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是張屠戶自己露出破綻,在衙門口時,我看見他的頸側有一道很深的抓痕,且在縣老爺斷案的過程中,他神情緊張、眼神閃爍,聽見縣老爺要再打李泰康二十大板時,他吐了口氣,表情頓時變得輕鬆。」

倘若李泰康熬不過,糊塗縣官定會就此結案。

「原來六爺是先找到兇手才斷的案,要是張屠戶沒有湊在人群里看情況,六爺也抓不到人,對不?」

六爺暗嘆了口氣,阿喬怎會這般小瞧他,就算張屠戶當時沒有跟着湊到衙門那兒,他還是能把人給揪出來,只不過要多費點心思罷了,白寡婦身上的傷這麼明顯,往她家附近捱個兒搜,總會把張屠戶給搜出來。

「六爺,您當時在張屠戶耳畔說了什麼?」

「我說,白寡婦正看着他,對他說話,問他有沒有聽見。」

「噗!」阿喬忍不住笑出聲,主子這一招可真陰損,明明就是主子把白寡婦的臉給往側邊扳的。

這時,守在大門的人高聲喊道:「蘇小姐來訪。」口氣急切,顯然是擋不住對方的來勢洶洶,需要主子快點發話,是攔、是放。

「蘇姑娘怎麼會來?」阿喬一急,連忙道:「主子別惱,阿喬馬上攆了守門的。」

「攆守門的?」六爺冷笑兩聲,他豈會看不出阿喬那單純的心思,想禍水東移?他可不是個蠢主子。

當初他會買下這幢不顯眼、小小的二進屋子,是為著在外頭行事方便,雖然進進出出的人不少,但各個身懷武藝,怎會被人給跟上了還渾然不覺,只有……他一雙銳利的眼眸上下打量着阿喬,也只有這個不會武功的蠢蛋,才會被人跟蹤。

阿喬一看主子的眼神就知道主子猜出自己的念頭,身子一彎,先跪先贏。「主子,阿喬錯了。」

當然是他的錯!

蘇紅櫻是蘇將軍府的嫡三小姐,聰明穎慧卻性格陰沉,蘇家是拿她當皇后教養大的,她深諳的籌算智詐之道,手段算計多了去,怎會讓阿喬胡謅幾句,就相信他已離開京城?

她幾次遞話,想見他一面,他不願意,是不想節外生枝,更不想讓她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何況上頭對她的終生大事已做出決定。

只是如今她人都找到這裏來了,他不能不見,五哥需要蘇將軍的勢力,他必須幫忙拉攏蘇家,萬不能得罪。

「回頭,在宅子外頭貼上售字。」

「爺要賣了宅子?!」不會吧,當初這宅子可是找了好久爺才定下的,隱秘又安靜,鄰居不多,重點是連暗道都挖好了。

「誰說要賣?」六爺瞪了阿喬一眼。

這四個字一出口,阿喬就通了竅。哦……是假賣不是真賣,目的是讓蘇姑娘熄了心思,不往這裏跑。

「行,我馬上去尋新宅子,這兩、三個月,主子暫時換個地方議事兒。」

六爺還算滿意的點點頭,這就是阿喬的好處,舉一反三。「還不把蘇姑娘給請進來。」

「是,主子。」阿喬鬆口氣,趕忙起身,以為事情就此揭過,沒想到他的腳都還沒跨過門檻,就聽見主子涼涼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她一刻鐘之內沒離開,你就東西收一收,哪兒涼快哪兒去。」

阿喬猛地倒抽一口氣,卻不能不回聲應是,隨即又急着要去迎接蘇大小姐,怎料他的腳又絆上門檻,一個踉蹌,再摔、再滾,他詛咒了門檻兩聲,發誓要將它給削平,再抬頭,就見眼前一雙紅色繡花鞋,視線往上飄,果不其然正巧迎上蘇紅櫻凌厲的目光。

阿喬心中一凜,激出滿身雞皮疙瘩,他知道,自己被蘇姑娘給記恨上了,誰讓他說謊,可是這是主子的命令,他豈能違抗?唉,她怎麼不替他想想,當奴才容易嗎?

「喬管事好大的禮。」蘇紅櫻譏諷道。

他只能假裝聽不見,趕緊起身道:「蘇姑娘,六爺有請。」

蘇紅櫻膚白如雪,眸如點漆,粉鑄脂凝,嬌波流慧,似嗔如笑,整個人雪雕玉琢,容貌嬌美,風姿綽約,再加上一身霓裳霞裙,羅襪朱履,娉娉婷婷,細柳生姿,媚麗欲絕。

她站在桌案前,定眼望向六爺,似笑非笑。

好個忠心耿耿的弟弟!

蘇紅櫻很清楚,一向對女子敬而遠之的六爺,為何沒將她驅逐門外,為何強忍滿面不耐,與自己虛與委蛇?正是因為她背後的將軍府。

她的祖父忠心侍主,與皇帝亦師亦友,祖父知曉皇帝所有的秘密,知道皇帝對大皇子、二皇子的好,其實是捧殺,皇帝真正屬意的是五皇子,因此爹娘想盡辦法拉攏她與五皇子。

從五歲開始,她就知曉自己日後將會進入後宮,成為大轅朝皇帝的女人,她負有使命,必須為家族父兄爭榮,可是自從十歲那年意外遇見六爺,她便喜歡上他了。

人人皆畏懼他那雙藍色的眼睛,可她卻覺得他的藍眸像是會魅惑人心,就那麼一眼,她的心便不顧一切的淪陷。

她很清楚,自己應該照長輩的意願去做,只是……她喜歡他啊!

即使知道他的異族血統使他無法繼承大統,即使知道他的身分無法滿足父兄對於權利的想望,即使知道他無法讓自己坐上女子至尊至高的寶座,但她還是喜歡他。

長輩總是教導她,想要什麼就得去爭、去搶,沒有人會平白無故把她喜歡的雙手奉上,所以她該為自己的想望爭搶嗎?

六爺極力壓抑皺眉的慾望,他快受不了了,蘇紅櫻身上傳來的脂粉味兒,讓他想吐,她每靠近一寸,他就想往後退三尺。

這也是他痛恨後宮的理由,所有女人都一樣,總喜歡把自己弄得香氣衝天,可是對他人來說是香味,對他而言卻是難耐的惡臭。

這氣味,讓他分外想念母妃,想念她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母妃曾同他說過,那是草原的味道。

母妃是草原女子,應該活在藍天下,應該在馬背上歡唱生命歌謠,但是為了家族,她進入爾虞我詐的宮牆,沒了自由的滋養,母妃的快樂一天天枯竭,直到她身上的青草香消失,直到脂粉味兒染上,她的生命告罄。

「六爺,紅櫻冒昧來訪,是為著一件事,我想……該讓你知道。」

蘇紅櫻比誰都清楚,他一心一意扶持寧熙研上位,在他眼中,女人遠遠不及兄弟重要,想勾起他的注意,與其用才情麗色,不如給他他想要的。

「蘇姑娘請說。」

「二皇子讓慈慧大師卜了一卦,大師解卦,道二皇子每造一次殺孽,登基之路便會變得更加遙迢艱難,於是讓人四處搜羅毒經藥典。」

慈慧大師解掛后,暴虐的寧熙靳一把揪住大師的衣襟,恨不得剮了他,可是他終究不敢逆天。

慈慧大師是個良善人,用自己的性命與箴言來牽制寧熙靳造殺孽。

依她看,索性讓寧熙靳多殺一些人,引起臣官百姓對他的反感,日後皇上才有足夠的理由滅了他。

她的話,在六爺心底翻過幾番。所以寧熙靳信了慈慧大師?他要找什麼葯,讓他能夠行惡,卻不傷人命?

他可以問得更清楚的,她定會樂意告訴自己,但是這種小事,他自己就查得出來。

見他無意延續這個話題,蘇紅櫻眼底難掩失望,卻捨不得就此離去,於是又逕自續道:「六爺不想知道二皇子為何搜羅毒經藥典?」

「蘇姑娘還有其他事嗎?」六爺問得客氣。

他這是在下逐客令?她心頭微微一抽,她不懂,任何男子見到她,都會為她傾心,怎麼偏偏只有他總是無動於衷?

蘇紅櫻又前進了幾步,再靠他更近一些,她想汲取他身上的味道,卻假裝讀着紙箋上的字句。

「夫地利者,生民之命脈。自后稷教民稼穡……農民只知恆守古法,不思變通,墾荒不力,水利不修,遂致勞多而獲少,民食日艱……水道河渠,昔之所以利農田者,今轉而為農田之害矣。」

她低語細念,心道:他全心全意為著百姓,倘若能成為新帝,定是百姓之福,只可惜……

逐字讀過的時候,蘇紅櫻有意無意的用纖指拂過他的手背。

六爺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大膽,他有些不悅的板起臉,假裝沒發現她的輕觸,不動聲色地縮回手,心中卻暗罵阿喬,一刻鐘早該過了吧!

她抬眸,微笑瞅着他。他越是這樣,她越想降服他,就算兩人無法結為連理,她也要住進他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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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富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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