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口接着一口,靜靜吃着他喂來的食物,時間彷佛停止,如果世界上真有天長地久,她多麼願意是跟他——
靜謐的氛圍,被貿然闖入的黑影打破。
「我大老遠就聞到了,這麼香,是什麼味道?」楊忠國閃身而入,轉眼就來到桌邊,傾身誇張的吸嗅。「咸酥雞?原來你在廚房忙半天,就是為了弄這個。」
眼看來者不善,湘悅下意識的縮手,把整包咸酥雞往自己的方向,稍稍挪了幾公分。雖然,做人該要樂於分享,但是這包咸酥雞是仁國特別為她做的,她只想獨佔。
身旁的他反應迅速,一手將她護在身後,另一手格擋在前,做了一個世界通用的拒絕姿勢,阻止口水幾乎快流出來的兄長接近。
「這包是她的。」他沉聲宣佈,無比認真。
忠國的眼睛還是盯着咸酥雞。
「好好好,只要分我吃幾口,幾口就好,我又不會整包吃掉。」他口是心非的說著,掏出放在口袋裏的鋁罐,證明非吃不可的決心。「我連啤酒都準備好了,冰得涼透透,咸酥雞就是要配冰啤酒。」
護着食物的湘悅,原本躲在仁國的身後,聽到威脅者的宣言,驀地探出小腦袋,對這樣的食物組合好奇不已。
白肉配白酒、紅肉配紅酒,魚子醬跟香檳是天作之合;淡味河鮮適合紹興酒、濃油蹄肉宜搭茅台,紅糟燒肉跟桂花稠酒是七世夫妻。東方、西方各有名菜配名酒,她好菜吃得多,好酒自然也喝不少,卻偏偏就是沒有喝過冰啤酒。
黑眸眯起,不用低頭看,就知道她被勾起興趣。
「不要教壞她。」他警告着。
忠國卻聳聳肩,雙手一攤,滿不在乎的笑着。「這是啤酒,又不是伏特加,刺激性只比可樂強一點。」
「她的飲食習慣跟我們不一樣。」
「那就該多嘗試。」
仁國擰着濃眉,預備反駁兄長為了吃,胡亂掰出的各種理由,卻感覺外套下擺被輕輕扯了扯。他低下頭來,看見她滿臉羞紅,期期艾艾的說:「我、我——我想喝耶——」
他的動作竟快得讓她看不清楚。
大掌猝然探出,勁勢猛而快,直切忠國趁他低頭,閃電般探來試圖搶劫咸酥雞的左手腕,迫使對方收手。
但是,早出生幾年,年紀不是白長的,忠國當然不是省油的燈,驚險的閃過攻擊,在閃避三弟攻擊的同時,指尖用勁把鋁罐往上拋。
閃閃發亮的鋁罐飛在半空中,在落下之前,兄弟之間已經互有進退,對了好幾招。
趁着弟弟心有旁騖,還需要分神護着那個小女人,忠國奪得先機,搶得落下的啤酒,轉身架開姿勢,預備防守與攻擊。
兩兄弟的姿勢一模一樣,彼此對峙着。
「把啤酒交出來。」仁國的掌心平出。
「你剛剛不是說,這是教壞她?」
「我改變主意了。」既然為兄的不仁,那就別怪為弟的不義了。
可惡!
簡單一句話就想打發他?
「你這傢伙,有異性沒人性,孔融都知道要讓梨,身為弟弟你卻連一口咸酥雞都不讓大哥吃,還要來搶我的啤酒!」忠國忿忿不平的痛罵,痛心疾首的猛搖頭。
稍一分神,拳頭又招呼到眼前,他連退幾步。
「我們家姓楊,不姓孔。」仁國邊出手,邊說話,呼吸絲毫沒有紊亂。
「再說,冰箱裏還有啤酒,這罐我只是暫借。」
肌肉與骨骼碰撞的聲音,節奏快又精準,簡直如同音樂。
忠國主動出擊,右臂提起內旋,抓住弟弟的右手大拇指,進而順勢往上,拉直對方右手,左肘猛地一擊。
砰!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拿?」
攻擊被擋下,問題也得到答案。
「那樣就會讓你有機會,搶走她的咸酥雞。」仁國反守為攻,接連逼近幾步,招招都是標準的擒拿手,連取臂、肩、膝,招式沉穩、出手凌厲。
忠國避開了手臂、肩膀的攻擊,卻閃避不了膝部那一擊,他吃痛的半蹲,身體失去平衡,手裏的啤酒就被仁國奪走,只剩手心殘餘的冰冷水氣。
「喂喂,把啤酒還來!」他大聲抗議。
話是這麼說,不過其實從動手那一秒開始,他就知道啤酒肯定不保,所以也就只是叫嚷一下而已。
家中四個兄弟再加一個妹妹,基本的功底都差不多,但各有擅長之處。拳腳功夫需要苦練,兄弟中性格最內斂的仁國,花費在練習的時間最多。就連惜字如金的老爸,都曾特別誇讚。
何況,在心上人面前,這傢伙絕對不肯丟臉,根本勢在必得。
看着遞到眼前的啤酒,湘悅還有些不敢置信。她的每個願望,這個男人彷佛都能達成,簡直就是她夢想中的英雄。
先前強硬得足以退敵的大手,這時變得好溫柔,為她拉開鋁罐的拉環。
啤酒經歷幾番搶奪,打開時卻沒有噴濺,只是湧出奶油般綿密的泡沫,她快快湊上前,吮掉泡沫后,終於喝到冰涼的啤酒。
麥香溫和可口,而冰與熱的差距帶來刺激,讓味蕾上的鹹味與辣味,像是炙熱沙灘被冰冰的海浪沖刷過,每個氣泡都親吻着她的味蕾,讓她暢快得喘了一口氣。
一口咸酥雞、一口冰啤酒,味蕾受到不同刺激,她連着吃喝三口,才找回根深蒂固的禮貌。
「請問,我可以喝完嗎?」喔喔喔,拜託拜託,她想整罐喝光光!
「不行。」他搖頭。
「謝謝,我——」咦,啤酒罐怎麼跑走了?
水汪汪的大眼往上看,眼睜睜看着心目中的大英雄,把啤酒拿走,舉得高高的,徹底斷了她抓取的念頭。
「這樣喝太傷身體,要有所節制。」他輕聲說道,用粗糙的指腹,點住她張得開開的小嘴,並不完全縱容她的所有要求。
嘗過冰啤酒的粉唇,還冷冷涼涼的,被他指上的溫暖撫觸,所有的抗議都咻咻咻的消失,柔柔弱弱心甘情願的點頭,乖巧應聲。
「好,都聽你的。」她無法拒絕。
他的回答是粲然的一笑。
啤酒罐貼上薄唇,完全沒有顧忌的從她喝過的那處,仰頭將啤酒一飲而盡,嘴角沾了一滴的酒漬。
湘悅的視線緊盯着那滴閃着光的酒,覺得喉嚨一陣乾渴,而全世界的水跟酒都不足以解渴,唯有他嘴角那滴酒,才能紆解她深之又深的渴。
她意識朦朧的踮起腳尖,試圖更靠近他,紅潤的舌尖像被催眠、被召喚,離那張薄唇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夠了!」
一聲暴喝,嚇得她差點跳起來,要不是仁國動作迅速,大手一攬圈住她纖纖細腰,給予強力穩定的支撐,她肯定會跌在地上。
不滿啤酒被搶,還看了一番你儂我儂,忠國用力揉着眼睛,試圖揉掉剛剛看到的一切,轉身大步往門口走去,恨恨的丟下一句抱怨。
「你們閃得我眼睛好痛!」
原本旁若無人的瘋狂慾望,等到真的沒了觀眾,她反而覺得好尷尬,狼狽的匆匆離開他的懷抱,臉兒熱烘烘、紅潤潤的。
垂下小腦袋,她抱着咸酥雞,用細簽戳着雞肉,趁着還溫熱的時候,一口一口的吃着,眼角瞄見有動靜,才又抬起頭來,嘴裏還嚼嚼嚼,咬着多汁的酥脆雞塊。供應她食物與啤酒,還差一點就被她忘情以親吻攻擊的楊仁國,從容的脫下外套,端詳肩膀處因縫線斷裂,出現的長長裂口。他的每個動作,都讓她聯想到野生動物的優雅。
「怎麼了?」脫口問出疑惑后,她才赫然發現,自己竟然違背最重要的禮儀,在嘴裏有食物時說話,連忙驚慌的遮住嘴巴。
他似乎沒有察覺,又像是察覺了也不在意,輕描淡寫的回答「剛剛被扯破的。」
兄弟中拳腳雖然屬他最強,但是受過同樣鍛煉的大哥,身手也不可小覷,換做是別人跟大哥動手,可不會是肩袖被撕開這麼小意思,而是整隻手都會被分筋斷骨的重傷。
咽下食物的湘悅,連忙打開修復針組,看也不看的就摸出最適合的一根針,自告奮勇的說道
「我來替你縫補吧!」這可是她最拿手的事!呃……話說,也是她唯一拿……
「不用了。」
她極力爭取,用被訓練到近乎本能的動作,完全憑着觸覺,輕易已經穿針引線就緒,銳利的針尖閃亮,映着她眼中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