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飛奔的腳步突然一頓,凌馥雙很肯定她這是被恐嚇了,現在這種局面,她要往前還是往後?

「還不進來?要我數到三嗎?」傅子杉沉聲道。

「不必、不必,我進來了。」

她不確定實驗蛙為什麼非要見救命恩人一面,不過她又不是國際巨星,沒那麼尊貴的,給人家見見,無妨。

於是,他還沒有開始數數,她已經飛快出現在他面前,巴結討好的衝著他笑。

不過她的笑,大有深意——

意思是,您別殺我,雖然小女子救人的手法不地道,總歸是好心腸。

意思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不愛當浮屠沒關係,小女子也沒想過踩着您的頭往上爬。

「說!為什麼要把自己一家六口給賣了?缺銀子?」

他的口氣還是維持在零下五度,表情還是不夠香,但是會這麼問,代表——一,他聽見她和黑白無常的對話;二,他有報恩的意圖。

這念頭讓凌馥雙鬆了一口氣,考慮了一會兒后道:「不是真的買賣,只要找個人假扮人牙子到我家裏,嚇嚇我娘,讓她願意跟着我離開,就成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

「故事很長,傅神捕身上還有傷,不如……」

「那就長話短說。」

看着他堅持的目光,凌馥雙輕嘆,這人還挺霸道的,不過也沒差,反正這種破爛事講出去,頂多是沒面子,不會傷筋動骨。

於是她開始講故事,從老媽倒霉的一生講起,說自己不願意進程家,說想要遠走高飛的想望,也說自己想編個謊話,讓娘親相信程家沒良心,她必須讓娘親對程家徹底死心,必須脫離程家……說著說著,她的眼底不自覺流露出一抹哀傷。

才多大的孩子,竟得背負這些,不知不覺間,傅子杉的臭臉出現一條裂縫,從中透出一絲溫和,他放軟語氣問道:「這麼做你甘心嗎?程家拿走的,是屬於你的身家。」

「銀子可以再賺,但要是人生走岔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有的時候認賠出場,比陷在泥淖中進退不得、翻騰掙扎,更聰明。」

他反覆咀嚼她的話,認賠出場,會是更聰明的做法?

傅子杉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清徹的眼神,沉穩冷靜的姿態,依照她的年紀,不該有這樣的體悟。

「倘若回到程家,你或許有機會掙回該得的,也能替你娘討回應得的名分。」

凌馥雙搖搖頭,原主前世經歷過的悔恨痛苦她可沒忘記,若她以為能夠因為自己是穿越女的身分而改變歷史,她就不僅僅是笨了。

她垂眸想了想,輕聲道:「我覺得……」

「覺得怎樣?」

「我覺得人不是蓮花,無法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人會被環境污染,心思會因為環境而變壞,沒有人喜歡去傷害他人,但被環境逼迫到某個點,就會給自己找到合理的藉口去傷人。我不想變成這種人,不喜歡自己的心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晦暗,我喜歡乾淨、正直的自己。」說完,她抬起眼眸與他對視。

傅子杉看着她淡淡的神情,彷佛看見慈悲。「知道了,回去候着吧。」

凌馥雙不解的微挑了下眉,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要幫忙還是不幫忙?

回去候着,會候出好消息還是爛結局?萬一他的動作比程家慢,她會不會還是脫離不了輪迴?

她看看實驗蛙,再想想自己,算了,靠山山會倒,怎麼也沒有靠自己來得穩妥。

她沒有吱聲,悶悶的起身走出房間,從後門離開。

凌馥雙並不知道,這時候的實驗蛙已經有足夠的力氣坐起身,他仔細檢查自己的身體,再次感到訝異,他的身子被那個丫頭從上摸到下,從左摸到右,在她幫他裹傷的同時,分身還不小心被她拂到兩、三次,可是他都沒有起紅疹……

【第三章我賣了我自己】

剛踏進自家大門,凌馥雙就被筆兒一把抓住。

筆兒急急的把小姐拉到門邊,低聲道:「小姐,你跑哪兒去了?夫人在生氣呢!」

凌馥雙能夠理解娘親為什麼會不高興,程家下人回府後,必定把她這個外室生的野丫頭說得不堪入耳,倘若他們有本事講得程家熄了這份心思,倒是樁好事,怕就怕程伯儒野心大,半點機會都不肯放過。

「紙筆沒了,我出去買一些。」凌馥雙揚揚手上的布包。

她心細,知道說謊得說得夠真,否則就得一個接着一個瞎掰,所以當真跑了趟紙鋪,自然,還特地找了間當鋪,估估玉佩的價值,可惜老闆說這塊玉的成色不好,只肯給五兩銀子,也不知道是當鋪沒良心,還是程仲儒可惡,二十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竟然只換回一塊破玉佩。

程家真敢!程仲儒真敢!

「這種事讓張叔去做就成了。」

「順便逛逛嘛。」

「夫人氣的就是這個順便。」筆兒滿臉無奈,也不曉得小姐的性子怎麼突然變野了,總喜歡溜出門亂逛。

這半年來,夫人為這種事生過小姐多少次氣,罰跪罰得多了,小姐沒被罰怕,反倒跪出心得。

「行了,別嘮叨了,早一刻見到娘,便讓娘少生一刻氣,這叫孝順,懂不?」

凌馥雙嘻皮笑臉的把布包交給筆兒,自個兒往大廳走去,但進門前,還是不由得吐了口長氣。

她一走進廳里,乖乖的馬上往地上一跪。「娘,雙兒錯了。」

凌湘看女兒的樣子,又氣又心疼,她明白女兒性子倔,這會兒認錯,不代表以後不會再犯。

在她面前,罰女兒兩下也就過去,如果女兒進了程家大門,柳涵煙是個刻薄寡情的,原就為自己的存在忿忿不平,若女兒在她跟前犯錯,她豈能輕輕放過?

望着女兒,凌湘滿心憂愁。

「娘……」

「起來吧,別跪了。」

「娘,雙兒做錯,該罰。」

「懲罰是為了改過,可娘罰了你,你就能真心改過嗎?」

凌馥雙一聽,站了起身,娘還真了解她,接着她看一眼門外的張叔、張嬸、筆兒和紙兒,心微暖,大家都擔心她被罰,想掐個適當的時間點進來替自己說話。

這才叫做親人,會擔心你、愛你,只想着你好,不讓你吃半分苦,她絕對不要捨棄親人,進入虎穴,與那些早晚遭報應的男男女女虛以委蛇。

看見小姐乖乖走到夫人跟前,乖乖搬了張小杌子坐在夫人身邊,眾人這才鬆了口氣,全散了。

凌馥雙輕聲喚道:「娘……」

凌湘沒讓女兒把說完便道:「今兒個程家來人了。」

凌馥雙早就有心理準備娘親要與自己談論這事兒,她抬起下巴,認真說道:「娘,我不會離開你的,除非程家連你也一起接回去。」

凌湘順了順女兒的秀髮,柔聲道:「傻瓜,娘這輩子就是這樣了,回不回程家有什麼打緊,只要你好好的,能夠尋得一門好親事,娘就算現在閉眼,也安心了。」

「娘怎麼認為程家會為女兒尋一門好親事,而不是把女兒推入火坑?」

「不會的,程家終歸是官家,這些年,大老爺和你爹的官越做越大,越是這樣的人家,越講究面子,他們更怕旁人說長道短,絕對不會為了氣恨娘,給你尋門惡親。」便是柳涵煙想這麼做,雙兒的爹也不會允許吧。

「娘,婚姻這種事,何為善、何為惡,並沒有絕對,多少光鮮亮麗的親事背後,其實藏污納垢,多少門當戶對的婚姻,其實是現實利益互換。當初外祖父將你許給爹,期待的不就是你一生幸福平安,可是你現在的處境卻如此不堪。」凌馥雙不想把話說重,但不這麼做,娘親似乎不會清醒。

凌湘皺起眉頭,握住女兒的手。「雙兒,娘同你講過很多次了,要記恩,別記怨,要想着親情,別滿腦子仇恨,你父親之所以如此,自有他的苦衷,身在高門大戶,無法事事順心遂意。」

凌馥雙咬牙,她最受不了這種言論,原主就是這麼想,才會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殯,想到原主因為程仲儒的一句道歉,就一切不論,光是回憶,她都覺得憋屈。

「娘,我們可以記恩不記怨,可那得是在咱們過得幸福富足的情況之下。沒道理別人拿着我們的銀子吃香喝辣,我們卻過得苦巴巴,一個月為了十兩銀子,看人臉色不說,我病了還得賣馬、賣車。聖人不是這樣當的,以怨報德,何以報直?如果天底下的奸佞小人都得到好下場,所有的善人都要受害遭惡報,請問,我們為什麼要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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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富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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