直氣壯地回她,「你可別忘了,當時是大伯親口答應老太太,每年分二房兩成盈餘!」
紀紫心掀起眼皮睨了陳氏一眼,「我爹他是有答應沒錯,可二嬸別忘記,我爹當時還說了一句話,只要回春堂是他掌權,就有二叔的兩成分紅,可回春堂今年開始已經是我掌權,說穿了現在回春堂的東家是我,二房想從我這東家手裏拿走任何一個銅板,都得要我同意!」
聽她這麼一說,陳氏面色閃過一絲凌厲,說話的語氣也多了幾分不客氣,「怎麼,你難道連你爹的話也不遵從了?」
看着那面紅耳赤,兩頰肥肉微微顫動的陳氏,紀紫心心下冷笑,「我爹的話我自然會遵從,不過先決條件得二房安分守己,如果二房還想從我手中分到那兩成盈餘,最好少干涉大房的事情,否則你們不僅分不到那兩成,我還會請你們搬出去,你最好看我敢不敢!」
「二嬸我可是為你們大房着想,你不領情就算了,竟然還反過來威脅我,想轟我們二房出門,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長輩!」
一想到每年年底的兩成盈餘掐在這個對她一向不假辭色,從不當她是長輩的紀紫心手裏,她就不甘心,何況紀紫心現在更威脅要將他們二房轟出去,陳氏氣得幾乎要咬碎銀牙。
「二嬸,叫你一聲二嬸是給你面子,你要是再繼續對我大房指手畫腳,或是對我爹跟我所收留的病人無禮,尤其是指使那些用工作抵醫藥費的病人來服侍你們二房,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將你們轟出去自力更生。每個月少了二房的開支,又可以多救一些人,相信我爹會同意我這麼做的。」
她不在府里的這一段期間,二房的所做所為和所有惡行,從她一下馬車便有不少人告狀到她這裏來,現在又想利用她帶回的病人借題發揮,從大房得到更多好處。
對於這貪婪的二房,她不會像她爹那樣好說話,若二房不來干涉她,她不介意養着二房一家子,但若做得太超過,踩到她的底線,就別怪她翻臉無情。
「反了,反了,我們二房難道沒資格指使那些人做事嗎?你竟然為那些窮人要轟自己二叔出門!」
「沒錯,你們就是沒有資格指使他們,你要是覺得不能指使這些病人為你們二房做事,不開心,大可以舉家搬出去找正常的人服侍,我絕對不會阻攔!」紀紫心不客氣地撂話后,便轉身走人。
陳氏氣得攥緊袖中拳頭,怒視着紀紫心離去的背影,「紀紫心,你這目無尊長的賤蹄子膽敢威脅我,我就不相信沒人製得了你,給我等着,非得讓你好看,到時看你如何繼續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紀紫心在門框邊敲了兩下,發現對着窗外發獃的安睿並沒有聽見,她也不等他開口讓她進屋,便領着端着湯藥的白果跟提着熱水的沉香逕自進入屋裏。
她拉過床榻邊的矮凳坐下,將藥箱放到一旁的圓几上,接過白果手上剛熬好的湯藥,「安公子,你在瞧什麼,喝葯了。」
這安睿似乎心事重重,總是半天不說一句話,臉色凝重地看着窗外陷入沉思,每個人都有私隱,她也不好追問,只盯着他用藥。
趙天祺回過神,看了他們主僕三人一眼,掀開被子坐到床沿,接過她手中湯藥,「有勞紀姑娘了。」
「這碗湯藥喝完后,就可以改采服用藥丸的方式調養身體。」紀紫心開始從醫藥箱裏拿出換藥、看診的工具。
「這麼說,在下的身體已經復原的差不多……」趙天祺垂下眼瞼,看着已空的葯碗,幽深的眸底緩緩流過一抹茫然。
看着他低眉垂首,辨別不出情緒,她忍不住撓撓一邊額角,「你是不是在想復原后該何去何從?」
她自小跟着父親學習醫術,救過不少重病或被人追殺的重傷患者,其間不乏達官顯耀或是江湖草莽,一般經過一陣相處,熟識后,總是會或多或少透露自己的身分或是江湖地位。
可安睿跟她以往接觸過的患者不一樣,他絕口不提自己的來歷,依她這一陣子對他的觀察與了解,他恐怕不是身分神秘高貴,就是心中藏着無法與人訴諸的極悲痛苦,而他的名字恐怕也不是真名。
見他不回答自己的問話,從他那對如古井般沉定的黑眸也看不出他此刻的心緒,只好自己揣摩他的想法。
「如果一時之間沒地方去,你可以留在回春堂幫忙。」
聽她這麼一說,趙天祺眉毛微挑,對她的提議感到一絲詫異。
紀紫心接過他一直拿在手中的空碗,「安公子,去留權決定在你,你現在只需要好好養傷,其他的一切無須想太多。」
趙天祺沉沉地回了她一句,「在下知道了。」
「沉香,先將安公子身上的衣物跟包裹着傷口的布巾解下,擦拭過他身上的葯漬后,將這瓶葯倒進熱水裏,按着我方才交代你的方法擦拭安公子身上的傷口。」算是達到共識,她自藥箱裏拿出一個瓷瓶交給沉香。
「是的。」沉香手腳俐落地退去趙天祺身上的衣物跟包紮傷口的布巾,並讓他躺下,而後又按着紀紫心的交代,將一條幹凈的布巾放進已經加了葯的熱水裏,稍微搓揉了下后,拿起布巾擰乾覆蓋在趙天祺腰間的傷口上。
傷口上那過於熱燙的溫度和略顯刺激的藥性,讓趙天祺眉頭不禁微皺。
「這熱水裏加了我爹配的獨門秘方,熱敷一下有助於活血消腫,傷口會復原得更快,不過藥劑有些刺激,你忍忍。」
趙天祺強忍着傷口周圍不時竄上腦門的灼痛感覺,輕「嗯」了聲。
約莫一刻鐘后,她讓沉香將敷在腰間的布巾拿走,並在趙天祺的傷口上抹上一種特製藥膏,他那原本一直發紅髮癢的傷口頓時感到一陣舒適的涼意,讓他舒服地吐了口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