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禍不單行
被撞的人一把拉住差點跌了個狗吃屎的蘇曉曼,把她扶起來。蘇曉曼心裏有千萬隻草泥馬呼嘯着奔騰而過,簡直是大寫的丟人啊!當她抬起頭的時候,心裏奔騰着的草泥馬的只數瞬間增加了十倍!
在這諾大的北京城裏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裏,在不同的地點再次撞上同一個人的幾率,有這麼高嗎??蘇曉曼眼前還是那張俊俏冷漠的臉,跟上次不同的是肌膚顯得黑了一點點,但還是很健康的顏色呢。
“歐總。”電梯上走下來的同事向那男人畢恭畢敬的打招呼,蘇曉曼這才緩過神來,企圖從那男人懷中掙脫出來,誰知她用力過猛又是單腳着地,向後一閃差點又摔過去。
男人用手一拉,她又被拉回了他的懷裏。他用手扶着蘇曉曼,面無表情的對剛才打招呼的那個同事:
“去把電梯裏那隻鞋子拿過來。”
同事屁顛屁顛跑過去把鞋子從電梯縫隙間拔了出來,放在蘇曉曼腳下。蘇曉曼一邊道謝一邊慌張的把鞋子套在腳上,站定之後對着眼前的男人低頭道歉:
“真的是很抱歉……”
蘇曉曼是想說“真的是很抱歉兩次都撞到你,上一次還沒來得及給你道歉這次又撞到了你吧balabalabala……”但是跟上次一模一樣的情況是,“抱歉”兩個字還沒出口,那男人又已經繞過她徑直走進電梯裏。
蘇曉曼一個人愣在原地,這人怎麼還是這樣?!沒教養!沒禮貌!聽別人道歉會死嗎?!
疼痛突然襲來,她這才想起關心一下自己扭到的腳,低頭看下去,腳踝已經通紅微腫了,用手一碰,疼的齜牙咧嘴。剛剛幫她拔高跟鞋的那個同事已經幫忙把運動鞋撿起來裝到袋子裏重新遞給蘇曉曼。
“姑娘你也忒猛了,大老闆剛回來就讓你給懟了,你剎車失靈了是吧?”
“誰?剛那人是誰?”蘇曉曼還沒弄清楚她到底懟了何方神聖。
“咱們大老闆啊,歐總,歐洛辰啊!”
“哦,歐總啊!”蘇曉曼嘴上輕描淡寫的回答着,其實她心裏真正的台詞是:我靠!這簡直是一場事故!連續懟了兩次的這個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歐洛辰?!竟然是她的大老闆?!
大老闆不是英國留學回來的嗎?!既然是高知高能,又是從英國回來的,為毛線一丁點兒紳士風度都沒有?!他黑着那一張臉,顯示出了明顯的不滿,搞不好,要丟飯碗了吧?這麼沒風度的人,會容忍一個連續撞了他兩次的人留在他的地盤上嗎?
剛剛找到工作,實習期還沒結束,也許就要被炒魷魚了,簡直是倒霉到了極點!!
“多謝了,我還得去送標書,先走了哈。”儘管心裏已經炸開了鍋,蘇曉曼還是佯裝淡定的跟同事道謝,然後一瘸一拐的挪出了大廈的正門,在正門對面的花壇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她脫掉高跟鞋,揉着發腫的腳踝,嘆了口氣,接着拿出球鞋換上,把高跟鞋放進袋子裏,一瘸一拐的向地鐵站走去。
此時歐洛辰站在他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蘇曉曼換好鞋子然後一瘸一拐的走出他的視線。
“曉曼!蘇曉曼!”
蘇曉曼剛剛進入遠洋國際大廈的大廳就聽見有人喊她,她茫然四顧看見一個妝容精緻的標準都市白領向她揮手:“這兒呢,這兒!過來!”蘇曉曼仔細一看,原來是米雪。
“嘿!米雪!”蘇曉曼笑着走過去,“行啊老大!打扮的夠美的!你怎麼在這兒啊?”
“我家老爺子安排的嘛,在奔馳,採購資金核算會計。”
“我的天!你家老爺子真夠神通廣大的!很不錯啊!不過你打扮的這麼時髦,一點也不像會計!”蘇曉曼拉着米雪非常開心,畢業以後這幾個月都沒有跟任何同學見過面了。
“你來這幹什麼?”
“送標書啊,誒?你在奔馳啊,那正好是你們公司的標書呢!我在ZUE呢,客戶服務部經理實習助理,乾的都是些跑腿打雜的活兒。”
米雪的笑容慢慢不見了,她想了想問蘇曉曼;
“你最近跟張默然有聯繫嗎?”
“沒有,”蘇曉曼低下頭,“上次見他還是畢業典禮的時候。”
“他就在這個大廈呢,你,”米雪頓了頓欲言又止,她看着蘇曉曼期待的眼神覺得有些心疼,“你要不要去見見他?”
“等我送完標書吧,他在幾層?”
“12層,中國銀行信貸科科長。”
什麼?中國銀行信貸科科長?蘇曉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應屆畢業生沒有任何資歷和經驗,竟然一躍成為中行信貸科科長?況且這事情張默然從來沒有對她說過。
米雪看出蘇曉曼的驚訝,她伸手捋了捋蘇曉曼的長發:“你先去忙你的正事,七層有一家咖啡廳,我去把張默然約出來,一會你完事了來咖啡廳找我們。”
蘇曉曼鄭重的點了點頭,她很想念他,從這場戀愛一開始,蘇曉曼想的便是永遠,可是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這麼想,她不知道,永遠,實在是太遠了……
蘇曉曼走進咖啡廳,下午的這個時間咖啡廳里的人寥寥無幾,老遠見到米雪向她揮手叫她過去。米雪對面坐着的那個人,即使只能看見個背影,蘇曉曼也一眼便可認出。張默然坐在那裏,沒有轉身也沒有回頭,蘇曉曼走過去挨着米雪在張默然對面坐下。
“曉曼喝點什麼?”米雪拿過飲料單問。
蘇曉曼沒有回答,她看着面前的張默然,一身VERSACE的深灰色西裝,DavideCenci的白色暗花襯衫,還是那沉靜如海的眼睛,還是那隨意閉上微微上揚的嘴角。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怎麼會突然如此陌生。陌生到蘇曉曼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哪怕是“你好”“好久不見”這些最平常不過的客套話,一個字都說不出。
這似乎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那個每天省吃儉用只為了為她買一套喜歡的書的人,那個在生日的盛夏收到她親手織的一條圍巾就會合不攏嘴的人,如今身上的名牌裝束,奢華的面料精細的剪裁,都是蘇曉曼不熟悉的。
張默然看着蘇曉曼,微微笑了,
“你還好嗎?”
蘇曉曼難過的想哭,她把手放在桌下攥成拳頭,攥的緊緊的,她在心裏咬着牙,告訴自己不能哭。她有好多話要問他,例如怎麼這麼久都沒有聯絡?為什麼你來這裏工作我都不知道的?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穿得起這麼貴的衣服了?
或者問一句,我們,還相愛嗎?
可是這些話,因為張默然那溫柔卻又輕描淡寫的一句“你還好嗎”,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蘇曉曼不知該如何回答,如果說不好,那麼她仍然工作吃飯睡覺,似乎也沒什麼不好;如果說好,那麼那些獨自承受的靜默,那些焦灼的等待和那些痛徹心扉的想念,又怎麼能好呢?
米雪在桌下輕輕的按了按蘇曉曼緊握成拳頭的手,然後起身:“我要去下洗手間,你們先聊。”
米雪走了,只剩下蘇曉曼和張默然,他們就靜靜的坐着,沒有人先開口來打破這僵局。蘇曉曼的手指一圈一圈的划著桌面上的飲料單,手指纖細冰涼而蒼白。
她想起張默然第一次牽住她的手,是在高三的教室里。那是高中的最後一個冬天,蘇曉曼和張默然是同桌,那時候大家都很愛吃一種糖叫做阿爾卑斯,張默然常常買這種糖放在蘇曉曼的書桌里,然後在上課的時候,偷偷的放在嘴裏一塊,然後相視而笑。
歷史課上,蘇曉曼的雙手凍得蒼白冰涼,她一直搓着手用嘴呵氣取暖。張默然把歷史課本立起來擋住臉,然後歪頭對蘇曉曼說:“給我一塊兒糖。”當蘇曉曼把手伸進書桌的時候,一隻溫暖的寬大手掌也伸進蘇曉曼的書桌,然後覆在她的冰涼小手上。
“關於‘世界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的階段特徵和發展概況’這一章里,有幾個重點大家要記一下,第一、(14世紀-15世紀)資本主義在歐洲興起,歐洲出現資本主義萌芽……”
歷史老師一邊講着一邊慢慢的在課桌的過道間來回踱步,同學們都在埋頭按照老師說的做筆記,全世界都不會發現,課桌里緊握着的那兩隻手,直至兩隻手心都攥的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如果將那兩隻手從書桌里抽出來,一定可以看見在這寒冷的高三教室中,有兩隻手帶着汗珠卻也擋不住冒着熱氣的溫暖……
張默然看着蘇曉曼,然後慢慢低下頭去。蘇曉曼看不見他的表情,可是總覺得他見到她沒有那麼開心,而她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呢?
張默然的手機響起,他接起來低聲說了幾句“好的,我知道了,我這就過來,就這樣。”掛了電話,他抬頭看着蘇曉曼。
“你有事你先去忙吧,我也要回公司了。”蘇曉曼邊說邊站起身。
“那,你路上小心。”
蘇曉曼抓起她的袋子目不斜視的走出了咖啡廳,當她背向張默然的那一刻,眼淚大滴大滴的流出來,她的心難過的要窒息了。
蘇曉曼走出遠洋國際大廈,打電話給米雪,
“米雪,我走了,先回公司了。”
“你倆聊得怎麼樣?”
“一個字都沒聊,我還有事先回公司了。”
“唉。”米雪嘆了口氣,“好吧,你先回去吧曉曼,等我忙過這陣子,去看你。”
“恩。”蘇曉曼掛上電話,一個人站在遠洋國際大廈的廣場上,起風了,天陰沉的像一個巨大沉重的鉛塊隨時都會壓下來,要下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