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些西武軍隊,要殺的是我們猛戈族人,把你從河灘上撈起來時,你穿的是西武人的衣服。”
西武嗎?果真是從沒聽說過的朝代。
趙羽默然失語,也不知該感慨對方的善良還是多疑。許久之後,她不解嘆道:“既然我穿着西武人的衣服,不是西武人也應該和西武人脫不了干係,你們和西武是敵人,你又何必救我?”並不需要女子的答案,趙羽又自顧說道:“不管怎麼說,你救了我的命,而且是我把你帶進了死亡沙漠,你不能出去,我也不會出去的。我連現在的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西武人,不過那些西武軍隊,對老弱婦孺都要趕盡殺絕,還想強……強迫女性,就算他們真是我的同胞,我也不會認。再說了,我剛剛好像殺了他們的人,出去的後果只怕比你強不到哪去。”趙羽指了指半埋在沙地上的□□,槍桿上殘存的乾涸血漬是不久前那場拼殺的痕迹。作為法治社會出來的現代人,說起“殺人”,趙羽有發抖的衝動,她強迫自己不再回想,倒是記起車廂里的三具遺體,尤其圖婭的,讓她不得不鼓起勇氣再度拔起了那桿帶血的□□。
趙羽的話讓藍眼女子想起,若不是這個人,自己只怕也成了馬車裏的一具屍體,更別說現在還能對她將信將疑了。以為趙羽提槍要走,她忍不住喊道:“你幹嘛去?”
“挖坑。這裏這麼熱,人放不住,送他們入土為安。”趙羽微有訝異的看了藍眼女子一眼,揚了揚手上的□□,用槍頭刨起了身前的沙漠,“我知道他們兩個應該是你的僕人,不過他們都算是為了救你才死的,你等他們入土后再走吧,我怕現在把人搬下來,沒等挖好人就曬壞了。我知道你信不過我,放心,把他們埋好后我會和你分開走的。”說完,趙羽不再看藍眼女子的臉色,而是一心一意的刨起坑來。只是槍桿太長,槍頭與沙子的接觸面又太小,每次費力也只能刨開一點不說,還常常再度被流沙覆蓋。趙羽想了想,左右張望了一番也沒有發現更合適的工具,無法只能拋開□□,開始了徒手挖掘。
藍眼女子眼神複雜的看着趙羽彎腰刨土的身影,直到看見她跪在地上空手刨挖,她終於動容了神色,掏出懷中的匕首,無聲上前,遞到了趙羽面前。
突然的陰影讓趙羽抬頭,藍眼女子遞來的是一把小彎刀,哪怕她在藍眼女子的影子中照不到陽光,也依舊難掩璀璨光芒,竟是一把金刀!刀鞘刀柄俱是金制,不單如此,其上還錯落有致的鑲嵌着大大小小的紅寶石,尤其刀柄一顆足足有鴿子蛋大,彷彿一簇燃燒的火焰,便是外行,也不難看出它的價值。
這可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東西,難怪防範之心那麼重,她是什麼身份?
趙羽站起身來,狐疑的審視了女子幾眼,她卻只面容平定,無視了趙羽的打量。
“謝謝。”任疑惑滑走,趙羽點點頭接過金刀,什麼都沒有多問。
最終,達塔和圖婭的墓穴,是藍眼女子與趙羽一起挖好的。趙羽只是拔出了彎刀刨土,藍眼女子過來幫忙時卻是拿了那滿嵌紅寶石的金制刀鞘當工具,也虧得她下得了手。
最後一捧白沙灑上圖婭的墓穴后,藍眼女子也不看趙羽,抿唇說道:“你不用走,可以和我一起……”
“也好,反正我不知道該去哪,兩人一起還能有個照應。”知道藍眼女子是對自己說話,趙羽聽出了她的尷尬,倒也不看她的笑話,應聲間還特意走開了她身邊,打算開挖第三個墓洞。她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其實之前雖然話里有點氣,但知道人家明覺得可能是敵人還救了自己,她肚子裏的氣也有限得很,尤其那把金刀讓她猜到人家可能是身份的原因不得不多點防備后,那點被人三番五次提防而產生的氣性也早跑沒了。平心而論,她沒有野外生存的經驗,就算沒有得罪死亡沙漠外的那些西武軍隊,身無分文的她一個人草原遊盪,也未見得比穿越沙漠要好,而且這個人算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認識的人了,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時空裏,能和熟悉點的人一起,總是好的。
的確,比起自己一個人,把這個會武功的人留下來多少是個照應。不過藍眼女子想起自己之前對人家的態度,現在要說挽留的話,臉皮難免有些發薄,是以趙羽的識趣走開,讓女子很滿意。只是調整好心緒后,她發現趙羽還在刨土,忍不住問道:“圖婭和達塔都埋好了,你還挖什麼?”
趙羽頓了頓動作,回道:“不是還有個人嗎。”
“那是追殺我們的敵人,你還要埋他?!”
“嗯。”趙羽抿了抿嘴唇。想起那人死前對圖婭說過的淫邪混話以及打算,她其實有過猶豫,但想到把人拋屍荒漠,她做不來。
藍眼女子攔在了趙羽面前,“不行!你這人怎麼想的,用漢人的話說,既然是敵人,碎屍萬段也不為過,你卻想給敵人收屍?”
“人都死了,他也算是為自己的惡行償命了,算了吧。而且你不是覺得我可能是西武人嗎?他也許是你的敵人,不是我的,就當是我給同胞收屍吧。唉,人一輩子,死了都是一捧黃土,也許上一刻的仇敵下一刻就埋屍一處,你們打打殺殺又是何必呢。”趙羽搖搖頭打算繞過她繼續開工。
“是他們跑上我大宏的疆土打打殺殺!”
“他們打上你們的疆土就沒有理由嗎?”女子剛才那句“碎屍萬段”趙羽沒忘記,而且若只是一般的戰爭,很少對老弱婦孺都下手。那些流民的確值得同情,但事出反常,西武那邊背離人道的戰爭政策,總該有點原因吧……
“哼!西武那邊能有什麼理由,就是來趁火打劫的!聽說他們的公主早就和華朝的榮樂王解除婚約了,還拿什麼給榮樂王報仇做幌子,剛出生的羊羔都不會相信這個鬼話!”
“什麼公主?還有華朝、榮樂王、婚約,都是怎麼回事?你們這到底有多少個國家?能請你給我說說天下大勢嗎?”衣冠華夏,聽說此間有以“華”為國號的國家,趙羽不禁有些激動。別看她之前“給同胞收屍”的話說得順暢,如果可能,她可不希望那些欺凌婦孺的西武軍隊真是自己的古代同胞。
大勢?大勢是神聖的巴魯爾特天選王族差不多死光了,薩切逯也差不多被榮樂王殺光了,塔拉浩克沒了,漠南完了,漠北群龍無首,還有我這個拋棄子民苟且逃命的喪家之犬……
藍眼女子慘然一笑,擺手道:“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別問了,你不是要埋那個西武人嗎,挖你的去吧,不過這次我不會幫你了,而且你不能在這挖,我們猛戈人恩仇分明,圖婭也不會願意和想欺負她的人埋在一起。”
“哦,好。”趙羽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戳中了人家的傷心事,點點頭不敢再問。
接下來的幾天,藍眼女子的興緻一直不高,除了教趙羽控馬和選定行進方向外,一直沉默寡言。關於這個新時空的狀況,趙羽倒是有許多想問藍眼女子,但記得藍色女子的沉默就是從“天下大勢”開始的,趙羽也不好貿然張口,除此之外,她與藍眼女子之間,似乎也沒有別的好說的了。
“喂!”沉悶的行程在第五天中午才被藍眼女子打破。
烈日將銀沙烤成金黃,哪怕趙羽飲水足夠,情緒也被燥熱壓抑得低迷不振,除了機械邁腿和擦汗,好像再也不會其它。腳底的沙漠似乎永無止歇,若非牽着的馬兒不停的打着響鼻,趙羽幾乎要以為天地之間只剩自己是唯一的生靈,掙扎在無邊荒涼上,終將與蕭索無依的大漠一起,同歸寂寥。這樣的情況下,同類的聲音聽進趙羽耳中,哪怕只是一聲無禮的招呼,也與天籟無異。
“我不叫喂,叫我趙羽就好。”趙羽拉停馬車,說話間看向了車廂里的藍眼女子。找女子請教后加上這幾天牽馬的經驗,她控制起馬車來已經有了些熟門熟路的感覺。
“你不是說自己什麼都忘了嗎?”
“我……”趙羽有些無力,也沒什麼好解釋的了,索性有些破罐破摔的回道,“隨你信不信,除了我是趙羽,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我都不知道。喊我有什麼事嗎?”
藍眼女子望着趙羽坦然的姿態,努力不讓自己的殘留的疑心冒泡。雖然這個人身上的確還有一些疑點,但她的眼睛告訴她,這個人應該沒有問題,甚至這個人的良善,難得的給了她可以相信的感覺。旁的不說,只說她不是自己的奴隸,無需給自己牽馬,也無需遷就自己的沉默,可這些天她一直毫無怨言的做了,而且……藍眼女子掃了眼趙羽乾裂的嘴唇。多少人在大漠裏為了一口水性命相拼,這個人卻偷偷控制了她自己的飲水量。
“這幾天都是你在牽馬,現在換我來吧,你上車歇歇。對了,在日頭下走了這麼久,多喝點水。”應聲間女子鑽出馬車,遞了個水囊到趙羽面前。
趙羽擺手拍了拍腰上的水囊,“不用了,我這還有水,剛剛喝過。你……”
“喝了它。”藍眼女子不理趙羽的推拒,拔了壺塞將水囊口舉到她嘴邊,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原本就是要從別的地方上大漠的,圖婭和達塔在庫布湖準備了很多水,四個人的水現在我們兩個人喝,還多得是,你若是渴壞了,反而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