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歲月知味(二)

2.歲月知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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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決定留在H市,酌兮當天晚上就寫了辭職信交給組長,沒料到才發過去沒幾分鐘,就接到了宋子緒的電話。

“怎麼辭職了?有什麼困難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酌兮剛畢業就進了私企,帶她的組長就是宋子緒。那時候酌兮還處於人生道路的迷茫期,實習期過得渾渾噩噩,還是宋子緒發現了問題,和她分析了就業現狀以及公司前景,以非常實際的辦法解決了她的憂慮。

實習工資低,宋子緒作為組長,手下還帶着三名實習生,他也照顧他們,時不時請大家聚餐,還非常體貼地找了個借口,說是為了促進同事情誼。工作順利,同事之間又沒有齟齬,度過實習期之後,酌兮更加努力,工資也提了不少。說實話,捨棄這份工作她還是蠻可惜的,儘管如此,她還是更希望能陪在老人身邊。

宋子緒問了,酌兮也不隱瞞,將自己的想法和他說了,然後道:“謝謝這些年宋哥的照顧,等我回S市辭職,請你們吃一頓。”

聽得宋子緒一陣樂:“我們還差你這一頓?也別太難過,免得悶出病來。生老病死本就是常事,盡到孝心就好。”

“我知道。”

“行了,就這樣吧,這麼晚了,我就不打擾了,你也早點睡。”

“好。”

掛斷電話,酌兮躺在床上,將今後的計劃在腦海里過濾一遍,覺得沒有差漏了,這才安心睡去。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酌兮都住在這陪着老人,聽着老人絮絮叨叨說著她和老頭子的那些事。看着老人濕潤的眼眶,酌兮心裏發酸,輕聲安慰。

為了想辦法逗老人開心,酌兮這幾天一直纏着她要學習廚藝,毫無廚藝細胞的酌兮被虐了個慘,到最後蛋炒飯也做的有模有樣了。

一個星期後,她接到了宋子緒的短訊,讓她回S市辦理辭職手續,酌兮這才打包衣物,飛去S市辦了辭職。

當天晚上,一群人聚在酒店包廂。知道酌兮要回H市,不少男士扼腕,表示又流失了一個萌妹子。然後打着灌酒的主意,一個接一個地和她敬酒。

眾人一肚子的壞水,酌兮心知肚明。她也知道大家沒有惡意,再加上每個人都誠摯地送上祝福,酌兮也不好拒絕,只能硬着頭皮喝了。她酒量淺,喝了幾杯后就不行了,整個腦袋暈沉沉的發醉,小臉熏紅,看誰都笑眯眯笑眯眯的,眼波水漾漾地看着人心裏發癢。

宋子緒便在一旁護着:“行了行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打什麼主意,都悠着點啊,人小姑娘明天一大早還要趕飛機呢。”

一群人起鬨地更厲害了:“宋哥你這是要英雄救美啊,也行,給你個機會,你來替酌兮喝!”

宋子緒被鬧得哭笑不得,他倒也來者不拒,有人敬,他就喝。如此一來,大家也不吃菜了,紛紛找他拼酒。結果喝到最後,一群人都趴下了,宋子緒還閑閑地靠着椅背,右手隨意地捏着杯子,慢悠悠地品着,眼神清明,唇邊帶笑,看得一群單身女同事熱血沸騰。

眾人摩拳擦掌雀雀欲試,打算當個貼心解語花,奈何一對上組長平靜無波的眼神,就膽怯了。面熱心冷笑面虎,要不起啊/(ㄒoㄒ)/~~

聚餐結束后,看着東倒西歪的一群人,宋子緒叫來代駕,將他們一個個送回去。

酌兮只在S市住一晚,所以就訂了酒店,選的就是這一家。

低頭看着身邊仍在傻樂的酌兮,宋子緒扶額,好不容易才從她嘴裏問出房間號,扶着她上樓。

酌兮選的單人間,房間不大,但是非常整潔,宋子緒扶着她到床上,又給她蓋上被子,這才進了浴室,洗了毛巾給她擦臉。幸好小姑娘全程十分配合,讓她睡覺就乖巧地閉上眼睛。

小姑娘臉頰緋紅,睡得香甜,期間還砸吧砸吧嘴巴,也不知做的了什麼美夢。宋子緒站在床邊看着她嬌嬌俏俏地睡顏,輕笑着搖搖頭,覺得自己真是正人君子。

再遲點吧,等他完成手頭的項目之後。

這樣想着,宋子緒又站着看了會,才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酌兮完全不知道這事,第二天醒來,還想着不愧是星級酒店,床就是軟,睡得好舒服。上飛機的前一刻還給宋子緒道別,又表示了招待不周的歉意,詢問同事有沒有盡興。得到肯定答案后,才鬆了口氣,掛斷前一刻隨口問了句昨天是誰送她上樓的。

宋子緒自然回答的是女服務員。

正巧這時傳來檢票的廣播,酌兮便道:“我要去檢票了,宋哥你以後來H市玩可以打電話給我,讓我儘儘地主之誼。”

大尾巴狼宋子緒笑得溫文爾雅:“那就這麼說定了。”

“恩恩。”

重新回到H市,酌兮歇了一天後,開始尋找工作。上一份工作是文員,這一次她想換一個體驗體驗,便挑選好幾個感興趣的工作一一面試。最後被一家雜誌社錄取,順利地成為了雜誌社小新人一枚。為了方便工作,酌兮還就近租了一套公寓,又花了幾天搬家。

酌兮進的這家雜誌社在H市小有名氣,旗下有三個子刊,分別為面向社會成功人士的《精英》,面向女性的時尚雜誌《秀色》以及面向旅遊愛好者的《在路上》。酌兮來的時候,剛巧面臨《精英》改版,眾人忙得馬不停蹄,所以她就被順理成章地調去《精英》組幫忙,帶領酌兮的正是精英組組長傅姍姍。

因為是改版后的第一期,大家都非常重視,單是封面人物的選擇就討論了三天,最後由傅姍姍定下了新銳建築師馬航,原因簡單粗暴,臉好看。

結果就在採訪前一天,馬航臨時有事,飛去了F國,不過他倒是推薦了自己的好友聞政樂。

聞政樂所在的新樂會計事務是H市赫赫有名的十大會計事務所之一,只可惜平時太難約,如今有人牽線,傅姍姍樂得表示這一期完成後請客。

約得時間是早上九點,H市這幾年經濟發展迅猛,城市變化日新月異,即便酌兮起了個大早,還是因為不熟悉路徑,花費了好長時間才到。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小時,眾人先去對面的咖啡廳吃了早點,吃着吃着,難免會聊天,傅姍姍除了帶酌兮,還帶了另一名實習生喬瑾。

傅姍姍畢竟是組長,無形之中就和人隔了一距離,攝像大哥又是個性子木訥的,因此聊天的多是喬瑾和酌兮。

喬瑾偷偷和她八卦:“看到對面那棟大樓了沒有?整整四層都是新樂會計事務所的,嘖嘖,日進斗金啊。”

市中心寸土寸金,能在這麼一大棟商務大樓里佔據一整層,顯然財力非凡,所以酌兮在看到裏面裝修氣派的格局時也非常淡定。

領他們進來的小姑娘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茶水:“聞經理還在開會,請你們在這裏稍等一下。”

她出去的時候還體貼地關上了門。

說是一下,但至少半小時后,辦公室的大門才被打開,西裝革履的男人率先走了進來:“暫時就先這樣吧,實在不行你們就去跟大老闆哭訴哈哈。”

等他身後的兩人應了離開后,他才大步走了過來:“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男人五官俊朗,身材挺拔,臉上還帶着笑意,便是再多的不耐煩也被這爽朗的笑抹平。

傅姍姍笑得文靜,伸手和他握了下后道:“是我們打擾了,謝謝聞經理能抽出時間接受我們的採訪。”

男人坐到一邊的單人沙發上,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笑意更濃:“都請坐吧。”

他的視線在觸及到酌兮時停頓了下,聲音微帶詫異:“徐酌兮?”

一時,所有人的視線都轉了過來。

酌兮心裏也驚訝,她原本只以為名字相同,沒想到真是熟人,她眼裏也不由含了笑:“班長。”

“你們認識?”傅姍姍吃驚地問。

聞政樂笑着點頭:“我們是高中同學。”

酌兮是在高三下學期轉走的,當時走的匆忙,只來得及買了本同學錄,一個個人傳下去寫好,只可惜後來出了意外,同學錄丟失不見了。

算起來,聞政樂還是酌兮離開Z省又回來后遇到的第一個同學。

這次的採訪非常順利,結束的時候,雙方客氣一番,聞政樂還拿出手機,認真記下了酌兮的號碼,表示下次同學會她可不能再漏下。

送走酌兮一行人,聞政樂繼續忙碌的工作,一直到中午十二點,他才伸了個懶腰,想起今天和江承遠約好一起吃飯,便收了文件下樓。

約的是一家新裝修的西餐廳,聞政樂剛進去,就一眼看到坐在窗邊的江承遠。和少年時期的青澀俊秀不同,青年時期的他更為出色,五官深邃分明,身姿挺拔,氣質卓然。

此時正是用餐高峰期,人聲嘈雜,他卻於喧鬧之間安然獨處。

不由就想到大學時期,學校論壇上每每出現他的照片時,下面都跟了滿滿一串嗷嗷嗷美哭了的舔屏。

聞政樂坐到他對面,鬆了松脖頸的領帶,話裏帶了笑意:“嘖嘖嘖,某人可真難約啊。”

和聞政樂的輕佻相反,江承遠身上穿着的襯衫每一處紐扣都被扣緊,包括領口和袖子,外面套的西裝平整地幾乎沒有褶皺,整個人看起來嚴謹又認真。

他看了聞政樂一眼,推了菜單過去,淡聲道:“忙完了?”

“我也想啊。”聞政樂長嘆,也不等他說什麼,就一股腦地把苦水倒出,“最近接了一筆大生意,每天除了處理文件就是開會,晚上還要加班,恨不得能化身哪吒。”他自我嘲諷,翻了一通菜單,化悲憤為食慾,點了一大堆。

抬頭看到江承遠平靜的樣子,聞政樂又嘆了口氣。說實話,有些時候他也特別好奇自己同桌在想些什麼。用兩年時間學完大學四年學業,之後就去了美國,順利拿到雙學位。又謝絕國外高薪聘請,回到H市,進了市博物館,每天和一堆古物打交道。

打量了江承遠一番,他皺眉道:“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難怪阿姨最近總和我抱怨你不按時吃飯。”

江承遠低頭喝了口咖啡:“這陣子比較忙。”

“你哪天不忙啊,江老師?不是忙着工作就是忙着帶學生。”

江承遠沉默不語。

聞政樂早就習慣他這性子,繼續跟個老媽子似的念叨:“阿姨也是擔心你又像以前一樣拚命工作,熬出胃病,你看看你,多大的年紀了,連自己都不會照顧。阿姨還向我打聽你最近有沒有交女朋友,我覺得你再這麼下去,乾脆把你修復的文物娶了好了。”

江承遠看了他一眼,聞政樂立刻舉手投降:“好好好,我也不多說了,免得討人嫌,反正你總左耳進右耳出。”他轉移話題,“對了,這次的同學會你來不來?”

想到早上見到的人,聞政樂忽然神神秘秘地笑了一下:“我猜我今天碰到誰了?”不待江承遠問,他就迫不及待地說,“你前桌,徐酌兮。”

握着咖啡杯的手一頓,男人抬頭,眸如漆墨:“徐酌兮?”

聲音清淡,像是午睡后惺忪醒來喝的一杯涼茶,苦味寒涼,回味甘甜。

另一邊,酌兮則在保存了文檔后,給商音音回了一條短訊。自從知道她回來后,商音音就一直叫嚷着要聚餐,酌兮想着最近也不忙,就將時間定在了今天。

酌兮到達約定的咖啡廳時商音音還沒來,她便先行點了兩杯飲料,刷着知乎等待。

翻着翻着,便看到了一個話題。

知乎提問:喜歡一個人是一種什麼感覺?

她就那麼怔住,大拇指再也無力往下拉,記憶仿似穿過文字,回到了青澀的舊日時光。

酌兮高中讀的戒城中學,基本上以城市命名的學習都是重點學校,戒城中學也是。酌兮初中成績不錯,每次考試都能排到段前二十,然而到了戒城中學,便猶如小蝦米混入了大海,年段大小神無數,其中最出名的要算兩個人,一個是聞政樂,一個是江承遠。

前者學習成績好,人緣更好,全校幾乎沒有他不認識的人,至於後者,從高一開始直到畢業,一直牢牢霸佔着年段第一的位置,並且還時不時拿下各種競賽的名次。所以高二酌兮僥倖進入實驗班,和這兩人成為同班同學后,一度盤算着要不要去買張彩票。

身為重點中學,校規自然嚴,每天都要穿校服,女生劉海不能長過眉毛,男生頭髮不能過長,上課鈴響後還未到校,那這一天的課就不需要來上了。

酌兮家離學校近,她高一選的走讀。夏天還好,冬天和被窩簡直難分難捨,每天都要上演一場淚別大戲,車站離家又有一段路,所以稍起晚點就有遲到的危機。

有一天她忘了調鬧鐘,醒來時離上課僅剩十五分鐘了,她飛快地用五分鐘解決了洗漱,連早飯也沒時間吃就直奔車站。

一共有兩輛車是經過學校的,一個是1路,一個是2路,她通常都會乘2路,因為1路每天上下班都擠滿了人,但今天先來的是1路,再加上沒多餘的時間讓她繼續等下去,看着擠滿車廂的人,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車廂人很多,她早飯又沒吃,頭有點暈暈的,下車的時候差點沒踩穩,還是在她身後的人扶了她一把。

酌兮漲紅着臉回頭想道句謝,但其乘客催她下車催的急,酌兮只得先匆匆下來,餘光瞟到對方身上和自己一樣的校服。

下了車站穩后,酌兮趕緊回頭道謝,抬頭時才看清對方的樣子。

是個剃着方寸頭的男生,鬢角有點短,許是最近才剃完的緣故,頭頂的一片特別整齊,清爽又乾淨,看得酌兮手癢的想去摸摸。

他的五官非常俊秀,一看就是女生很喜歡的類型,神情卻帶了絲冷漠,身型修長,酌兮眼神衡量了下,發現自己只及他胸口,有些偏瘦,穿着校服,左肩背着寬大的書包。

酌兮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學校肥大的校服穿的像是休閑服一樣,她不着痕迹地掃過他別在胸口的校牌,心裏默念了一遍,江承遠。

“不客氣。”他說,聲音清冷,咬字清晰,非常好聽。

酌兮落後他一步,走着走着,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上,他膚色偏白,指骨修長分明,身為一名手控,酌兮對這樣的手指毫無抵抗力。

兩人一路沉默着到了學校。

後來,酌兮聽到越來越多關於他的傳聞,直到高二兩人成了同班同學。酌兮小時候練過幾年毛筆,字寫得還可以,閑着無聊就會隨意寫幾個字或是一句話,自習課的時候,她零零散散寫了幾句詩。

夜長人自起,星月滿空江。

憶為近臣時,秉筆直承明。

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

少女敏感纖弱的感情被悄無聲息地掩藏於詩句中。

所以後來她特別不敢看到和這三個字有關的句子。

喜歡一個人是一種什麼感覺?

就是,看到所有與他名字相同的文字,全都會想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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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成心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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