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畢業設計(下)
這濃硫酸可是毀容聖物,滴在手上,輕則皮膚燙傷紅腫,重則脫水壞死。多少青春的靚麗面龐在它醜陋的面目前扭曲變形,伴隨着受害人的慘叫聲,施暴者猙獰的笑聲,這硫酸瓶下,演繹過多少愛恨情仇。楊玉霞潑人的慘劇,劉海洋潑熊的武功,全仰仗於斯。愛之愈深,恨之愈切!
接下來我小心將兩者混合,剛想將溶液倒入濃硫酸中,猛然醒悟過來,雙手在半空中定格。我在幹什麼?初中生都知道要將濃硫酸小心倒入水中,而不能倒過來。好險,慘劇往往就發生在無意識的那一念之間。關於這點,後面還會有更加驚心動魄的悲慘回憶。
將濃硫酸順着玻璃棒倒入重鉻酸鉀溶液中,原本清亮橙黃的溶液頓時像生了膿瘡一般變得污穢不堪,努力用玻璃棒攪勻溶液后,看着溶液變成油乎乎的紅褐色,小心蓋上玻璃瓶塞。我一直懸着的心才算放下,彷彿這玻璃瓶中的東西是一個禁錮的惡靈一般。
剝下那些新的玻璃器皿身上的油紙,拿洗液泡上一泡,頓時感覺如同沉睡千年的美人一朝沐浴清泉,洗去身上的陳年污垢。一個個玻璃瓶子如同新生了一般,內外都是亮閃閃的,看不到一絲污跡。再拿清水沖洗幾遍,晶瑩的水珠掛在瓶壁上,絲般柔滑,煞是可愛。
將瓶子做上標記,一一放進處於24小時開機狀態的烘箱中,這個烘箱已經上了年紀,風扇嘩嘩作響,因為總是塞滿了東西,也不知道是誰的,所以也沒人敢關機讓它休息片刻。
還沒等我摘下手套,擦一擦鼻尖不知是因為熱,還是因為緊張而滲出的汗水。師兄跑過來說道:“還缺巰基丙酸,試劑科沒有,要去華東醫藥買。”
華東醫藥,我好像在哪裏聽說過這個名字。
哦,想起來了,不就是高中時每天上下學的必經的路上那個頗有氣勢的門面么?
“我去買吧,我順路。”我自告奮勇的攬下任務。
“也好,你先拿發票回來再拿經費摺子報銷吧。”
騎了大半個小時的車,終於買到了傳說中的巰基丙酸。瓶身上有如加勒比海盜電影裏的海盜旗上大大的骷髏標識告訴我這一小瓶絕非善類,須小心對待。
回家小心包上幾層膠袋供在桌上,生怕一不小心就搞出一個有毒化學物質泄漏事件來。
周一帶去見師兄,正式開始我們的實驗。
“唉,師兄啊,這個氯化鎘溶液怎麼長毛了啊,這還能用么?”我指着一個容量瓶,但見裏面一些白色的絮狀物體正在上下漂浮着。
“能用,這是我上周新配的,國產的試劑,就這質量,將就着用吧。”
小心在通風櫃裏擰開巰基丙酸的蓋子,從鐵盒子裏取出一個茶色玻璃瓶來,用老闆從葡萄牙帶回來的高級洗耳球小心吸取所要的分量,加入到小錐形瓶中。
雖然我儘力加快操作速度,不過還是聞到了讓我終身難忘的巰基丙酸的味道,實在是太難聞了,據說煤氣里就是加了一點巰基類化合物才有報警作用的。
刨去這些,接下來的實驗過程就比較愉快了。納米熒光量子點聽起來很玄乎,其實也就是將幾種配料逐一加入三角錐形燒瓶中,按照不同的配比,會顯示出不同層次的色彩來,從活潑歡快的嫩黃直到比鮮血更加濃艷的深紅,這也正是化學實驗最讓我着迷的地方。
回想自己的過去,似乎真的和化學有緣,在我剛能識字,還在幼兒園那會。我就喜歡把喝完的蛇膽川北口服液的瓶子收集起來,再在裏面灌上菜油、醬油、醋、墨水等不同的液體。雖然還不知道化學反應這個名詞,但是看着瓶子裏的不同液體混合后變色,心裏總是格外的開心,彷彿自己有了重大發現一般。那些盛滿各色古怪液體的盒子,就像寶貝一樣被我放在枕頭下面,彷彿裏面真的有某種魔力在吸引着我。
將一批混合均勻的小瓶子放到水浴搖床中固定好,在預先設定好的溫度下,設定好頻率就算是大功告成了,打開開關,聽上了年紀的搖床發出吱嘎吱噶的有如搖籃曲一般的旋律,8個小時后,就算大功告成。
我們研究材料的,就如同炒菜,將各種作料放在一起炒熟后,這滋味如何還得靠後期測試。對於我們這個發光材料,最重要自然是光學性能。小心得倒出一些還帶着一股怪味的溶液,盛放到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石英比色皿中。開關,讀數,沖洗,換樣,如同機械人般,按照設置好的程序進行。
實驗室的生活雖然略顯平淡,早上9點半跨進實驗室,直到下午5點半收工。午餐從簡,晚餐經常去校門外解決,最愛東山弄的知味觀分店。此刻也正是附中放學下課的時間,不大的店面里總是擠滿了穿着校服的略顯稚氣的面孔,高峰期要找到一個座位都十分困難。有時候排上大半小時的隊才能吃到一大碗湯麵。不過比起校內的食堂,這裏的味道還是好上一大截,這也是我之所以不回食堂吃而在這裏就餐的原因。辛苦了一天了,總該慰勞下自己吧。有時候早早做完了實驗,也會興緻盎然得獨自騎車去不遠的楊公堤,找一片乾淨的青草地躺下休息,扯幾片白雲當作被子,沐浴在金色的陽光里,感覺自己是一棵會光合作用的綠色植物,吸收了陽光的能量后就覺得信心滿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