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獲冥眼
清明節前的子夜，升至中天的月亮，一個猛子鑽進雲朵。
兩盞‘相’字褐宣照明燈，被突然湧出地面的厚重濕冷空氣熄滅。一瞬間而已，燈盞在殉公之前都沒來的及晃動一下。
天地間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荒草凄凄的墳地，死一般的寂靜。
一股涼風，自墳頭撲面掃來。
正準備回府的沈晶晶眼前一黑，暈倒在墓碑前。
無論父親怎麼叫喊，她都昏迷着。直到月亮鑽出雲朵，她才幽幽轉醒。
睜開眼的剎那，眸放金光，直衝雲霄。
金光一閃而過，沈晶晶眨巴了眨巴眼睛，眼前景緻清晰的詭異，令她很不適應。
看着父親擔憂的面容，她忙出口安慰道，“女兒白日裏沒有休息好，回去睡一覺就沒事了。”
丞相狐疑的望了一眼自家姑娘，眼睛裏哪還有什麼金光，剛剛不會是幻覺吧。逐頷首將其帶回府，並請熟識的太醫開了些補氣安神的方子，盯着她喝下去，這才離開。
一碗安神葯飲下，沈晶晶抬眼，驚見屋內正中站着一位花白頭髮的老太太。
老太太身形消瘦，皮膚粗黃到一點油光都沒有，臉上褶皺頗多。一雙眼珠子沒有黑瞳僅剩魚白，此面孔陌生的緊。
她雖穿着嶄新，用的卻是景瑞絲綢布料，為三年前京郊城外中下層百姓的最愛。
父母交際圈在那擺着，根本沒機會和這個階層的人打交道。這位，是哪裏來的？
沈晶晶的眼睛不經意的向下一掃，心裏打了個唐突。
這老太太腳尖着地，腳後跟后懸，是，是，是飄着的？！
“嗚~”湖水藍紗裙的女子無意識的做了一個吞咽動作。醫書上說人類在緊張的時候唾液腺會異常發達，從而分泌出大量的唾液。
好吧，她承認，承認她怕了，“你，你是鬼？”
“不錯！”老人聲音不緊不慢，說話時很有大家之氣，“老身確實是鬼，姑娘你不要害怕，我是不會害你的。”
沈晶晶被嚇得眼淚‘嘩’的就流了下來，雞皮疙瘩爬滿一身，“我，我怎麼會看見鬼？”
“你叫沈晶晶，生下來就體弱多病，那是陰體轉世的緣故。”老太太祥和道，“陰年陰月陰時，至陰之月鑽入雲朵，天地最陰之時，您出現在祖母墳前，那個就是促成你開第三隻眼---冥眼的時候。這是天意。”
“第三隻眼？”沈晶晶慌忙摸向額頭，“哪裏有第三隻眼？哪裏有啊，你別嚇人啊，嚇死我了。”
“老身說的第三隻眼，是能看到鬼魂的第三隻眼，民間傳為冥眼，並不是在人的臉上重新長出一隻眼睛。您是天意授予的好人，是老天特意差您來，幫助我們這些死不瞑目的人圓夢的。”老太太說的一套一套的。
“你有什麼夢要圓？”此話一出，沈晶晶就後悔了。老狐狸說話果然不一般，她一個不小心就着了對方的道。
老太太將拐杖向地上一拋，“孩兒們，跪拜恩公！”
“噗通，噗通，”十來個人外加地面上缺了一條腿的長毛大黃狗，一起跪拜下去。
“呱~”床沿邊的綠眼蟾蜍應景的，也跪了。
“嗯？”沈晶晶被驚得瞪大眼睛。
莫非這狗啊，蟾蜍什麼的，一旦死亡變成鬼魂，都成精了？
能聽懂人話？還能擺出人的姿勢？
一屋子的男女老少，連帶着兩隻可憐巴巴的動物都跪了。
沈晶晶瞧着這麼大的陣仗，暗想老夫人所拜託的定然不是什麼小事，她有些後悔之前答應的太過草率。
“姑娘。”老太太直起身子，腿依舊跪着，仰頭望她，“我本是京郊王員外家的大夫人，三年前相公去世，我因為小妾對家族諸多加害，忍無可忍將其逐出大門。”
沈晶晶默了一默，家長里短啊。
對方繼續說道，“誰知道那小妾懷恨在心，仗着有幾分姿色勾結土匪。一個月後，將我家洗劫。我王家上上下下十多口人，連帶着侍女奴婢一共三十口無一倖免，全被殘害。”
“你是想讓我幫你懲治小妾？”一上手就殺人家祖孫三代，連個苗也不給留，沈晶晶感同身受，“這種貨色確實可惡。”
“姑娘聰慧，如若不能將那小妾和土匪懲之於法，我和家人難以下土為安。”老太太懇求道，渾濁的眼珠滿是希冀的色彩。這是一雙精明的眼睛。
望着場內跪拜的一片，她猶豫了，“幫你們忙我倒是想。可我只是一個閨閣女子出門辦事多有不變，再說我也不認識什麼人啊。這個......”
她頗為猶豫。
“姑娘，”老太太再次仰頭眼淚連成線滾落在地，狠狠磕下一個頭，才道，“京州知府歸新科狀元管轄，聽聞那新科狀元心思清潔。姑娘，你們認識的。”
“你是想讓我跟他碰面？”沈晶晶搖頭，“不行，這個肯定不行。”
腦海中，晃現出那人的影子。
初見面是一個星期前的皇宮盛宴，皇帝宴請新科狀元，順便也宴請了官家子女們。
說得好聽點，那是宴請新人；說的直白一點，那就是一場別開生面的相親宴。
咱們的新科狀元李明朗閃亮登場，年紀輕輕，三甲第一。
宴會當天，他一身大紅喜慶的狀元官服，好不耀眼。
這廝被安排在一眾宮女們的奏樂聲中款款行進，實在拉風。
少年冠面如玉，肌膚白凈，竟比尋常女子不差。鳳眼微挑，大一點無神，小一點則精怪，唇不染而紅，鼻樑高而挺。眉為帥氣將心眉，斜飛入鬢。
嗯，是個風度翩翩的俊美男。
可惜，可惜的是，皇帝讓她坐在女眷席位的最前排的最前一個座位。
她怎麼看，怎麼覺得這第一狀元長的太好看了一點。
好看的男子都是華而不實的，她十四年來深信不移。
所以，在皇帝暗含深意的要她起來為新科狀元敬酒的時候，她故意地將手大幅度的哆嗦了一下。
於是乎，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整壺的酒水倒在了人家的新官服上。
大殿之上，很快其樂融融，大家刻意的迴避這尷尬的場景，默默的將兩個人屏蔽了。
新科狀元李明朗倒是沒說什麼，自進殿就面無表情的一張臉，此時難得的有了那麼一絲鬆動，卻說不清是高興還是難過。
那傢伙微微低頭，盯着地面，赫然道，“對不起，小生唐突，害姑娘受驚了。”
皇帝特允許其去後院換了一身新的朝服，撒了珍貴的遮蓋異味極強的天竹花茉，仍難以掩蓋酒氣熏天的事實。
宴會上，男席和女席隔開，遙相對望。
沈晶晶對着面色如常的李明朗舉杯，微微一笑，然後在對方準備一飲而盡的時候，逕自將酒水倒在地上。
狀元郎愣了一愣，很快釋然，將嘴邊的酒水一飲而盡，低下頭去。
哼，一個大老爺們沒事長那麼好看幹嘛？長的好看也就罷了，還長那麼高？！
害的本小姐想要潑到你胸前的酒水，一個沒把握好，潑到了男人最尷尬的部位。
她真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咳咳。”沈晶晶散漫無意的隨手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盯着桌面上的珍饈佳釀，緩慢啜飲。
全體關注他們二位互動的小姐少爺們，都看到了沈晶晶對新科狀元的不喜。
這個，她與那有才華的美男梁子大了去了。
現在要她去求那個臭皮囊，不好吧。
“你們再去求求別人吧，開冥眼的未必只有我一個。”沈晶晶連連搖頭。
“只有姑娘你！”老太太毫不客氣的點出她最不想聽到的話，“姑娘，我們等了您整整三年，若是再不能洗脫冤屈，我們無法投胎轉世的話，就會淪為孤魂野鬼。”
“姑娘，姑娘，求求你，求求你！”老太太鼓動全家哀求她。
沈晶晶見勸說無果，腦袋一歪，將棉被蒙在頭上，數綿羊。
“姑娘，求求你，求求你......”陰森的鬼聲，循環往複。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四個艱難熬過。
“哎！”沈晶晶本想一覺睡到天亮的，聽說天一亮，鬼魂們都會散去。
誰想那些鬼魂都不放棄啊不放棄，循環往複的哀求。
她已經很努力了，還是睡不着。
臨近天明，被困意折磨的幾近發瘋的沈晶晶，掀開被子，沮喪道，“求你們，快回去吧，我儘力。”
“多謝姑娘！”老太太這才帶着一眾家人，含着眼淚含着感激穿越房門，翩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