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很討厭

姐姐的眼睛閃爍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去，神色有一些慌張，好像是被我說中了什麼一樣。看到她這個樣子，我心裏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姐姐？怎麼了？”我問道。

姐姐繼續低着頭，在心不在焉地吃飯，過了幾秒才細聲地說：“浩子，你現在身體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吧？”

我皺起了眉頭，看到她這樣，我心裏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甚至有些慌張起來，我說：“我身體好多了，姐姐你不用擔心！”

姐姐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又重新沉默下來，她這樣我更加的心慌起來，忍不住繼續問道：“姐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想和我說啊？”

“浩子……”姐姐終於抬起頭來，望着我，嘴唇動了動，想說又不說，她越這樣，我心裏越着急，剛想問她到底是怎麼了，她接著說話了：“你說你現在長大了，不用姐姐照顧了，是嗎？”

我愣住了，緊接着是更加地慌張，連忙說：“姐姐，你說什麼呢！我們好不容易才……”

然而，姐姐這次直接打斷我的話，直接望着我，眼神裏面多了一些堅定，然後微微嘆了一口氣說：“浩子，其實我們不是親姐弟，沒有血緣關係的，你知道嗎？以前父親經常打我罵我，二狗他們說我是野種，是有道理的，你知道嗎？”

“我……”

我張大了嘴巴，不知所措地望着姐姐，雖然在姐姐離家出走之後，我在父親口裏知道了這件事，但我和姐姐之間，從來都沒有拿出來說過，現在姐姐這樣說，我頓時就尷尬了。

同樣，我也從姐姐的眼神裏面看到了她的尷尬，甚至隱隱之中，還有一些悲傷。

我說不出話了。

姐姐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只是這燦爛的背後，隱藏着一些不易察覺的傷感，她笑着對我說：“浩子，其實這次能見到你，我已經很開心了，畢竟我們兩個相依為命這麼多年。”

“姐姐！”

“浩子，你先聽我說完。”姐姐望着我說：“我們兩個不是姐弟，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說白了，就和陌生人沒什麼區別，唯一不一樣的，就是我們有共同的童年，我們在一起長大，充其量，只能算是比較熟悉的朋友而已。”

我不是蠢蛋，聽到這裏，看着眼睛發紅，卻故意裝出冷漠的她，我已經看出來她心裏的想法，不由心裏憤怒起來，但更多的，是傷感和無奈，在這一刻，我反常地冷靜下來，冷靜到連我自己都震驚！我平靜地望着姐姐說：“所以，你要趕我走是嗎？”

或許是我這話太直白，以至於直接戳中了她的內心，她本來冷靜，甚至冷漠的臉色，開始變得慌張起來，目光也閃爍，低下頭去，不敢正視我冷靜之中帶着傷悲的眼睛。

良久，她才幽幽地說：“既然我們不是姐弟，在一起住的話，不是很方便。”

雖然心裏已經猜到了她想說什麼，但真正聽到她這樣說，還是忍不住一痛，痛到我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如果是的話，我馬上就走。”我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可是我沒有這個本事，話說到後面，我的語氣都產生了變化，眼睛甚至有點發紅起來。

姐姐咬緊了紅唇，手裏地筷子不斷地攪拌已經沒有了飯的碗，發出丫丫的聲音，好像她現在的心情：掙扎。

她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而是從身上拿出一個信封，鼓鼓的，不知道裝了什麼東西，她輕輕地推到我面前說：“這裏有一萬塊，你拿去用。”

我望着她，笑得比她剛才還要燦爛，說道：“一萬塊，真多啊。所以之前那一萬塊，也是你打過來的了，你還真有錢！呵呵。”

“浩子，我不是那種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一萬塊和我撇清關係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大可不必，你直接一句話就夠了，反正你現在叫蘇念，不是叫王倩！”我忍不住不怒反笑地嘲諷。

姐姐再次低下頭去。

她這次低下頭去很久，頭垂的很低，我看不到她的樣子，想到這五年為了找她，歷盡千辛萬苦，心裏無數次折磨，甚至前幾天為了保護她，忍受非人的痛苦，還差點死了，到了現在，她卻對我說這樣的話，極度的失望，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惡言相對：“怎麼？你不是挺絕情的嗎？現在不敢看我？我知道，你在我們家吃了很多苦，我們對不起你，這點我承認。但是你又知不知道？在你走了之後，我有多痛苦？我哭過多少次？我吃了多少苦？五年，整整五年！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你，想你出現，和你重逢！這五年我傾盡所能地去找你，無論經歷多少困難，嘗試多少次失望，甚至絕望，我都沒有放棄！現在，我終於找到你了，我開心得睡不着覺！那天在戴老闆那裏，吃了那些葯，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有多折磨嗎？因為心裏告訴自己，你是我姐姐，我咬牙堅持了下來。靠意志不行，我就自殘，把自己弄的遍體鱗傷，終於沒有碰你！現在你卻……”

我說不下去了。

已經沒有了飯的碗裏，突然發出叮叮兩聲清脆的滴水聲，打斷了我的話。

是姐姐哭了。

她還是低着頭，但是肩膀已經明顯在瑟瑟抖動，眼淚不斷地往碗裏掉。

我懵了，看到她哭，本來滿腔的怒火，像是被瞬間澆滅了一樣，張大嘴巴，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姐姐你……你怎麼哭了？”

誰知道我這話說完，她就哭的更加地厲害了，我更加地慌張起來，把剛才的情緒拋到九霄雲外，我連忙過去按住她肩膀說：“姐姐不要哭了，是我的錯，我剛才都是說鬧着玩的，你不要放心上。”

姐姐直接趴在桌子上，嗚嗚地哭起來。

姐姐是什麼性格我很清楚，她比一般的女人要堅強很多，要不是真的很傷心，她是不會哭得這麼傷心的。忽然間，我開始後悔起來，剛才的話說的太狠了！

從姐姐的哭聲裏面，我聽到了濃濃的傷心，還有掙扎。

哭了好一會，姐姐才慢慢停止哭泣，最後，她緩緩地站直身體，沒有看我，而是背對着我，用衣服擦拭眼睛，輕聲說：“浩子，以前和你在一起雖然日子很苦，但我過的很開心，在我心目中，你也一直是我的弟弟，不管有沒有血緣關係。”

“和姐姐在一起，我也很開心，我想每天都和姐姐在一起！我們不要分開，永遠都在一起不好嗎？”我哀求地說道。

姐姐嘆了一口氣說：“浩子，有很多事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

聽到她這樣說，我心裏頓時空了起來，她語氣雖然不像剛才那麼冷漠，但是，裏面的決絕卻更加堅決了。

“我很討厭吧？”我木然地說。

姐姐不說話，低着頭，沒有知道她在想什麼。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我站起來，走到沙發，把外套穿好，然後回房間，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在箱子裏面，再默默地走出來，看到姐姐還在飯桌上坐着，她看了我一眼，馬上又低下頭去。

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沒忍住掉下來，最後深呼吸一口，強打精神，我拖着行李，打開門，緩緩地走出去。

在把門重新帶上的那一刻，我的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