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興師問罪
劉誕進入宣室殿後,並未給劉宏行三跪九叩大禮,而是大大方方地走過去,眼睛也是直直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劉宏。執金吾丁原都看呆了。按照禮制,要是大臣敢這樣無禮,早就被拖出去砍頭了。但現在是今非昔比,非常之時,如果對劉誕動手,那洛陽就危險了。
劉宏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也一直隱忍不發。待到走到殿中央,劉誕這才跪下,給劉宏磕了一個頭,說道:“外臣拜見陛下!”
看到劉誕好歹還是給他跪下了,本來以為劉誕根本就不會行禮的劉宏,心理就平衡多了。劉宏說道:“平身!”
劉誕說道:“謝陛下!”說著,就大大方方的站起來,也沒有任何言語,也沒有顧盼兩旁的大臣公卿。這些朝廷重臣們,看着劉誕的眼神,不是忌憚,就是害怕。朝堂之中陷入了短暫的靜默,一股似有若無的氣氛壓得朝廷上下,君臣之間喘不過氣來。一時之間,劉宏也不知說些什麼。
司隸校尉王允,本就是個忠於朝廷的大臣,正處於盛年,又難得當上個兩千石的官,銳氣十足,脾氣十分暴躁,不像到老了,董卓進京之後那樣萎靡隱忍。看到朝廷竟然被一個割據勢力給嚇成這樣,心裏暗叫不好,趕緊出來維持朝廷的威儀。
王允憤然踏出一步,厚重的楠木地板發出沉重的一聲悶響。王允雙眼如炬,瞪着臉上古井無波的劉誕,說道:“我且問你,你此來朝廷何故?還有,你兄長,涼州牧何以帶重兵圍西都長安,佔據潼關,又派兵游弋於澠池、新安兩城之間,威嚇我大漢國都洛陽城?其以外臣之身,又屬於宗室,本應該為祖宗,為家國天下,為君父對外修兵守境,威服蠻夷;對內,與民休息,發展貨殖。此方為為人臣子之本分。怎敢仰仗兵權,行如此悖逆之事?”
王允說完,其他的一些大臣,也紛紛站出來斥責劉誕。劉宏呼了一口氣,心想,這次幸虧這些以前天天鬧騰的官僚士大夫總算做了件好事。
劉誕笑道:“陛下聽信小人讒言,竟然把我父親以及其他一些大臣秘密下獄,而且還是在沒有掌握任何證據的情況下進行的。這個問題說明了什麼?很明顯,這是有姦邪小人在陛下身邊在作祟,擾亂朝綱,迷惑聖聽啊!聽聞這個消息,我家兄長真是痛心疾首,不可自拔啊!可這些姦邪小人身在洛陽,大漢的都城。要是給陛下上奏吧,有可能會被這些佞臣給攔截下來,陛下英明,卻看不到我兄長的奏章;要是親自進洛陽向陛下您告狀吧,又有可能中了這些卑鄙小人的下懷。萬一我家兄長進了洛陽,就被他們這些魑魅魍魎給抓起來,那豈不是功虧一簣?而家父等的冤屈,又有誰能夠洗刷呢?
所以啊,經過痛定思痛,一番艱苦卓絕的思想鬥爭,我家兄長沒有其他辦法啊,只好為了我漢室的江山社稷着想,為大局着想,而冒天下之大不韙,冒着被陛下和天下萬民唾棄的風險,親自帶領三十萬剛剛在西域戰役中為國家立功的精銳鐵騎,前來洛陽。
但是眾位也不要誤會。我家兄長這次來洛陽,也不為別的,陛下和諸位大臣都別多想,我們此來,沒別的什麼過分的目的,就是為了要為家父平反,更是要為陛下,為我大漢,清君側,剷除這些奸佞,還我大漢一個朗朗乾坤!陛下受了小人們的蠱惑,或許出於舊情,或許是被他們所脅迫,可能不願意把這些小人交出來,讓我兄長代替陛下給清理掉。
所以,我家兄長只好興師動眾,動員了三十萬騎兵。沒別的意思啊,陛下也不要多想。這三十萬騎兵在此刻的作用,並不是要學黃巾賊造反,學他們攻克洛陽,然後把陛下您給拉下皇位,把整個朝廷都給清洗一遍,有關賊臣一律誅九族之類的。這麼大逆不道的事,如果陛下您親自為天下做表率,把他們給殺了,那臣敢保證,這種事一定不會發生。
但是,如果這些小人敢挾持陛下,然後偽造陛下您的詔書,說堅決不把他們給殺了,還要我家兄長退兵回去的話,那這就給了我們一個清晰的信號。那就是,奸臣們的力量太強大了,僅僅依靠陛下的力量剷除他們是遠遠不夠的。作為漢室的一員,陛下的親人,我家兄長將不得不做些大不敬的事情。等他們全都被殺了,家父等人的冤屈被洗刷,那我家兄長自然會退回西涼,繼續為陛下守住涼州。倘若這次我家兄長謀事成功,則我家兄長幸甚,陛下幸甚,天下幸甚!”
劉誕來之前,劉范和田豐已經交代過他,千萬不要說這次征洛陽,是為了造反或者是救人質來的,因為這麼說,會惹怒朝廷,也會暴露出西涼急於救人回來的心理。最好的名義,就是清君側。比如之前韓遂在涼州造反,就是用的清君側的名義。而明朝的朱棣發起的靖難之役,其實也就是清君側的意思。用這個名義,西涼方面好歹還可以留有一絲餘地,也不至於讓全天下都反對劉范。
而劉誕在說到奸佞時,目光就緊緊地鎖在張讓和郭勝,以及和他們倆走的近的其他中常侍,獨獨沒有盯着和劉范之前有過結盟的趙忠和蹇碩。不言而喻,看來,西涼集團上上下下都已經知道是誰主導的這次的洛陽之變了。
張讓被劉誕看得心裏發虛,又想起現在潼關上全是要來清算他的士兵,張讓就更覺得眼前的這個看起來很文弱的年輕人可怕了。甚至張讓久而久之,還出現了幻覺,只見劉誕的背後,全是西涼軍的刀斧手的魅影。他的背後,有幾十萬人在,甚至有幾百萬人。劉誕,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聽了劉誕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滿朝廷都嘩然一片。現在,基本上所有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劉誕想表達的意思就是,劉范只要求把人質劉焉等人給放了,然後把張讓等人給殺掉。如果朝廷同意的話,那他自然不會對朝廷動手。但萬一朝廷反對的話,堅決維護張讓,那他一定會攻克洛陽,把罪魁禍首親自除掉。
滿殿的人都被劉誕這富於隱喻和威脅的話給鎮住了,沒有一個說話。劉誕得意不已。試問天下,有誰敢這麼對中央朝廷說出這麼猖狂大不敬,類似於上級對下級興師問罪的話?也只有實力強大的劉范,敢這麼冒犯朝廷。而朝廷雖然氣得要死,卻又不敢發作多少。不論在什麼時候,實力才是真正的王道。沒有與地位相匹配的實力,遲早要被實力更強者所覬覦。
劉誕得意得輕飄飄的,又補充道:“哦,臣忘了告訴陛下和各位大臣了,其實洛陽之變的原委也並不全是陛下身邊的魑魅魍魎引起的,這裏面最關鍵的,還是外邦勢力,就是之前的烏孫。剛剛臣進殿時看了看,也沒看到朝中有烏孫人。興許是他們聞到了風聲,知道現在潼關上都是他們的仇人,所以才不敢入朝。
但是沒關係。我家兄長今年七月時,曾經只用了相當於三國聯軍四分之一的兵力,打得他們快三十萬騎兵主力是陣亡了一半,投降了一半。現在烏孫越來越弱小,我家兄長是越來越強大。以後有的是時間打他們的。我中原人歷來不怕外邦的入侵,唯一的威脅就是內部的相互殘殺。如果中原上下皆為一心,外邦無法滲透,則國家恆為強大。而現在,朝廷中的賊臣們竟然為了外邦而殘殺自己人,這真是令人深思啊!”
劉宏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烏孫人告密這件事,如此的隱晦,除了這些個朝廷重臣之外,就沒人知道。怎麼劉誕遠在千里之外的涼州,竟然對此事了解得一清二楚?莫非,這宮中也有劉范安插的間諜?劉宏真是越想越害怕。
張讓也害怕。但更多的是慶幸。他慶幸劉范並不只是把矛頭對着他,還有烏孫人幫他吸引了一些火力。張讓靈機一動,趕緊低聲吩咐身邊的小黃門,去把藏在他府里的烏孫使團的話事人,也就是烏孫國的丞相渾都靡給叫來宣室殿,這樣,劉誕的攻擊對象就更多了,他的壓力和危險就減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