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我很擔心你

相公,我很擔心你

衛良和聲音低啞,眸子裏藏着揪心,“她懷有身孕,此事暫且瞞着,我自會親自向她解釋,你先下去吧。”

待孟氏走遠,衛良和抱着賀碩,一滴眼淚也沒流,繼續督戰。可連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開這個口。

焦實祿望着他冷峻的面容,他平靜得反常,約莫是化悲痛為力量了。

衛良和目光所及,四處搜索顏宋玦的蹤影,只見他策馬揚鞭,人已到了城外。

男人怒氣橫生,狠狠咽一口口水,一把將賀碩扔給焦實祿,很甩馬鞭。棗紅大馬嘶叫了幾聲,揚起前蹄,馱着人飛奔而去,幸而他御馬技術一流,沒被顛下馬背。

他決定會會顏宋玦!

二人皆為燕盛獨一無二的男子,身份尊貴,地位顯赫,相貌不凡,身高相差無幾,身手不俗。

論氣質,顏宋較為粗狂,而衛良和俊逸,交戰起來頗為吃力。

再看王鋒四人同樣殺紅了眼,捨命奉陪。

此次為開戰以來投入人數、兵器、馬駒最多的一次,幾個高級將領皆以破釜沉舟之心應對戰鬥。

戰爭的殘忍便在於沒有人性,而此次即便兇悍勇猛的燕軍亦深深體會到盛軍的決心,心生怯意。然而北燕到底是好鬥的民族,遇弱非弱,遇強則強,盛軍的瘋狂無疑激起他們的好鬥因子,勢要斗得不死不休!

雙方相持不下,誰也不願放棄城門,衛良和深知此時不宜僵持,下令鼓手息鼓,騎兵步兵後退,剩下裴澤的鋼弩,一番橫掃,燕軍倒下一圈,而後又有人自城門湧出,接替補位。

燕軍一部分乘勝追擊,衛良和早下令士兵加繩索攔阻,又有不少騎兵落去陷阱,直接被刺殺。

……

待盛軍佔據涼州城樓,已是深夜亥時,眾將士皆疲軟不堪,年輕的幾個高級將領繼續圍追燕軍,而善後事宜照舊是由焦實祿負責,他仍舊回之前駐紮的帳營。

樁兒還在那兒等着!

夜深人靜,賀碩已在他懷裏睡去,但睡得並不安穩,似乎夢魘了,時不時冒出幾句不許殺他爹娘之類的話,衛良和抽不出時間來寬慰他。

他這個年紀,若不被柯景睿涉及墜崖,他的孩子只怕也有賀碩這般大了。這個孩子,傾注了賀家所有的心血,已是岳父岳母拿命換來的。

衛良和腦海里浮現起賀煒臨死的模樣,心頭緊鎖,望着這孩子時,眸子裏多了心疼與憐惜。日後,他只將這孩子當成他的長子,親自帶着身邊,悉心教養。雖然,往後他也會有自己的孩子,但對於碩兒的感情,終究是不同。

他掀開營帳,孟氏已背手而立,背影佝僂,似乎等候多時,他心口苦澀,艱難喚了句,“孟夫人……”

孟氏陰謀權術,可此時目光仁慈,無比寬厚,“將軍,難為您了。”

此一役,他比任何時候都難吧?

“是很難,比以往任何一戰都難!”衛良和點點頭,坦然承認,繼而問道,“樁兒可還好?”

孟氏嘆氣搖頭道,“也不知怎麼,夫人晌午就睡得不大好,說是腹痛,妾身趕緊請了馮大夫過來瞧瞧,夫人喝了安胎藥便睡下了。”

衛良和鬆了口氣,眉頭卻依然緊皺,心裏為難,樁兒又是這般情況,岳父岳母亡故的消息,他又該如何告知?

他忽而覺得往前邁動一步都艱難。長嘆一聲,俯身望着懷裏的賀碩,帶着無盡的無奈道,“你先把碩兒帶到主帳那兒去,我去去就來。”

等孟氏抱着賀碩消失在拐角,他這才撩起帘子,大闊步地走進帳里。

小榻之上,賀樁蓋着薄被,嬌嬌俏俏地平躺在那兒,青絲散在枕間,眉目溫婉,白凈的手指露在薄被之外,而他墨發污穢,而且臉上衣上全是血,面目猙獰,他漠然地望着地上,甚至鞋面還滲着血,是敵人濺到他身上的血。

男人伸出大掌,卻見手心手背全是一片淤紅的血漬,她那麼乾淨,猶豫幾許,他還是把手伸了回來,聲音沉穩,卻又帶着隱忍,幾次想開口,說出口的卻也只有這一句,“樁兒,對不起”

戰爭太過殘酷,若是可以,他比誰都不願領兵打仗,可北燕步步緊逼,除了死戰別無他法。

他肩負的不止是她,還有整個大盛的命途!

所以,他只能辜負她!

衛良和垂眸,面若刀鑿,渾身透着蕭肅之氣。

許是帳里的氣流在動,賀樁悠悠醒來,只見自家夫君蹲在小榻前,他的模樣太駭人了,全身都是血,她忙抓住他的手,緊張道,“相公,你有沒有受傷?”

衛良和抬眸,只見她面色漸漸蒼白,清眸里滿是擔憂,而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內衫,他忙抽回手,“我沒事,你快躺下。”

“相公,我很擔心你。”賀樁從來沒見過如此落魄的他,難不成是戰事不利,“沒有攻下涼州城么?”

“攻下了。”他收斂着眸子,甚至不敢去正視她。

賀樁倒是一點也不嫌棄他髒兮兮的一身,伸手又抓住他的掌心,“那你怎麼不高興了?”

男人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哪有不高興,不過有些乏了。你先睡,等會兒王鋒他們回來,還有事要商議。今夜就不宿在這兒了。”

賀樁略微失落,以往他不管忙到多晚,都會回來陪她,今兒他究竟是怎麼了?

但見他不動聲色地再次抽回手,她也只好縮回薄被裏,“嗯,我這就睡了,相公快去忙吧。忙完記得要洗個熱水澡,我乖乖的。”

衛良和偏頭,胡亂地點點頭,甚至都未出聲,便步履慌亂地逃離。

回到主帳,他見藤椅上的賀碩已換了身寬鬆的衣裳,臉上手上也擦得乾乾淨淨,而孟氏從外頭端着銅盆進來,手裏的袖子還高高挽起,他心下瞭然,“多謝。”

孟氏看着他異常平靜的樣子,欲語未語,點點頭,低低喚一句,“將軍。賀先生那邊,馮大夫已送了些防屍腐的藥材過去。”

“嗯,知道了,碩兒還要勞煩孟夫人照拂一夜。”衛良和心力耗盡,眉眼淡淡吩咐一句,說完,他便出了主帳,一路向醫帳那兒走去。

孟氏十分盡責,命人給賀煒沐浴更衣。而且釘了一副紅木棺木。

他遣走了守衛的士兵,徑直走到棺木前,屈膝跪下。

樁兒無法為亡父守夜,他來守!

灰頭土臉的衛良和一跪便是一夜,同樣深思熟慮了一夜。

待晨曦降臨,焦實祿也回來了,並帶回何輔收到的密報,北疆中雲南理三國君主秘密會面,北疆中雲兩國六月下旬將出兵北燕。而狼子野心的南理妄圖獨自吞下南盛!

六月下旬?看來三國法定主意坐收漁利了,那時燕盛打得你死我活,國庫空虛,只剩下殘兵老將,就是再有實力,又如何跟他們比?

但好在,西南還有他的祖父敬南王鎮守着。

反倒是顏宋玦,此番不知他又該作何打算?

燕國兵力強盛,難怪疆雲兩國要兩廂夾擊,加上南盛,顏宋玦縱是有力挽狂瀾的本事,也無力回天!

衛良和不由心生復仇的快感。

衛良和細細盤算着,待天色大亮,孟氏把賀碩送來了。

衛良和見他鼻頭通紅,眼睛惺忪,看樣子睡得不怎麼好。男人並未起身,清冷沙啞的嗓音響起,“碩兒,過來。”

賀碩老實過來,隔着幾步遠朝他行禮,“姐夫”

衛良和盡量將聲音放緩一些,“先給你爹上柱香,過會兒姐夫就要派人送你爹回慶豐鎮安葬了。”

賀碩清澈的眸子霎時蓄滿淚光,人生地不熟的被虜到這兒,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小樁姐姐和姐夫了,他走近兩步,朝他努力點點頭。

他的模樣分外惹人憐,想想他成了孤兒,着實可憐,衛良和抿唇,心生不忍,良久才開口,“是姐夫不好,沒救下你爹爹。”

賀碩怎麼說也是個孩子,終究忍不住簌簌掉淚,低聲哭起來,委屈不已。

衛良和原只覺他在賀煒的教導下,中規中矩,不想他小小年紀能做到這般隱忍,日後定大有作為,衛良和定定於他平視,“碩兒,你聽姐夫說,你爹忠貞不屈,實乃大盛之典範,你要堅強!”

賀碩慢慢收住哭泣,哽咽着點頭,一泡淚水掛在眼裏,他實在心疼,突然將他攬入懷中,“想哭就哭吧。”

賀碩小小短短的手扯着他的衣袍,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不肯撒手。

衛良和一直撫着他的背為他順氣,只待他哭夠了。這才叫孟氏帶他下去吃飯。

賀碩給賀煒行跪拜大禮,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後方離去。

衛良和靜默了一會兒,心頭唏噓不已,跪了一夜,他的膝蓋早已發麻。

未幾,卻聽小廝稟報,焦實祿求見。

男人站直身來,點頭應了。

焦實祿顯然也一夜未眠,鬍子拉碴。哪裏還有清風傲骨之姿?

焦實祿是回來述職的,“啟稟將軍,涼州之戰,經過清點,目前死亡四萬六千四百五十九人,重傷兩千三百八十七人,輕傷五萬三千餘人,鋼弩毀壞一百三十七架,傷亡慘重!俘虜燕軍八千七百三十六人,繳獲長槍短弓鎧甲若干,汗馬四百餘匹,城中糧食已被燕軍連夜壓走……”

聽他說得差不多,衛良和出言打斷,“行了,餘下善後事宜皆由你掌管……”

他思慮片刻,繼續道,“燕軍八千多戰俘一律絞殺!”

“將軍……”焦實祿聽他一說,緊張道,“按理對待投誠的敵兵,是要優待的。您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地盡數屠殺,消息一傳回京都,只怕會遭人彈劾您殺戮成性,為人所詬病,聖上……”

他餘下的話被衛良和抬手打斷,“我心意已決,焦先生不必多說!”

焦實祿深知他是被賀煒一死之事而揪心,“可是將軍。屬下不能眼睜睜看着您犯錯!”

衛良和腿麻走不動,只指着近旁的案桌,“你仔細瞧清楚方才送來的密報。”

焦實祿一臉疑惑走過去,待閱完紙條,震驚不已,“這……那……”

他合眼頷首,淡漠道,“消息確切,北燕還未知情。既然他們遲早是死,我不介意提早送他們一程!”

焦實祿嘆着氣離開,衛良和心知他對自己失望了,可他若是不做些什麼,都不知該如何面對樁兒。

衛良和目光沉沉地盯着棺木前的燭火,那乳白色的蠟淚似乎滴在心頭一般,燙得發疼。

他立在原地,又獨自待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他一夜未歸,一出來便聽小廝稟報。賀樁已派人過來問了好幾回。

衛良和沉思一會兒,只問,“碩兒呢?”

小廝見他臉色不好,戰戰兢兢道,“還在孟夫人那兒。”

男人不說話,步子一轉,直接去了孟氏那兒,一進軍帳,只見賀碩坐在案桌前,愁眉不展。

扭身一見是他,賀碩喏喏地叫了句,“姐夫。”

衛良和頷首,在他面前蹲下,語氣平緩道,“等會兒姐夫領你去見你樁兒姐姐。”

孩子眼神里總算多了一絲生氣,用力地點頭,他有滿腹的委屈要向最親的小樁姐姐傾訴。

衛良和深知後面的話很殘忍,但還是要對他說,“碩兒,你是男子漢,樁兒姐姐還懷着孩子,且這兩日情況不大穩定,咱們暫時將你爹你娘仙逝的消息先瞞着她,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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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獨寵:嬌妻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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