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人命貴幾許?

7.第7章 人命貴幾許?

秦軍壓境,趙國前線吃緊,便宜大哥趙王急急遣來了新使,好與長安君一道上路,以求早日入質為盟。

這新使名作公孫伏英,官拜中大夫,弗抵齊營便多番催促,言語態度也很是不善。

趙歡通過零星記憶隱約知道“自己”的往日荒唐,這位公孫大夫在朝堂上就素以犯顏直諫、剛正不阿聞名,對自己的觀感估計也不會太佳。好在他穿越之前便是個宅男,穿越以來也素無大志,只求在這亂世的夾縫中過幾年飛鷹走狗,偶爾調戲良家婦女的太平日子,對別人怎麼看他渾不在意。

他的傷本就不重,經過這幾日的休養亦無大礙。呆在這裏除了看看演武,整日就是跟憨直boy田櫟打屁,正自覺得憋悶。

說走?那便走吧。

此地是齊國境內,再攜大隊的趙國兵甲不僅不便,已是不妥,是以只留了三十名精銳扈從,又由田櫟從齊營中抽調一隊甲士同行。翌日早晨整備停當,趙歡一行辭別齊營眾將,重新向著臨淄進發。

車馬轔轔,秋風蕭蕭。

寬敞的車廂里生着兩盞火盆,公子歡一路甜憩,睡至微汗方才醒來,隔着車窗的縫隙一看,天色已近正午。他的睡意尚未褪盡,人斜斜倚在狐裘榻上,只着一件貼身的襦袴,烏髮隨意垂散在肩,頸中繫着一塊玄色的殘玉,美是美矣,只是……

《孝經》有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古代男子十五束髮,二十加冠,總之是“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長安君趙子有云:“待你長發及腰,蹲坑一定要撩——這古人的髮型真是麻煩。”

此時他又暗下抱怨一通,正想喚毓兒過來梳頭,卻才發覺侍坐在旁的是個陌生女子。先前長安君府的僕役大部分都折損在那場伏殺當中,趙威后心疼幼子,是以又挑選了十餘宮娥供他驅使。

這名女子身着侍女服制,身材高挑,膚色甚白,眉梢有顆硃砂紅痣,看年紀比上靈毓也大不了多少,應就是太後派過來的新人。

趙歡微微一怔,旋即便想明白;只是他睡前還是毓兒侍候在側,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換了人,於是隨口問道:“咦,小靈毓呢?”

那侍女聞言下拜:“奴婢該死,君上恕罪!”

趙歡一看又來這出,大拍額頭道:“罷了罷了,只當我什麼都沒問吧。”

侍女依舊伏地不起,語速緩緩,語調卻頗為悲絕:“所有罪責我願一人承擔,只懇請君上不要責罰毓兒妹妹才罷。”

趙歡又呼頭痛,忙去扶她,指尖弗一觸及臂腕,便覺十分燙手,再一摸額頭,急道:“你發燒了,怎地不說?”

侍女方才便在苦苦支持,這時又強撐着說了番話,額角鼻頭滲滿汗珠,面色直似白紙一般:“偶感風寒,毓兒妹妹看我們車內寒冷,這才與我換值。你若要怪罪,便請罰我一人。”

“好好好。”趙歡一面應得,一面忙把她攙至榻上,又高聲喚來隨隊的醫師,囑他好生診治。

趙歡披上狐裘,走下車乘,詢問扈從:“婢女們乘的是哪一輛車?”

一名步卒躬身上前:“稟君上,綴行在後略大的兩乘便是。”

趙歡問罷,大步流星朝着后隊而去。那步卒也緊跟在後:“君上,有什麼事吩咐小人便是,鞍前馬後聽候差遣。”

這名士卒是後派來的護衛,非是長安君府的老人,趙歡眼珠一轉當即明白,這是表忠心來了。趙歡看他年紀與己相仿,生的細腰乍背,相貌堂堂,便問道:“你叫什麼?”

士卒單膝下拜,抱拳道:“末將衛離。”

趙歡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我記住你了,以後有的是用武之地。”

衛離聽得心頭一熱,他出身寒門,聽多了的是冷言冷語,雖自小練得一身功夫,奈何無人引見,進身無門,這才投身行伍,想殺敵立功,誰知又被編為長安君的扈從。

他不懂什麼朝堂政治,只知道有勁兒就要使,忠於主上才能出頭,卻又偏偏訥於言辭,這時恰逢趙歡相詢,才硬着頭皮上了。可算真真是平生“第一次”,不僅心頭熱乎,堂堂的漢子竟也臉紅起來。

趙歡這邊搞完了“民心工程”,連忙匆匆來到后隊,只見那兩輛大車並無車壁,四圍只是釘着幾片木板,吱吱呀呀處處透風,掀開車簾,婢女們或三或兩擠在一起,見到君上,紛紛下拜,卻無不是瑟縮成一團。小毓兒也在車廂一角,鼻子小臉俱是凍得通紅。

“為何不生炭火?”

無人應答,眾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婢女們在看他,士卒在看他,公孫伏英也立於自己車前看他。直看得他是無名火起,正欲發作,一名婢女忽然癱倒,探手一摸,又是高燒。

“都生起火盆!還有哪個生病的,抬到我車上去。”趙歡中氣十足扯嗓子道,衛離已經麻利背起那名侍女朝前奔去,趙歡走出幾步,略一轉頭:“靈毓丫頭你也過來。”

公孫伏英捋捋山羊鬍子,大搖其頭:“沉溺女色,空耗用度,荒淫之輩,荒淫之輩也。”

……

……

月黑殺人夜,

風高放火天。

今夜的邯鄲無風,也沒有月。不適合放火,卻適合——殺人。

兩個影子一前一後,俱是頭頂黑紗,行色匆匆。前頭一個身材瘦削,步履輕盈;後面的一個身材魁梧,卻弓腰駝背,渾似一頭直立行走的虎豹。

二人專撿幽僻小巷,行至一處矮門,瘦子倏忽停下腳步,對身後壯漢低聲暗囑:“守門。”身形一晃,便不見了。

瘦子悄然進得矮門,入眼是一處不小的院落,卻是積塵落落、雜草叢生,顯然已經荒棄很久。整個宅子鬼氣森森,檐角蜘蛛兀自垂絲而下,這邊一處老鴰叫,那邊叢中撲簌簌竄幾條黑影。瘦子卻毫無遲疑,徑直向著堂屋裏走去,弗一進屋忽然陰風大作,眼前影影綽綽,胡亂飛舞,直欲攝人心神。

“九鳳丫頭,還不快出來相見!”瘦子陡然發聲,竟是一個女人。

語出風住,室內亮起一處豆點大的火光,隨即又亮起了第二處,第三處……藉著火光,這才看清原來堂屋樑上懸挂着許多綵綢,就連地下也鋪上了綾子。

室內越來越亮,直到將火光將所有角落照亮,綢子後面轉出一個身着華服的美人,手裏拈一根火捻正在引燃最後一盞油燈:“哎呦呦,穎兒妹妹如今身份不同了,脾氣也越發大了呢,嘻嘻。”

倘使趙歡在場,定然驚得一跳,這聲音可不正是“兇惡婆娘”么?可是她的容貌卻又同當日大不相同。

“孔瑤姐姐休要笑話妹妹,拿上東西,快離去吧。”穎兒神情稍緩,嘴上悄然改了稱呼,說話間從懷裏取出一件布包,遞出手去,卻不移步,等她來拿。

孔瑤上前輕輕接過,也不打開,袖進衣裳,道:“妹妹,我尚有一事不明。”

“姐姐但問無妨。”

“他的命,值得么?”

“人命與國命,孰貴?孰賤?”

“既要殺他,為何又要讓我救他。”孔瑤又問。

“因為他不能死在趙國,必需死在齊國。”

“那麼他……”

“姐姐,你不明的事情似乎不只一件吧。”

“呦呦呦,怎地還生氣了。你不願說,我不問便是。去了。”說罷盈盈一個轉身,隱於綵綢後面,看不見了。

穎兒怔了一怔,良久撫摸着平坦的小腹:“我的孩兒,娘這一切可都是為了你啊。”順手拿起一盞油燈,輕輕引燃了綢子。

……

……

數里之外,孔瑤立於樹梢,不知什麼時候換上了一襲夜行的緊身服,玲瓏浮凸,遠處的火光把她拉出一條婀娜的剪影。她自懷中小心翼翼拿出布包,輕輕打開,藉著火光一看,即便是她也心思一陣恍惚:

這真的便是那昔年鳳凰棲落,讓秦王用十五座城來換的天下奇珍,和,氏,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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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公子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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