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路南下,永安行客
八殥歷,七京二十三年,位於八荒紘、九野山、漠落之都、朝陽谷四處大邪之地,以及秭蛇林、毒蠍谷、葬仙瀧等兇險之處的妖魔,忽然並起向中土九州進攻,九州正道措手不及,十門十八宗七十二派,當時正道之首,竟損失十之二三,其中十門之一合虛山,慘遭滅門!
十年之後,妖魔佔去浩浩神州千萬里,正道終於抵住攻勢,建九大國,千餘小國,數萬部落,集中人族之力,抵禦外敵。
各國之中,各門派不計前嫌,共建國院庠序以為教。
時鴻國為九大國之一,永安為京都,國院名有容。
……
每年正月結束,二月伊始,便是有容國院考核之時。
天下諸生,無論男女,無論老少,無論貴賤,皆可入院參加考核,不過能否進修,還得看其本事。
千亦在龍城谷呆了七年,殺了七年的妖魔,殘夜說,累了?累了就去人多的地方走走。
於是,千亦在這年初春,去了京都。
本來以千亦的腳程,龍城谷到永安雖遠雖險,一天也足夠了,不過三千家書,卻是幾乎將燕北郡的城池連了個遍,到第十城卞安之時,已足足過了十三天。
卞安位於雲夢大澤的一片島嶼上,最初是一些漁夫交易各自城鎮特產的地方,後來有位喜好遊山玩水的王爺乘舟而過,於朦朧飄渺間望見此地,只覺湖光山色,風景宜人,恍如仙境,登島后又發現其中物產豐富,魚美多鮮,歸去便令人在此建了府邸。達官貴人慕名而往,島上人聲漸起,慢慢演變成了小鎮,再後來小鎮變作城池,城名卞安。
妖魔並起之後,卞安城也不得不築起高牆,以往時候那種縱一葦之所如,奄忽兮至於熙攘的事再難遇到,臨岸而立,也見不到氣蒸雲夢的景象。唯有登上撥雲峰的蓬萊閣,才能窺見雲氣翻騰的盛況。倒是來訪之人,乘船而往,於雲霧中望見巋然城池,給卞安起了個別名——雲中城。
千亦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妙城,在島上買了些酒肉麵餅,呼來一葉扁舟,便下了水,和小白狗在幾個島嶼間瞎轉,四處張望倒也沒忘記正事,信一封封送到了龍城谷邊關士卒的家人手中。
黃昏時候,送完信的少年在船上睡著了,湖面上漁火如星,搖曳在悠然天際。
……
翌日清晨,千亦坐船離開卞安,臨舟遙望兩岸,青山拱手相送,鳥獸踏歌隨行,時常也見到別的行客或吟詩長嘯,或靜坐垂綸,一路好不熱鬧。
千亦心中頗喜。
從邊關到江陵,再到卞安,人文氣息是愈來愈濃,雖然山河還免不了露着百年未愈的傷痕,但這些都表明着人族已慢慢從妖魔的侵襲中緩過神來,更因形勢緊迫,漸漸團結在一處,奮發向上。
“天鎖之城”將這種現象展現得淋漓盡致,九十年前,人族從沉重的事實中接受妖魔並起的強大,開始計劃抵禦兩族,“天鎖之城”便是計劃之一。
“天鎖之城”是以某一城池為中心,向外聯合周圍城池,建立“天鎖大陣”,掃清陣內妖魔,輔以高手坐鎮,從而建設的一片和諧安寧之地。凡屬天鎖之城的範圍內,一旦有妖魔靠近,便會激發陣靈出現,將之鎮殺!
從天鎖之城發展至今,鴻域雖然只有一處天鎖之城,然而範圍已由原本的一城,發展到十八城、三十六城、七十二城,籠罩方圓數萬里。天斗神機門掌教曾言,待九大州各建成九處天鎖之城,便是人族反攻之時。
進天鎖之城前,千亦還有些緊張懶懶,因為妖魔並起之後,獸族分為妖獸和靈獸,前者與魔為伍,殘害人族,後者則與人為友,並無迫害人族之心。離開龍城谷時,殘夜曾言天鎖大陣中的陣靈可區別靈獸和妖獸,一旦發現是後者,必定會將之當場鎮殺,懶懶是千亦在天鎖之城外撿到,自然有些擔心這個吃貨是妖獸一族。
好在並沒有發生什麼,一路安安靜靜,千亦入城時懶懶連身都沒有翻,口水倒流得一塌糊塗……
就這般又輾轉了十數城,到正月末,離開龍城谷的第三十七日,千亦終於來到了京都,永安城下。
……
永安,一如其名,願此城永世安寧。
如此希冀自然大善,雖不知能否實現,至少城池的模樣應是符合取名者的想像。
於城門五十丈外眺望,雄偉的城池如斬斷的連綿山脈一般,橫亘在大地之上,從左望不到頭,從右望不到尾,扶着脖子仰望城頭,也有種直達天際的錯覺,不仔細看,甚至城頭上那小如米粒的人影便直接忽略掉了。
遠處倒是能窺見城池的形貌,但除了平添更多的震撼外,別無他用,因為單是山嶽便有十餘座聳立城中,更別提幾片浩淼大湖,蓊鬱山谷,只要不是從天空望下俯視,想要看到永安城的全貌幾乎不可能。
千亦走到近處,又覺察出一絲異常,城牆上透着一股極為渾厚沉重的氣息,宛如另一片廣袤的大地。不必細看,也不必出刀試驗,千亦認出這城牆中竟含有大量的息壤!
古書記載,息壤是九州大地的源頭,能自己生長,永不耗減,含有神秘偉力,若是煉製法寶時,摻雜些許息壤在其中,可使法寶堅韌無比,不破不碎;若是建設法陣,可使法陣威力增大十倍不止。
當然,這等寶物自是可遇而不可求,極難尋找,但千亦沒料到這永安的城牆中居然含有息壤,而且數量多得驚人!
少年望着城牆久久不語,即感嘆鴻域第一城的名至實歸,也不禁想,倘若此城在龍城谷,可換來多少將士的性命?
穿過一條長長的巷道,千亦望見了人聲。
同樣是傍晚,同樣是雨夜,京都與江陵便有太多的不同。
沁香河轉過三山,迤邐南北,與望下、桃李兩河在中城齊聚,又攀章華台,於“白冠”處共睹雄城華燈初上,魚龍熱舞的盛況。
章華台自然不是真的一座樓台,但卻比世上最妙的樓台還要妙上幾分,因為章華台本是一座山,工匠大師親自鏤山雕壁,嘔心瀝血數十年方得建成。而且在把山嶽變為樓台的同時,絲毫沒有影響花草樹木的生長,沁香、望下、桃李三處河流也一如往年,經流不息。
站在章華台往下俯看,永安城便如夜色下的另一片星空,屋宇林立處自是繁星相簇,屋宇零落處,又有安恬靜好,彷彿一幅永遠也看不完看不倦的絕美畫卷。
千亦走在街上,此時已到了用晚飯的時候,街上依舊行人如織,當然大部分是來自四面八方的考生,一個個滿帶着和千亦一樣的新奇,東張西望,直到撞在某棵無辜的樹枝。
千亦也着實開了眼界,走在眾人之中,當真是說不清誰才是奇裝異服,隨便抓一百人,衣服的種類就有九十來種,以至千亦素白淡青的衣着,也透着幾分獨特。
衣着還是其次,不時有身高丈許的巨漢和不到三尺的侏儒從街上走過,才讓千亦認識到人族這個詞意義的寬泛。
沒有花更多的心思去關注街上琳琅滿目的商品,永安城每日都變化之中,千亦擔心那些給家裏寄信的士卒描述的模樣已多有不符,先四處尋找地址,送起信來。
三千餘封家書,到今日只剩下兩百來封,千亦穿梭在人群中,直到東方漸明,鐘聲響起,才將所有的家書送完。
離開最後一戶人家,千亦踏着微濕的街道,嘴角掀起一抹輕鬆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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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註:京,單位,所謂“個十百千萬,億兆京垓秭”,十進制,非本人杜撰,古書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