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新歡(3)
阮和平聽見屋外的響動,正抽着煙撩開帘子,他眯着眼往外瞅,瞅見是誰躺在院裏嗷嗷叫時,他愣一下,嘴裏喊聲哦唷,拿起大衣披上,着急忙慌地跑到外頭去。
他扶起阮靈芝,順手把煙蒂彈投到一叢雪上,煙蒂落到雪中,火紅的煙頭噝噝地怪叫幾聲。
阮和平沒敢耽擱地背着她一路跑到診所,進門先喊,“老韓!老韓!”
阮靈芝屁股落在凳子上時,房裏傳來一聲,“來了來了!”
聲音剛落,只見一個中等身材,兩道眉毛黑又濃,鬢角夾霜的男人走出來,她記憶里的老韓,就是兒時用自行車載着她滿街躥,整日笑呵呵的叔叔。
韓田野笑容像春風,倆眼睛眯成線,抱拳作揖,“阮大哥,過年好啊。”
緊跟着,他就看到阮靈芝,一下變臉,“喲,這是怎麼了?”
阮和平指着她的胳膊說,“孩子的手可能摔折了。”
這會兒,阮靈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要說著,“韓叔叔,過年好。”
她倆眼睛哭得像兔子似的,惹得韓田野咧嘴笑起來,“行行行快別說了,改天給你包個紅包。”
阮靈芝脫下外套,捲起衣袖給韓田野瞧了瞧,捏了捏,“現在是不好點,沒剛才那麼疼了?”
她吸着鼻子抽泣,默默感受幾秒,然後點點頭,確實沒剛摔下去的時候那麼疼。
韓田野拿來藥油倒在手心,辛辣的氣味一下衝上來,阮靈芝下意識地躲避這味道,不由分說抓過她的胳膊就往上揉,疼得她直嚷嚷。
不理會她怎麼嚷,韓田野下手還是很有力度,一邊喊着,“小煦,拿幾塊夾板出來!”
阮和平兩手背在身後,看一眼房間的方向,“小煦也回家了啊。”
韓田野笑容不禁爬上臉,“昨天剛回來。”
“回來就好。”阮和平點點頭,又問,“她沒事兒吧?”
韓田野正好給她揉完,擺擺手,“沒多大事兒,要真斷骨頭這都該腫起來了。”
阮靈芝舉着胳膊,眼眶紅彤彤的扁着嘴,看見抱着幾塊木條走來的年輕男人,不過二十齣頭的年紀,五官清秀氣質溫雅。
但是,眼前的人與她印象里的韓煦,不一樣了。
阮靈芝和他打小便熟識,韓煦比她小兩歲,小時候人如其名,真的挺含蓄,不怎麼愛說話,常常被當成欺負的對象,阮靈芝卻不是正義的夥伴,她在冷眼旁觀,最後看着他說一句,“活該。”
只是,‘活該’後面還有半句,“人家打你,你就不會打回去?”
當韓煦真還手的時候,倒把阮靈芝給嚇壞了,馬不停蹄地找來韓田野,她以為這小孩給刺激瘋了。
十三四歲是他們關係最好的時間,韓煦去外省參加奧數競賽,回來就被她逼着講‘外面的世界’,他得的是一等獎,韓田野給他獎勵的零花錢,幾乎都給阮靈芝買雪糕和汽水了。
十五歲,阮靈芝念高中,他們慢慢發展成不同的朋友圈。
十七歲,她專心備戰高考,考上心儀的大學,背井離鄉。
此後,再無聯繫。
殊不知,那沉默寡言的少年,如今風華正茂。
阮靈芝想打招呼來着,見他朝自己點點頭,目光靜如止水,她又給憋回去。
韓田野走到臉盆前洗手,囑咐道,“你給她綁緊咯。”
韓煦下手不比他爹輕,在這半尷不尬的氣氛中,阮靈芝有苦難言。
等包紮好以後,她想穿上外套,無奈吊著胳膊一時拐不過來,韓煦拿起她的衣服,披在她肩頭。
阮靈芝頓一下,低頭輕聲說,“謝謝。”
韓煦稍稍點頭,沒有語言回應。
阮靈芝站起來走到門口,回頭卻見阮和平已經安逸的坐下有一會兒,現在正在燒水泡茶,對她說道,“你先回去吧,我跟韓叔叔這坐會兒。”
她走後沒有多久,開始下起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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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阮和平啟程回家。
他低着頭,步伐穩健地走過一地薄雪,夜空裏零星的雪子,偶爾飄落下來。
阮和平腳步逐漸慢下來,遠遠地就看見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影,在他家附近徘徊。
他警惕地走上去,問道,“你找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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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靈芝小心翼翼地跨出門檻,在窄長的弄堂中她看見了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兩手放在大衣口袋裏,高挑的身姿,遠看顯得有點單薄。
他仰頭看天上的月亮,呼吸間冒出地霧氣散在白晃晃的路燈下。
“梁安。”
聽見呼喚,他轉頭向聲源看去。
阮靈芝披着寬寬大大的羽絨服跑來,頭髮軟軟地藏在衣服里,燈光下唇紅膚白,眼睛裏像有水光。
她在面前站定,梁安先注意到的是,“你的手怎麼了?”
阮靈芝羞於啟齒的解釋,“在家門口滑了一跤,就這樣了。”
他聽后擰起眉心,剛想開口。
“你是怎麼找到這的?”阮靈芝搶先問道。
梁安勾出笑容,“我見過你放在電視機上的照片。”
阮靈芝一愣,回想片刻,然後由衷感嘆,“你記性真好。”
說完,只見他把手從兩側口袋拿出來,定在半空中,偏過頭思考着打量她。
阮靈芝莫名其妙的笑,“你在幹什麼。”
梁安一臉認真的說,“找方向。”
她正想問‘什麼方向’時,梁安敞開的懷抱已經擁住她的身子。
阮靈芝還被動地往前走小半步,臉貼在他沾着點水汽的衣服上,她回過神來,忍不住笑意,只好咬住下唇,抬起能動的手回應他。
這時,後面不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姐!”
嚇得阮靈芝退後一步,慌忙轉過身。
阮靈甫手裏還握着筷子,朝她喊道,“媽讓你趕緊進屋,外頭冷。”
阮靈芝應他一句‘馬上’,又回頭問梁安,“你吃過飯了嗎?”
不多時,魯泓妹看見阮靈甫一邊搓着筷子,一邊跑進屋。
她打一下阮靈甫的手,“你姐呢!”
阮靈甫委屈地搓手,“後頭!”
果不其然,隨後阮靈芝撩起門帘,魯泓妹正張開口,就見拎着一個小行李箱的梁安走進來。
相比阮和平有遇見在先,魯泓妹不出意料的愣住,眼都不眨了。
“爸媽,他是……”阮靈芝想不到該怎麼介紹,乾脆直接說出名字,“梁安。”
梁安放下行李箱,忙不迭跟他們打起招呼,魯泓妹剛回過神,又被他這堪比三伏天艷陽般的熱情給整懵了些。
阮靈甫倒是很清醒,湊到阮靈芝身邊,小聲地問,“姐,那古惑仔是你男朋友嗎?”
阮靈芝壓低音量威脅道,“不是,你少胡說八道。”
阮靈甫睜大眼睛,“可我明明看到你們抱在一起。”
他這話說完,一室寂靜。
阮和平夫妻倆人不約而同地看着阮靈芝,而她正掐着罪魁禍首阮靈甫,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就你話多!”
阮靈甫疼得嗷嗷叫,剛剛被招待坐下的梁安,似乎還在狀況外。
魯泓妹的目光在她和梁安身上打量完畢,發話,“站着幹啥,都坐下吃飯。”
熱飯湯菜的香味,飄在暖氣充盈的屋裏,熱的梁安脫下外套。
魯泓妹一推阮靈甫,也不問他就站起來走到梁安身邊,接過梁安的外套,一邊說著,“我來我來。”一邊走到門口掛在衣架上。
梁安看明白后,笑着說,“謝謝。”
阮靈芝舀着湯回答,“不用客氣。”
魯泓妹看她一眼,對阮和平說道,“你閨女這摔得有技術含量,還不耽誤吃飯。”
阮靈甫坐下聽見就笑,梁安居然也似懂非懂的笑起來。
阮靈芝轉過頭,很快地瞪他一眼。
魯泓妹口吻親切的問,“小梁,你是哪裏人啊?”
梁安想也沒想就說,“紐約。”
他說完,有一刻的安靜。
阮靈芝剛想幫忙解釋,梁安就先放下排骨,說道,“我是出生在美國,但我父母都是華人。”
魯泓妹‘哦’一聲,笑眯眯的說,“原來是這樣啊,我說呢,你口音一股老外的味道,就猜不到是哪的人。”
然後她話鋒一轉,“現在工作了?”
梁安點點頭,“我是獸醫。”
魯泓妹露出甚是滿意的笑容,又問道,“父母在哪高就啊?”
阮和平沒攔住她還能這樣接下去,而阮靈芝一口老鴨湯正送進嘴裏,猝防不及地嗆到悶咳。
梁安拍拍她的背,同時說著,“我爸是自己開公司。”
“開公司好啊。”魯泓妹把他的動作看在眼裏,笑得合不攏嘴,“開的什麼公司呀?”
阮靈芝按下樑安的手,急忙喊道,“媽!”
魯泓妹瞬間板起臉,粗聲粗氣的說,“幹啥,夾不到菜啊?”
她說著夾起一大筷子的小白菜,堆到阮靈芝碗裏,“給。”
夾完菜的魯泓妹停下筷子,全然不顧阮靈芝的表情,她就盯着梁安,目光閃爍期待。
梁安誠實的回答,“金融服務。”
魯泓妹一頭霧水,“那是什麼?”
沉默半天的阮和平,到這兒聽不下去,“就是銀行。”
魯泓妹先是恍然地‘哦’一聲,腦袋裏轉過彎來,緊跟着驚喜的張大嘴巴,猛地倒吸一口氣。
阮和平抿嘴皺起眉,用手肘推她一下。
其實不光是魯泓妹,連阮靈芝也是剛得知這件事,因為她從來沒了解過梁安的家庭情況。
阮靈甫頭一偏,突然問道,“小梁哥,你爸是叫梁以秋嗎?”
梁安眉骨上揚,表情像在疑惑他是怎麼知道的。
阮靈甫用筷子在空氣中點着,一字一字地說,“是在福布斯上面的那個梁以秋?”
梁安緩緩點頭,“應該是。”
阮靈芝睜大眼睛看向他,她以為梁安只是普通的富二代。
阮靈甫呆愣幾秒,一臉狗腿的朝他喊,“姐夫。”
阮靈芝直起腰來,“你叫誰呢!”
魯泓妹聽得不明就裏,疑惑的問,“福布斯是啥,美國總統啊?”
阮和平給她夾一塊排骨,不耐的說著,“我還華盛頓呢,你歇歇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