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銀袍客與少年人
在銀袍男子抬腳踩向千亦的一息,山山只來得及做一件事:拿起早已握在手中的石頭,狠狠向銀袍男子砸去!
但這一息時間發生的事卻遠不止這一件。
先是她擲出的石頭飛出不遠后,急速在她眼中放大,等她反應過來石頭是向自己砸來時,早已沒時間閃避。不過石頭並沒有擊中她,兩根修長白皙的手指先一步夾中石子,石子頓時如沙粒一般隨風消散。不遠處,被長繩困得結結實實的千亦失去了蹤影,一同不見的還有銀袍男子手中握着的天鴻刀和玄青劍。
銀袍男子的腳定在空中三尺高的位置,一根長繩鎖住了他的身軀。
千亦把山山擋在身後,一手提刀,一手提劍,淡淡的說道:“你們因周輕渡而來,卻不是為了周輕渡的事,究竟何意?”
銀袍男子臉上的戲謔和冷嘲消失了,凝重、震驚、期待、戒備……種種神情在他臉上變幻不定,他沒想到千亦短短一句話,竟幾乎道破他的本意。
首先,千亦說的不是“你”,而是“你們”,說明他已經知曉自己代表的是一個勢力;其次,千亦明白自己是從周輕渡那兒得來的線索,但線索指向的卻是另一件事;其三,這另一件事千亦也已猜到——封住鼎力,奪走法寶,顯然是想看他是否擁有魂術,只不過少年還多了份謹慎,最後依舊問了句。
銀袍男子吃驚不小,他雖本就沒想過如何遮掩,但千亦如此快發覺異常仍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半晌后,銀袍男子念咒解開了身上的長繩,將之收入袖中,正色道:“既然你已明白,那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山山終於弄清了現在的情況,大喜之餘不忘大怒,在後面探出腦袋罵道:“我呸你個老雜毛,看到我師父厲害,立馬就開始套近乎,你以為你誰啊?剛才咋咋呼呼不是挺能蹦么,你怎麼現在慫了?我要是你,我就乾脆撒泡尿把自己淹死得了!”
對山山的嘲諷,銀袍男子依舊選擇了無視,到他這等境界,情緒早已不受外物所擾,方才他嘲諷冷笑,為的不過是激怒千亦罷了。
千亦也沒有回答。
從最初他發現銀袍男子奪走天鴻刀,卻沒有將刀拔出一看時,他就知道後者另有來意,不然他不會知道天鴻刀奇重無比,一旦拔出,常人難以承受刀身的重量。
而隨後銀袍男子扯破身上的教習衣袍更是證明這一點,或者此人實際是想隱晦的告訴他,他不懼有容國院,他身後的勢力極為強大!
不過,這些和此人口中的“意思”究竟是何意,千亦想不明白,似乎後者並不純粹是惡意,甚至……“善意”的成分更多?
良久之後,千亦搖搖頭:“我到有容國院學習,將來去邊關殺敵,暫時別無他想。”
銀袍男子並沒有過多表示,他的神色已恢復平靜:“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事,我們並不干涉,但——”
聲音驟然消失,又驟然在千亦紫府中響起。
那是區別於世間任何聲音的聲音,不像是別的語言,也不像喚醒玄龜的奇怪音符,它就如除去這世間所有顏色的一種顏色,不該存在,卻偏偏存在。
於是毫無疑問,千亦沒有聽明白,更給予不了任何回應。
他疑惑的看向後者,銀袍男子卻比千亦更為疑惑,似乎發現貓不吃魚,狼不吃羊一樣驚訝。
“你……不知?”
千亦心中終於有了幾分瞭然,銀袍男子不是為了給周輕渡報仇,也不是為了挑釁自己,他從周輕渡被自己的萬丈修羅反傷而得知自己會魂術,因此前來試探,確認是其一,召集自己是其二。
先前在永安城,他給玉生煙母親治病之時,便發現尚有修鍊魂念之人,不料不僅是有,似乎是非常有,難道沉寂數萬年的魂宗又將卷土而來?
這個極為大膽的猜想並沒有得到證實,銀袍男子再三打量了千亦之後,皺眉道:“希望你是假裝的。”
說罷,轉身而去。
漸漸恢復知覺的山山在後面跳腳大罵,可惜罵聲卻追不上銀袍男子的速度,片刻后,深垂的夜幕下,只剩西天殘留的雲霞泛着最後的火星。
千亦望着銀袍男子離去的地方,心中微嘆。他無法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也無法確定銀袍男子是善是惡,當然,更多嘆息的是,他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後者的對手。
低頭看了看左手,那裏本該有一柄玄青劍,此時卻空空如也。
……
……
篝火輕躍,四野闃然,玉兔東升寧夜。
清溪濯月的水岸,楊不棄不知是被烤肉的香氣喚醒,還是被聲音的紛亂吵醒,總之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星月皎潔的山麓下,一群人正圍坐在篝火旁,如餓狼般盯着火架上烤着的魚和兔子。
十數條鮮美肥嫩的大魚被穿在炎木棍上,各划數刀,魚油滲出,被火一烤,發出“滋滋滋”的美妙響聲,旁邊兔肉亦是如此,灑滿佐料的兔肉已被烤得金黃油燦,陣陣青煙繚繞四周,只需一聞便讓人口齒生津。
楊不棄沒看清人,目光望着烤魚和烤兔,卻再也移不開了,又累又餓的肚子發出響遏行雲的大吼:“咕咕咕……”
這在所有人都安靜盯着烤肉時突然躥出的聲音,無疑如驚雷過耳,眾人都扭頭看了過來。
楊不棄也終於看清這五人兩獸:本就偏黑的師姐此時只剩口水長流的白牙飄在外面;俊逸出塵的師父即使在黑夜中依舊白衣勝雪神色從容;另外還有兩名女子,一人清清冷冷,明明坐在篝火旁,卻彷彿四周都下着冷冷秋雨;另一人端莊大方,卻無端透着股孩子的狡黠之氣;最後一人是一名老者,臉色發白,像是幾天沒有吃飯,而讓楊不棄產生眾人如餓狼一般看着烤肉的原因也來於他,只有他掃了自己一眼后,目光又落回到烤肉上。
此外還有兩隻小獸,一隻白貓,蹲坐在面容端莊的女子身上,神色似也沾染上女子的端莊,輕輕一挑眉都帶着股貴氣;相比之下,旁邊的小白狗就遜色太多,在可口的食物面前,它早已將形象置之度外,站在師父的肩頭,一面昂首,一面又緊盯着烤肉,像是在說這烤肉是它的,誰都不許搶。
如此一幕,楊不棄瞬間怔然,愣愣的望着眾人,心想,這是到了什麼地方?閻王殿?餓鬼獄?
千亦適時開了口,神色微和,聲音微冷,輕輕朝他笑道:“不棄,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