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口苦咖啡
清晨的日光透過石棉板的縫隙里照到江岩的臉上，眯着眼摸了摸手邊的手電筒，將它壓在床板最裏頭，蘇燦下床踢了腳卧在床腿邊的大黃，道：“趕緊打起精神看家，我今兒得去辦正事！”
黃豁牙那個鑽錢眼裏的傢伙說到做到，果然把水也給蘇燦停了，電斷了還湊合，畢竟蘇燦屋裏也沒啥電器，只有個油光瓦黑的燈泡，沒了電，晚上湊着月光也不耽誤過日子，但沒有水可就麻煩了，蘇燦總不能去河溝子裏跟青蛙癩蛤蟆爭水喝吧。
眼下，還是得儘快找地方把寶劍拍賣了，有了錢，好歹也再咂摸咂摸好日子到底是啥滋味。
精心洗漱一番，蘇燦挑了件乾淨衣服穿上，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拾掇得乾乾淨淨的蘇燦，稱得上帥氣倆字。
把寶劍用舊木匣子裝好，揣上身上僅有的二十多塊錢，蘇燦搭乘公交進了市區。
下車后，蘇燦熟門熟路的拐進了文玩街，綿長的文玩街人頭攢動，這裏充斥着擺攤的、開鋪子的或是揣着破爛玩意兒四處遊走的二道販子們，臉紅脖子粗的推銷着或真或假的寶貝。
當然，文玩街里更多的還是嗷嗷待宰的買主兒，這年頭，凡是有幾個錢，誰不想買幾個老物件擱家裏擺着，就算是不為附庸風雅，單是炫富，也比弄坨金塊掛牆上來得高明。
以蘇燦連房租都付不起的身家，他和文玩街里的文物八竿子都打不着關係，對於滿街的喧囂他沒多理會，他的目的地，是文玩街最裏頭的那棟幾十層高的大廈。
拎着破舊的木匣子，蘇燦行色匆匆的來到大廈前，他的頭頂上橫着霓虹燈的招牌——“墨雲軒”。
墨雲軒拍賣行是天海市數得着的拍賣公司，有着上百年的歷史，據說是民國時期杜月笙創建的。能夠歷經百年風雲變幻而屹立不倒，墨雲軒靠的自然是童叟無欺的口碑，而這，也是蘇燦決定把范蠡的寶劍送這拍賣的原因。
燈壁輝煌的一樓大廳里，牆上掛着好幾面電子顯示屏，上面循環播放着一條條拍賣信息。
剛進大廳，就有個西裝革履的青年人迎了上來，面帶微笑將蘇燦引到了休息區坐下，端上杯咖啡，道：“先生您好，我叫唐凱，是墨雲軒拍賣經紀人，請問您是賣家還是買主？”
緊了緊手裏木匣子把手，蘇燦開門見山道：“你好，我是來拍賣東西的，請帶我去見你們經理。”
唐凱雖然年輕，可在拍賣行業已經混跡多年，早就磨鍊出來一雙毒辣的眼睛，不經意地將蘇燦打量兩眼，唐凱一下子就看出了眼前這個拾掇得還算乾淨的小夥子渾身穿的是地攤貨，不是個有錢的主兒。
“先生，您如果是來拍賣物品，直接跟我說我就行，我會為您安排鑒定師。”唐凱眉頭皺了下，雖然臉上笑容不減，但多是出自職業性的習慣，笑容滿面的掩飾下，隱隱帶有些鄙夷味道。
工作這些年，唐凱遇上過很多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不知從哪裏刨挖出來個老物件，就把自己當成了大老爺似的嚷嚷着要見經理，結果最後，不過只值個幾十萬罷了，還比不上他一年的薪水。
而此時，唐凱已經在心裏給蘇燦貼上了土包子的標籤。
“跟你說？你能接得了上千萬的東西嗎？”蘇燦問道。
“您的賣品如果真的價值千萬，我會向經理彙報的。”唐凱撇撇嘴，話音里已經了一絲不悅，他現在很篤定，蘇燦就是那種裝大尾巴狼的土包子。
上千萬！哼，你當是大白菜呢，就你那窮酸破敗樣兒也襯得起上千萬的賣品？
“那就直接彙報吧，省得多經次手，麻煩。”蘇燦渾不在意道。
“先生，我們公司有規定，不是隨便什麼貨色都能經經理的手的。”唐凱嘴角還掛着禮節性的微笑，可搭上臉上毫不掩飾的鄙夷，就成了刺眼的嘲笑。
蘇燦人精似的，他收破爛早就見慣了各種嘴臉，怎麼會看不出唐悅的輕視，不過他懶得和這個區區經紀人計較。賣了劍，他蘇燦就是有錢人了，不再是那個垃圾堆里扒食的窮小子，自然得有點該有的氣度，跟眼前這樣的人過不去，掉價。
“春秋時期范蠡的配劍，你給我估個價吧。”將木盒放在面前的咖啡桌上緩緩打開，蘇燦語氣很隨意。
范蠡的佩劍？
唐凱聞言先愣了，他在拍忙行里雖然經常遇到不清楚自己的賣品具體價值的賣主，但還真沒見過幾個賣假貨的，敢往拍賣行里送的賣品，賣家大多是在別處鑒定過的，很少有贗品。畢竟，誰能隨便撿個東西就沒事往拍賣行里送？
可是瞅着眼前這連件像樣衣服都穿不起的小子，唐凱實在不信，他能拿得出春秋寶劍那種近乎於國寶的寶貝。
嘿，說不定是這貨不認識靠譜的鑒定師，讓外行的二把刀給哄騙過來的呢。這樣想着，唐凱臉色舒展了許多，連掩飾都懶得再掩飾的再次露出了嘲笑。
不過，隨着木匣展開，裏面的寶劍露出寒芒四射的廬山真面目，唐凱的嘲笑漸漸僵在了臉上。
木盒裏的寶劍銳氣逼人，散發著利器獨有的寒意，劍體上呈現出很優美的流線，雖然盛放寶劍的木匣又臟又破，但絲毫玷污不了這把劍的風采，以唐凱在拍賣行多年耳濡目染出來的眼光看，這把劍肯定不是工廠流水線造出來的貨色，絕對是以前的能工巧匠精心錘鍊出來的。
光滑如鏡的劍面反射着陽光，很刺眼，但更刺眼的是劍柄上刻的那兩個篆體字，蘇燦不認識，只當是裝飾用的鬼畫符，但唐凱卻曉得，那兩字念“范蠡”。
這他娘的真是范蠡的劍？！
自詡素質上佳的唐凱心裏猛地爆出了粗口，此時的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眼前這個窮小子拿來的哪是上千萬的賣品，說不定得上億啊！
如果把這件賣品給錯過了，後果…
唐凱不敢往下細想，他臉色變得很快，笑得幾乎看不見眼，弓着腰小心翼翼的將木盒合上，用諂媚的語氣對原先被他鄙視的窮小子說道：“先生，我現在就帶您去見經理。”
斜了眼唐凱，蘇燦沒着急起身，翹起了二郎腿，“你不應該先給它估個價，我才能去見經理嗎？”
“先生，對不起，是我怠慢了，還請先生見諒。”唐凱的臉皺成了霜打的茄子，可偏偏還得小心賠着笑，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走吧。”蘇燦站起身，順手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大口。
呃…咋這麼苦！
“噗！”
蘇燦還尋思着是什麼好喝的飲料，沒想到跟中藥湯一個味，一個沒忍住，全都吐了出來。說來也巧，那口咖啡，不偏不倚全都噴到了唐凱臉上，有幾滴，甚至淌到了他嘴裏。
天地可鑒，蘇燦確確實實不是有意的，他是窮慣了的，只是覺得不能隨便浪費罷了，可窮人家沒喝過咖啡，誰能想到會這麼苦啊。
兩人都愣了，還是蘇燦先回過神，正要開口問下唐凱怎麼樣，可唐凱卻先扶住了蘇燦，從口袋裏掏出紙巾幫蘇燦擦擦嘴角，惶恐道：“先生，實在對不起，咖啡燙到您，實在抱歉，抱歉。”
接着，唐凱任憑臉上咖啡順着脖子流下來將白襯衫領子染成了灰褐色，反而先去給蘇燦擦拭他並沒有沾上咖啡的脖子，臉上還陪着討好的笑容。
蘇燦怔了下，瞅着唐凱，暗道，這年頭，還是做有錢人舒坦，欺負了別人，反倒是他跟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