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不要臉的賠錢貨,驢肚子裏托生的小人,張大你的狗眼看看,你渾身上下哪點配得上我阿弟,恭桶里撿來的一般,髒兮兮臭烘烘、一副寡相,倒想嫁給我阿弟享福做官太太了,呸!白找給我二兩銀子做二房都不幹!……”

劉頤正在午睡,忽然模模糊糊地聽到有人在牆外罵,幾分困意也漸漸清醒起來。那聲音顯然是她繼母,像是十分激動的樣子……聽了兩句之後,她便攏了攏頭髮,坐起身來。

旁邊的被子蠕動了幾下,露出一張玉雪可愛的小圓臉來。兩隻眼睛迷茫地眨了眨,又因為那傳入耳中的聲音皺皺眉,視線轉向劉頤:“阿姐?”

“睡你的覺。”方入夢境就被吵醒,劉頤不禁感覺心浮氣躁,瞪了還茫然着的幼弟一眼,就準備爬起來去處理外間的事——然而一隻小爪子卻抓住了她的衣襟,劉頡糯糯地道:“阿姐陪我一起睡嘛……”

劉頤本打算一巴掌拍掉那隻小手,然而看着那張着實可愛的臉,還是沒忍下心,動作粗魯地把劉頡的胳膊塞進了被子裏,重新把他裹成一團:“好好睡你的……阿姐待會就回來。”

她很快整理好見客的衣着,向外面走去。她那好繼母自從嫁進劉家,發覺劉家非但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富貴、連奉川侯的爵位也只是個空名后,便開始整天陰陽怪氣,橫挑鼻子豎挑眼,處處都要譏諷兩句。而劉頤呢,作為原配嫡長女、又一直掌握着家權,理所當然地就成了她眼中的一根刺。哪怕是再小的一件事,她也能找到理由和劉頤爭吵、而且非得要佔上風不行。

她引以為傲的能和劉頤爭鬥的法寶就是娘家。徐氏是南鄉有名的地主,家底堪稱殷富。她兄長曾經做過都亭長,可惜英年早逝;唯一的弟|弟最近也成了亭長,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徐氏的妹妹還嫁給了萬縣縣丞,雖然姐妹倆面和心不和,這一點卻也堪稱資本。

因為被劉頤整過幾次,她素日裏倒是收斂了不少。如今聽她在外面罵得那樣中氣十足,話里不乏指桑罵槐之意,一定是有人再旁撐腰——而聽她罵人的主要對象,似乎又是和她弟|弟的姻緣有關?也不知道是誰家小娘子那麼可憐,竟然要嫁給這樣一個地痞無賴……

走進正堂的時候,劉徐氏的叱罵剛剛結束一個段落。正如劉頤所料,徐劉氏的寶貝弟|弟正坐在旁邊,下首站着一個女孩。看身量也就十四五歲,頭髮枯黃、皮膚也略黑,倒是沒有徐劉氏罵得那麼誇張,收拾得還算乾淨。

她旁邊還有一個中年婦人,頭髮上簪着朵艷俗的紅花,陪着笑跟劉徐氏說話:“侯夫人仔細瞧瞧,我這女兒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呸!可取之處?就這幅尊容,連給我阿弟……”劉徐氏氣咻咻地說著,轉眼卻看見了劉頤,那聲音立即如被掐住脖子的母雞一樣扭曲起來,尖銳地道:“連給我阿弟涮馬桶都不夠格!”

這種程度的挑釁劉頤還不放在眼裏。她走到那女孩旁邊,打量了她一眼,微笑道:“這是誰家的小娘子?長得倒是俊俏。”

劉頤的誇讚是真心實意的——雖然這女孩一看就是長期做粗活、皮膚又糙又黑,人也很瘦,但是相貌十分端正,黑得倒也順眼,算得上是黑里俏。而聽她這麼一誇,旁邊那婦人頓時笑開了花,連忙說道:“小娘子說得對,我女兒呀,相貌還是堪配徐二郎的……”

劉徐氏頓時瞪起眼睛:“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夜叉鬼一樣的尊榮……”

徐二郎咳嗽了一聲:“姐姐!”

劉徐氏橫了他一眼:“叫我作甚?難不成你看得上她?”

徐二郎只拿眼看着劉頤,聲如洪鐘:“這件事就不用再提了!祖父定下的婚事,我做兒孫的本沒有不應的道理,但是如今兩家門不當、戶不對,胡大娘想為我正妻,顯然是……”

劉頤向前兩步,似笑非笑地道:“這是把我家當成議婚的場所了?”

劉徐氏看見她的笑容,本來有點發憷,但是思及親弟|弟就在身邊,她的底氣又足了不少:“大娘說的是什麼話,我是你阿母,這是你阿舅,自家人商量婚事,又礙着你什麼事了?”

“姐姐!”徐二郎再次咳嗽一聲,“我與大娘歲數彷彿,倒不必糾結於這親緣關係……”

這話一出口,劉徐氏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錯了。她連忙看向弟|弟,略帶吃驚地道:“這話說得好沒道理,莫說你和她歲數差了半旬,就算你小她個十幾歲,該叫阿舅的還是得叫……”

徐二郎也彷彿察覺失言,露出尷尬之色,拿起了茶杯。劉頤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微笑道:“阿母要給阿舅議親,做女兒的當然沒有二話……不過聽阿母方才的話音,這門親事彷彿是議不成的。這位胡娘子……”

那婦人連忙推了女兒一下:“小娘子叫你呢!”

胡大娘低眉順眼地上前了一步。劉頤問道:“婚姻之事,自然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聽舅舅方才的意思……”

“不必叫舅舅。”徐二郎連忙說道。

劉頤把他的話當做耳旁風,兀自微笑着說道:“……意思彷彿是兩家祖上曾經定親。而這媒人嘛,眼前人就是。然而男女之間要兩情相悅,舅舅喜不喜歡胡娘子還是兩說,胡娘子對舅舅想法如何?”

劉徐氏頓時花容失色,驚聲叫道:“噯喲!這話從哪裏說!阿弟你可聽到了,這種話……”

一個未及笄的姑娘,倒是說起兩情相悅來了!劉徐氏希望弟|弟幫腔,拿着長輩的家世罵劉頤兩句,然而她阿弟卻兩眼發直地看着劉頤,讚歎道:“此話有理!說得很對!”

劉徐氏氣得七竅生煙,忍不住打了她弟|弟一下:“你!”

劉頤心裏疑惑頗深,她並不記得和這位“舅舅”有過什麼來往,平日裏也沒什麼接觸,怎麼他倒一副對自己很親厚的樣子,反而削了親姐的面子?

胡大娘轉頭看了徐二郎一眼,又低下頭,細聲細氣地說道:“我不願意。”

那婦人立刻踉蹌了兩步,險些摔倒;而劉徐氏也霍地站了起來,尖聲道:“你說什麼!?阿弟!你聽到她說什麼了!”

徐二郎也萬分詫異:“胡大娘,你莫不是腦袋燒糊塗了,說胡話呢?”他年紀才二十來歲,又新當上了亭長,家境富裕、朋友眾多,自忖自己這副人才,就該是那些小娘子自己來投懷送抱才對。胡大娘的身家他雖然看不上,相貌在這鄉野間倒還算上等,正妻的位置不必想,但若是當個妾室,他倒是不介意的。可是她竟然拒絕了自己!

“胡說,胡說!”那婦人抓着胡大娘的手臂,氣急敗壞地道:“你就算是跟阿母慪氣,也不必拿自己的終身開玩笑……”

胡大娘冷笑道:“你若是真覺得這門親事好,怎麼不讓二娘、三娘她們去嫁?祖父約定只是嫡出,你也算明媒正娶,怎麼到這時節又謙讓了?”

婦人一時間竟被她問得支支吾吾起來:“你二妹……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妹……還小着呢!難不成要讓徐二郎等上十年?”

劉徐氏怒道:“難不成我阿弟還要非你胡家女兒不娶?”

婦人陪着笑:“侯夫人……”

徐二郎失去了耐心,道:“既然我不願娶,胡大娘也不願嫁,祖輩戲言也就不必當真了。我還有公務在身,就不奉陪了。”說著便從座上下來,向外走去。

劉頤特地往旁邊讓了一步。看着正主兒走了,胡家母女也緊跟着告辭了。

不過看她們的樣子,胡大娘到家以後是有苦頭吃了……劉頤眼中閃過一絲憐憫。雖然覺得徐二郎並非良人,但她實在沒想到胡大娘會拒絕親事。這種事情,如果是男方堅持退親,她還不會受到太大的苛責,可是這樣一來,胡家人必定會把責任全部推到她的身上……

如果劉頤是住着高樓廣廈、錦衣玉食地被伺候着的王侯子孫,她倒是有能力也有辦法去幫幫胡大娘的忙……然而事實上,除了頭ding着“皇族”的名號以外,她也並不比胡大娘高貴多少,也無權去干涉別人的家務事。

……不過,自己家的家務事,她還是能管管的。

待他們的背影消失后,劉頤轉過身來,笑容滿面:

“‘阿母’可真是體恤女兒……這是已經準備好了銀子,打算補貼家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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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他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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