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度被拒於門外的丁湘悅,呆愣了好一會兒。這次,她沒有再去敲門,也沒有出聲抗議,只覺一張小臉,慢慢熱紅起來,一股羞窘混雜着甜熱,從心口擴散到全身,讓她渾身上下都軟綿綿的,嘴角的笑甜得彷佛要沁出蜜來。
他說,她會影響他呢!
這句話回蕩在心中,愈想愈是甜蜜。
原來,那些接連的脫臼,真的是意外,並不是他太過自謙的拿手絕技。看似處變不驚的他,竟因為她的出現而接連失誤。
這代表着,他很在乎她吧?
昨日他突如其來的烤肉邀約,她真的嚇了一跳,因為身分特殊,她從小就被長輩們保護得好好的,就連學校都沒去上過,當然也沒有所謂的同學和同齡的朋友,說真的,那還是她第一次被人邀請參加家庭聚會呢。
聽到他脫口邀約的那個當下,她真的是愣了一下,心頭興奮又激動,又怕自己太興奮會讓他覺得她很怪,好不容易才將那情緒壓了下來。
她知道那邀約是脫口而出的,原以為他只是客套,說說而已。
沒想到,原來他……真的喜歡她啊?
湘悅壓着小臉,只覺得雙頰發燙,心中彷佛有粉紅色的泡泡,嗶嗶剝剝的湧出。這種滋味,遠比她看見失傳已久的綉法更陶醉,而且更加珍貴無比。
他的在乎,不僅僅是保鏢對被保護者的在乎吧?如果只是那樣,就無法說明他一連串的失手,對吧?是這樣吧?
粉紅色泡泡里翻滾出猜測,她很想問他,又覺得他未必會回答,再說,要是他的回答並不是像她所猜測的那樣,那心中的這份甜蜜、這份珍貴就會煙消雲散——
在她忙着猜想的時候,大門再度開啟。
「我沒有敲門。」她連忙舉起雙手,認真的保證。真的,這次她很乖。
黑眸望着她,有些不情願的回答。
「我知道。」
「那麼,是你們對練結束了?」她好奇的問。
他搖搖頭。
「是你的台北工作室的東西送到了。」因此,對練不得不中斷。
「這麼快?我還以為需要更多時間。」她有些訝異,對這麼高的效率感到欽佩不已。
「東西到哪裏了?機場嗎?我跟你一起去,檢查看看是否遺漏了些什麼。」
「不用去機場。」他的語調很平靜。「東西已經運到城堡門口了。」
【第三章】
城堡的大門敞開,一輛聯結車停在門外,車頂鋪着一層薄薄積雪,車廂後門已經打開,露出裏頭複雜得堪比穿梭機的科技設備。
外頭飄着漫天細雪,從機場到城堡這一路肯定能見度不佳,惡劣的氣候仍不足以阻止或延遲,她所需要的工具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到達,顯示這群團隊的效率高得令人咋舌。
運送工具的團隊,逐一離開崗位下車,全都是黑髮黑眸的東方人。
率先走進城堡的男人,戴着雪地用的護目鏡,下巴則蓄着短須,身穿顏色鮮亮的滑雪裝;第二個男人穿着長長的真皮風衣,耳邊戴着藍牙耳機;第三個男人則穿着合身的西裝。三個人都體型高大,裝扮雖然不同,但都穿着同款的軍靴。
最後一個走進來的,卻是個嬌滴滴的美人。
更教人訝異的是,她穿的不是軍靴,而是鑲着水鑽的華麗高跟鞋!
「嗨,三哥!」美人露出微笑,貼身的毛衣跟皮短裙,加上斜背的小牛皮圓桶包,宛如時尚雜誌的模特兒。「這趟飛得超級舒服的,哪天我們家也該來買一架私人飛機。」她滿臉嚮往。
留着短須的男人哼了一聲,拿下護目鏡,露出一雙與楊仁國極為相似的黑眸。「不要做白日夢了。」他冷淡的語氣,等同是潑下一桶冷水。
「人家只是說說嘛!」美人嬌嗔的跺腳,連懊惱的模樣也是好看的。
「乖,小妹,別怪大哥,他有時差問題,加上連續三次猜拳都輸,當了一路的司機,難免心情欠佳。」穿着真皮長大衣的男人,伸手揉了揉妹妹的頭髮,這舉動看似是憐愛,其實是故意弄亂那精心整理過的髮型。
「啊,住手住手!」美人花容失色,連忙閃躲。
「是你的兄弟姊妹。」丁湘悅訝異的輕呼,一眼就認出,那些與楊仁國相似的輪廓。這一家子的基因優良,專出俊男美女。
兄妹們忙於鬥嘴,至於穿西裝的那位,聰明的選擇避開戰火,筆直的走上前來,咧嘴露出爽朗的笑,一口牙白得耀眼。
「幸虧我們幾個都閑着,沒接別的工作,不然要走這一趟還真難辦。」他伸出左手的大拇指,往身後的車廂做了個手勢。「丁小姐所需要的工具,都順利到達了。」
耀眼笑容魅力無限,尤其那張俊臉,又跟楊仁國那麼相似。
「謝謝你。」她衷心道謝。
「不用客氣。」他一邊說著,不忘俏皮的眨了個眼。
砰!
一拳揮來,燦爛的笑容瞬間扭曲。
高大的男人被揍得痛吼出聲,搗着下巴頻頻跳腳。
「夠了,你這個已婚人士,拋什麼媚眼,小心我跟依依告狀!」美人就連揍人都姿態曼妙,但從發出的聲響,跟造成的效果看來,那一拳力道肯定驚人。
震驚得嘴兒開開的湘悅,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一陣堅定卻溫和的力量,已經拉着她嬌小的身子往後退,瞬間跌入寬闊又溫暖的男性胸懷。
她吹了一口氣,吹開散落在眼前的髮絲,雙眼往上看去,看見他緊繃著下巴、雙眸深沉的惱怒模樣。
「你嚇到她了。」
「啊,真抱歉!讓丁小姐見笑了,我們兄妹時常這樣打打鬧鬧的。」美人伸出剛才痛揍兄長的小手,友善的嫣然一笑。「你好,我是楊娃娃。」
「你好——」
她的手才伸出一半,就被他拉回來,計較得像在保護只屬於他的珍寶,吝嗇得不肯讓人觸碰。
「我必須保護丁小姐,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面對妹妹挑眉的無聲狐疑,他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其實,湘悅很想告訴他,這另類的兄妹相處,只是讓她感到訝異,並沒有覺得半點驚嚇,而他斤斤計較的態度,實在有一點點的保護過度,一言一行都充滿男性的佔有欲。
話語滾到舌尖,卻因為他溫暖的胸膛,悄悄又咽回去。
「但是,有件東西我必須親手交給她。」娃娃一臉興味盎然,沒有點破哥哥對客戶的「加值」服務太不尋常。她打開隨身的斜背小牛皮圓桶包,露出金屬內蓋。
原來,看似時尚的斜背圓桶包,其實是個小型的保險箱,可以隨身攜帶。
保險箱內部以堅固的碳化金屬製成,內蓋上附有精密的密碼鎖。
解開密碼鎖后,娃娃小心翼翼的拿出,這趟旅程中始終妥善攜帶的針盒。
湘悅低呼一聲,匆匆迎上去,接過針盒后,立刻展開來仔細查看。
針盒用的是長方形金絲楠木,折迭為六組,以藍色絲綢為底,襯着一根根粗細不同,銀光閃閃的修復針。這兩百零三根修復針,每一根都是她挑選,甚至開發設計,是修復刺繡不可或缺的工具。
她脫下手套,指尖愛憐的撫過每根針,絲毫不怕被刺傷。
「至於其它的東西都在車上,數量不少,還需要丁小姐親自驗收,確認是不是全部到齊,或者是還有什麼缺漏。」楊娃娃嬌脆的嗓音說得客氣,但語氣里可是自信滿滿。
楊家保全在業界素來聲名卓越,何況這次的任務,舉家精銳盡出,不論是保護人,還是保護器具,都是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馬虎。
「我這就過去。」她收起針盒,緊抱在懷裏不放,點了點頭,朝車廂走去。
只是,走了幾步,她才察覺楊仁國沒有跟上來。少了他的陪伴,寒風突然變得冷冽,溫度像是一下子低了四五度。
她暫停腳步,逗留在原地,不自覺的轉過頭,望着那站定不動的挺拔身影,恰巧對上他的視線。知道他即使沒有陪伴在側,但仍舊關注她的一舉一動,心裏不禁又羞又喜,露出藏不住的甜笑。
直到方才那些親身體驗脫臼之痛的俄羅斯護衛隊員,叫喚不知多少聲了,她才紅着臉轉身,努力恢復鎮定,輕聲下達指令。
「解除溫控。」
計算機儀器的燈號,無聲從紅變綠,八個大型箱子同時開啟。
一件又一件工具,從箱子中被謹慎的拿出,在她確認沒有損傷后,再送入已經清掃好的房間,依照她的習慣放置,務求修復工作能順利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