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第180章 外甥當差
趙歡與孔瑤回到質子府時,齊王的特使已經在府中等候,不僅帶了齊王的正式任命,還對趙歡一番解釋提點,更是帶來了齊王的豐厚賞賜,黃金十匣、絲絹十匹和吳越進貢來的美人四名。
趙歡將賞賜分發下去,十匣黃金十六騎與孔瑤掌管的女部各得其四,其餘兩匣給一般下人,絲絹則分給府上的丫頭婢女老媽子。
唯剩下這四個活物,吳娃越艷,最是窈窕,趙歡思及現在生意開張,處處都需這種“人才”,便將這些美人交給呂不韋與孔瑤安排。
翌日清晨,在一片質疑的眼光之中,趙大公子便帶着數名家將大搖大擺地進入王宮,將宮城的防衛工作接手過來。
由閆箕領着,趙歡先去見齊王謝恩,見他比昨日精神較好。昨日二人走後,齊王又宣太醫診治,他們醫術高明,只要這血栓通了,其他皆好醫治,雖然一些後遺症狀已經很難恢復,但是說話已經基本可以“自理”。齊王見到趙歡便是大喜,竟是一口一個“吾甥”“吾甥”地叫。
趙歡聽得不解:這個“吾生”“吾生”,莫非齊王要認我當剛兒子嗎?
他心裏老不情願,心道自己已經有了一個便宜老爹,前世姓陳,重生姓趙,可不想認個姓田的老爹做“三姓家奴”。
他暗自按捺下心中疑問,直到出了殿門才向親隨旁敲側擊地問起。原來他的便宜老娘,趙國當今的威太后,竟是齊閔王之女,雖是庶出,算起來卻是田法章同父異母的姐姐。
只不過當年齊閔王暴虐無道,落得身死國破,五國伐齊趙國也赫然在列,所以趙威后並不常常對人提起自己的出身過往。但是要真論起來,趙歡還真就是當今齊王如假包換的外甥。
不過兩國交往重在利益,這回趙國有求於齊國,齊國自然較少提及這層關係,偏偏趙國使節公孫伏英也是個愣頭青,一口咬定君國大義,對這種裙帶關係也是絕口不提,這兩面誰都不說,便也難怪趙歡這個西貝貨會不知道了。
雖然不說,可是血緣卻是實打實的。
俗話道:血濃於水。田法章這一句“吾甥”叫出了口,看向趙歡便更覺親近。
趙歡曾經兩次救駕,雖然他是他國公子,這份赤子之心就足以令人多少本國人汗顏,又思及他曾在稷下大比中奪魁,宮城的防衛工作應該也不在話下,因此除卻後宮之內的中樞要害,齊王竟是把其餘宮城防務都交予了趙歡節制。
而趙歡接手宮城防衛的第一件事,卻是上書為昨日被關押和革職的禁衛們求情。
軍人職責所在,層層聽令,只向自己地上級負責,被抓的禁衛中許多未必便是王后與田單的人。
昨日齊王一刀切地下令,這一刀卻切得並不高明。趙歡建議對他們中的可疑者隔離篩查,而對嫌疑較小的則乾脆放了,只是留作檔案,設以觀察期限,謂之“留崗察看”。
田法章本就不是暴虐之人,昨日之舉也是怒極而至,現在大腦漸漸冷卻,思忖了片刻,便也予以准允。
趙歡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這一個順水人情送出去,那些大頭兵們還能不感恩戴德?
然而,當下午他第一次聚將訓話時,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宮內演武場中,趙歡拄着換月劍立在點將台上,微皺着雙眉,面上怒氣漸生。
集結的鼓點已經足足敲過了三遍,該到的人員才來了不足一半。趙歡不動聲色,只是命令親衛黑膚一遍一遍地將鼓聲敲響,直到響到了第六遍時,最後一隊禁衛才稀稀拉拉地帶隊過來。
人員到齊,趙歡無聲地巡視着這些陌生的面孔,他們能在這禁宮中當值,都是經過了層層選拔,都是齊軍的精銳,其中不少更是出自赫赫有名的技擊勇士。
趙歡的眼皮跳了一跳,他們今日的表現,除了再次印證齊軍的軍紀散漫之外,更主要的原因分明便是要給自己這個外來戶一個下馬威。
齊軍推崇個人勇武,齊軍中的強者向來驕縱,趙歡不僅是一個外人,更是最令人討厭的“空降兵”,所接替的禁衛長官也已鋃鐺入獄,從來自視甚高的禁衛軍們焉能服他?
這些兵油子們看着台上的趙歡不無輕視:一個小白臉子,濟什麼事?稷下奪魁又怎麼樣?讓你嘗嘗老齊爺爺這軟刀子的厲害!
趙歡清了清嗓,禁衛們抬抬眼皮,很好奇這位年輕的新長官面對這種局面會說些什麼?
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哼哼,趙人果然軟蛋!
還是氣得暴跳如雷?哈哈,正合我們的意~
什麼什麼?處罰?你豈沒聽說過法不責眾的道理?
明明他們全都聚精會神想要看趙歡出醜的好戲,卻又都是故作漫不經心,故意使自己目光看向別處。
忽聽一聲“立正!”
趙歡叫出了一個後世的軍令,但是意思並不難於理解,緊接着他平靜而乾脆的聲音繼續道:
“鄙人趙人!”
“臨時受命,所以對齊軍軍法並不十分清楚……下面有哪一位可以背出軍法條令?”
趙歡在台上緩步巡視,目光鎖定在側方的一隊禁衛身上,他們來得最早,軍容軍紀也比較嚴整。
“你上來!”趙歡一點隊首的禁衛隊長道。
“諾!”禁衛兵長一個抱拳,便小跑上台,趙歡道:“你來背!”
趙歡果然沒有看錯,這人平素辦事就極為嚴謹,這次卻是無端被牽連革職,正欲離去之時忽被告知新上任的長官為其求情,不用走了。
他的職位來之不易,是以對這位新任長官也頗為感激,聽趙歡有意以他立為標兵,便是在台上一站,將齊軍的軍法軍紀朗聲背出。
下面許多禁衛兵長對其不無鄙夷,卻不得不對趙歡心生警惕了:“這小子不是那麼簡單,一上來就重申軍法軍紀,這是要立規矩立威呀。”
這時候還沒又後來的“十七禁令五十四斬”那般複雜,但是軍法軍紀也已經十分嚴格明了。趙歡揀了幾條有用的暗暗記下,待這人背完下去,便又是高喝一聲:“立正!”
眾人正等着他的下文,這位新上任的長官卻似乎是忽然就“啞炮”了。
趙歡一句“立正”之後便不再說話,自己在台上站了一會兒,竟是獨自下台到衛兵室中烤火去了。
可憐這些齊軍精銳們,站在冬日寒陽下,演武場上四面皆無遮擋,三九天的朔風吹得人透心發涼。
眾人凍得吸起了清水鼻涕,但是長官明明沒有下令解散,趙歡的幾名親衛也都在台上四平八穩地站着。那“小白臉”更是剛剛才命人宣讀了軍法軍紀,他不下令,你敢走嗎?這不是明擺着往槍口上撞?
台下眾人無不在心裏破口大罵,原來這趙歡才是用“軟刀子”的高手,人家一句輕飄飄的“立正”便能折騰你受不了了。
半個多時辰之後,開始有人不幹了,還是那個來得最遲的禁衛隊長,忽一跺腳,低罵一句“真他媽有病”,便領着幾個親信從隊列中脫離而出。
有了始作俑者,許多個意志不堅定者也動搖了起來,陸續又有十來個人從隊伍中間脫離。這些人無不罵罵咧咧,又生怕自己真會受罰,便又前方百計地想要引誘其他人也出列,對那些老實站着的人不無嘲諷,所安的卻是法不責眾的心。
就這樣陸陸續續已有四十餘人脫隊而出,跑到了一處牆角避風取暖。
這個時候,趙歡從衛兵室中走了出來,那些脫隊的人中有眼力價的忙向回跑去,趙歡卻向向孫奕、黑膚使個眼色,兩人便橫插過去,攔下了想要趁機歸隊的幾人。
但也有十幾個似乎是有恃無恐,慢慢悠悠才重新靠了過來。
“綁了!”
趙歡一聲令下,身旁十名親衛全部出擊,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先將為首的幾人全部制服。
趙歡的聲音還是一入既往的平靜:“方才所念,有令不尊,擅自離隊,該當何罪?”
方才上台背誦的那名禁衛兵長遲疑一下道:“戰時當斬,平時該當……當一百鞭子。”
“好,打!”
趙歡下令,台下之人卻是一陣騷動,多名被綁的禁衛均是高呼:“我等不服!”
“不服?嘿嘿,你黑爺爺專治各種不服。”
黑膚剛把拳頭捏得咯吱作響,趙歡擺一擺手道:“我便知你們不服。好,一百鞭子暫且記下,你們既然不服,我們便來打一個賭,讓我的親衛同你們比試比試,若你們贏了,我當即辭去所任職務,向你們道歉。”
“若是本將贏了,哼哼,那便收起你們的不服,給我乖乖聽令,不然就吃鞭子!”
台下禁衛一聽來了精神,他們是軍中翹楚,比試可是從來沒怕過誰。那些被綁的人更是大聲叫囂着:“賭就賭,誰怕誰?你說賭什麼,角力、射箭、還是駕車,我老齊人奉陪到底!”
趙歡雙腿分開,一腳畫圈踩地,沉心墜馬,在台上紮下一個架勢道:
“好,我要賭的事很簡單,你們現在只需握住手中佩劍,像我一般端橫平持。”
趙歡說著便向前伸直手臂,將換月劍端平與肩同高,說道:“我賭你們絕對無法堅持這個動作一個時辰以上。”
“這麼簡單?哈哈!”台下眾人聞言大樂,嘲笑這位趙國公子真是沒見過世面,豈不知我大齊勇士最以孔武有力著稱?
“預備,開始!”
趙歡一聲令下,眾人紛紛舉劍,他自己則將上衣一撐而下,露出健美勃發的男兒體魄,熱騰騰地冒着白氣,同樣也將換月劍平持而起。
他的身軀經過青龍涎息、扶搖真氣和荊山玉的三重洗鍊早已是脫胎換骨,現在是肩寬臂長,細腰乍背,身上肌肉稜角分明。
由他帶頭,他的親衛幾人便也是均將上衣解去,以強悍的意志和軍人紀律去對抗外界的寒冷。
齊國禁衛未曾想到這看似文文弱弱的公子哥身上竟這麼有料,能親自比試更是大大的有種,心裏便也對趙生出幾分敬佩感覺。
但他們還是覺得自己最後必勝,小小的長劍,最重能有幾斤幾兩?這些齊軍精銳雖不能說個個力能扛鼎,但是平日舉石鎖、背沙袋均是不在話下,還能被這種小事難道?
然而時間還沒過去一刻,便有些人覺得不對了,這手上的寶劍竟是越來越重,從手指手腕,到手臂肩膀無不是酸痛得厲害,漸漸漸漸地,真有些拿不住了。
但看趙歡和他的親衛,卻都還是拿的穩穩噹噹。
等到了時間快過去半個時辰時,眾人只覺得支撐自己的已經不是手臂,卻全然都是意志了。
又過了一刻的時間,許多人手中的劍便開始漸漸搖晃發顫,嘡啷一聲,終於有人長劍落地了,緊接着又是第二個、第三個……長劍落地之聲不絕於耳。
再看人家趙歡,卻是依舊端着長劍一動不動,如果不是他還在眨眼,直叫人懷疑他的真人,是不是已經被人換成了一座惟妙惟肖的蠟像。
趙歡運轉內功,又運用到“意”的境界,直把自己想像成一塊屹立萬年的山岩。
而他對長安十六騎平日的訓練,也向來極其注重紀律與軍人意志,現在與齊軍兩相比較,效果果然體現得淋漓盡致。
黑膚滿頭大汗地舉着長劍,劍尖卻已開始向下偏斜,孫奕凌厲的目光看他一眼,他便又用吃奶的勁兒將劍尖一挑,卻又繼續進入了下落的周期中來。
一秒,兩秒,三秒,一個時辰終於過了。
看台下眾人,長劍掉了一地,趙歡的親衛中竟是無一人的長劍掉落,他自己更是持握得四平八穩。
眾人看向趙歡的眼神已經大大不同,他的語氣卻還是同先前一般無二:“開打!”
“將軍,這人不能打啊,他是后勝大夫的小舅子啊。”這時便有人求情道,卻也是為趙歡着想。
趙歡將兩個字簡化為一個:“打!”
“這個這個,這個也不能打,這是國尉的侄子。”
“打!”
“這是中大夫的妻弟。”
“打!”
“打打打!統統給我打!”
趙歡決然下令,這回不用他的親衛出手,當即便有執法隊出列,四十多人趴成一排,鞭花聲聲炸響,一百多鞭子下去,四十多個屁股被打得皮開肉綻。
打過之後,幾名帶頭的禁衛兵長又當即被他免去職務,趙歡趁機在幾個空缺崗位上安插了數名親信。
趙歡趁熱打鐵又訓話一番,但也知道適可而止,說了幾句之後便讓各隊都帶回解散。
宮衛上下均知道來了一個狠角色,不由得全體大凜,宮中防務的整根弦都繃緊了。
當夜,衛兵室內,十來個不當值的禁衛正在吃着幾塊冷肉充饑,趙歡突然推門而入,眾人均以為其會打發雷霆的時候,他卻命人將不當值的禁衛兵長們都聚集了過來,架起大鍋涮起了羊肉,他們本道宴無好宴,整個吃下來卻滿不是那麼回事,趙歡絲毫沒有架子,全然不似白日那般囂張跋扈,圍着熱氣騰騰的大鍋與眾將一起抹光了膀子,一頓飯吃得熱熱絡絡。
眾人覺得這是新官的三把火已燒過了,然而第二天集結訓話,他又依舊成了那副鐵面無情的模樣。
這般幾日,大家也都摸清了他的脾氣,這位是個公私分明的主兒,私底下你跟他稱兄道弟怎麼都行,可是一涉及到軍務可不敢胡來。
幾日以來,趙歡乾脆留宿在宮城的衛兵室中,天天涮羊肉,又將羊肉穿簽,搞起了燒烤。
尼古拉斯·趙四曾經說過,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一頓燒烤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兩頓。
趙歡如此這般這般,每天半夜輪值的衛兵下夜回來,也都可以吃上幾串羊肉,喝上一碗羊湯,漸漸地又都覺得這位新任長官很有意思,也很夠意思!
就在趙歡恩威並舉,收服王宮禁衛的時候,呂不韋手中的大生意也紅紅火火地鋪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