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第166章 、最複雜的東西
在機艙的舷窗里看着外面的太陽漸漸地沉下山,趙淑嬉的心也跟着太陽一起沉了下去。她乘坐的V22“魚鷹”傾轉旋翼機緩緩的降落在了廣仁縣城遠郊的一個支線機場的停機坪上,家園衛隊前期到達的相關人員和部隊已經將機場清場,現在正在架設電網防禦縣城方向的喪屍,趙淑嬉陰沉着臉走出機艙,看到那些不斷忙碌的手下,心情更加的陰鬱。
本來,即使是軍方人來爭搶“奪食者”的話,憑藉著她派出的人手,趙淑嬉完全有信心從軍方手裏搶走自己需要的樣本,然而她怎麼都想不到,軍方壓根就沒有搶奪“奪食者”的意思,他們的軍事行動竟然是要徹底的摧毀這一珍貴的變異物種。
站在機艙的懸梯前,趙淑嬉遠遠的看着夜色中一片一片騰起的火焰,她知道那是軍方的炮火,這些火焰意味着軍方的計劃已經實施,不管“奪食者”這種變異生物在面對單獨的人類時多麼佔盡優勢,可是在人類發明的現代化遠程武器面前,它們終究只能是靶子。宗遼說必要的話D16戰區的司令長官會使用戰術核彈,趙淑嬉一點也不懷疑軍方的決心,現在唯一的希望是希茨少俠派出去的精英隊員能夠發現一些漏網之魚。
想了一想,不甘心的趙淑嬉又返回機艙,接通了軍方的一條特殊通訊線路,對方在對她的身份進行了核實之後,應她的要求,通訊屏幕里出現了一個年齡與她相仿,穿着技術少將軍服的女人。回想起來,她們的上一次見面幾乎是兩年前的事情了,不過再次見面,不管是趙淑嬉,還是通訊屏幕里的李恩惠,都並沒有和對方敘舊的熱情。
和趙淑嬉難看的臉色比起來,穿着軍裝,額頭梳理得很光潔,簡單扎着頭髮的李恩惠倒是平靜得多,她手裏拿着一個一千毫升的量杯,正在不緊不慢的喝着被子裏的蒸餾水,也不問趙淑嬉什麼,只是靜靜的等對方開口。
“李將軍這麼沉得住氣嗎?”趙淑嬉終於忍不住,一開口就帶有無盡的怨氣,說:“我本來很奇怪你怎麼會對奪食者的存在毫不知情,現在看來,你是知道你們軍方這種愚蠢的行動的。”
“愚蠢?”李恩惠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說:“我們所做過的愚蠢的事情還少嗎?客觀的來說,你們現在做的事情也非常的愚蠢,甚至更加的愚蠢。”
“我不是跟你耍嘴皮子的。”趙淑嬉沒好氣的說:“軍方沒有人比你更清楚‘奪食者’的價值了。它們能繁殖,是目前為止所有的變異生物里唯一能繁殖的,這對我們的‘先驅者’計劃有着至關重要的意義。而‘先驅者’計劃關繫着整個人類的未來。”
李恩惠點了點頭,表示認可趙淑嬉關於“奪食者”價值的認定,但是讓趙淑嬉始料不及的是,李恩惠很平靜的說:“所以它們更應該被毀掉。”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趙淑嬉幾乎要尖叫出來,宗逖那種純粹的武人也就罷了,李恩惠是什麼人?儘管她們並非師出同門,但在國際學術界中,她們都是頂尖的生物病毒專家,彼此儘管沒有什麼交情,但互相都深知對方在病毒和基因工程領域的水準和成就。趙淑嬉現在已經不是單純的憤怒,她甚至有些悲傷的說:“你已經背離了一個科學家的初衷,一個生命的奇迹就誕生在眼前,可你竟然失去了研究的熱情。”
李恩惠搖了搖頭,反問:“我們研究科學的目的是什麼?是讓人類更好的生存而不是毀滅,這場災難爆發至今,我發現我們過去做的很多事情所起到的作用恰恰與這一準則相悖。別忘了,我們人類首先是一種生物,當我們想要凌駕這一本性去凌駕生命的時候,我們必然會遭到生命的報復。夠了,不要再妄圖控制什麼,無限的探索生命的奧秘才是違背科學精神的,為了研究而研究是一種致命的迷誤,不要再錯下去了。”
趙淑嬉慘淡的一笑,說:“你現在想收手了?早的時候你們在幹什麼?如果聯盟要為這場病毒災難負擔一部分責任的話,你們軍方至少也要負一半以上的責任。不管怎麼樣,聯盟研究病毒的初衷是為了攻克人類疾病,而你們純粹就是為了利用生化技術製造出毀滅世界的生物戰士。如果不是你們軍方竊取了我們的研究成果並加以改造,病毒最終未必就會失控。”
李恩惠不為所動的說:“竊取家園製藥的病毒研究,那是美國軍方乾的事情,我這麼說並不是在推卸責任,不過既然大家都是共犯,再去追究對錯早就沒有意義。倒是你們,災難爆發后你們的野心過度膨脹,以你們的技術和經濟實力,本可以更好的協助國際社會重建家園,可你們都在做什麼?公開組建大規模的軍隊,控制大量尚未遭到污染的資源,為了爭奪倖存者不惜與軍方對抗,你要我相信你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人類的未來,但我看到的是你們正利用人類的災難建立自己的體系。告訴我,你的老闆究竟想做什麼?是想藉機打敗人類殘存的秩序,自己當國王嗎?到那個時候,他會給你什麼報酬?送你一個皇家研究院,提供無數無辜的倖存者當你的活-體試驗品?”
趙淑嬉深吸了一口氣,說:“說話不必那麼刻薄,老師的遠大胸襟一般人是理解不了的。坦白說如果他有這樣的欲-望你認為現在還有誰能阻止他嗎?老實說就算他想要當國王,我也會追隨他的,他本身就是人類最寶貴的財富。”她看到李恩惠那種充滿嘲笑的表情,也不想辯解,只是繼續說:“還有,你要搞清楚,我不是在向你請求什麼,而是告訴你,如果你真的還有為人類打算的願望的話,就讓你們的部隊至少保留一兩隻‘奪食者’的活體樣本,即使我最終得不到也無所謂。災難到了這個地步,水源、土壤、空氣都早已被污染,適合人類生存的資源越來越少,變異生物越來越多,倖存者自身也都是病毒攜帶者,這些都是武力根本不能解決的問題,即使軍隊使用核彈把感染者密集的地方都毀掉了,也只能使生化污染再多一層核污染,人類也不可能再回到過去,想要重建家園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夢話罷了。人類只有實現自身的進化才能找到出路,不管你,還有其他任何人是否認可,只有‘先驅者’才能拯救人類,你別告訴我,你還不知道人類現在的出生率是負數!”
李恩惠用手指輕輕的敲着自己面前的量杯,說:“作為一個科學家,你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就是把你的專業知識絕對化了。生命會自己找到出路的,如果我們嘗試尊重生命,而不是試圖控制生命的話,為此,我寧願放棄專業上的好奇心,不再去試圖掌控我們所不能掌控的物種。相反,我們現在面臨的威脅已經夠多了,能消滅一點威脅就消滅一點吧。”
對話已經不能再繼續下去,趙淑嬉關掉通訊屏幕前,看着李恩惠認真的說:“時間會證明我是對的。”
李恩惠聳了聳肩,拿起杯子喝水,顯然也沒有再打算和她交談下去。
趙淑嬉關了通訊屏幕,愣愣的坐在椅子上有些回不過神來,這時她的一個助手走到她面前,說:“剛剛接受到一組數據,本來已經失去聯絡信號的2016小隊又恢復了生命信號,現在已經核實該小隊有一人逃逸,一人失散,另外的八人則出現在了卧牛山的西北峽谷里。”
趙淑嬉對那支發現了奪食者的小隊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她更關注的是希茨少校派出去的“先驅者”小隊,問:“希茨少校所在的位置呢?”
助手回答說:“在距離廣仁縣成15公里處的森林裏,他追蹤到幾個從奪食者攻擊的核心區域逃出來的倖存者。希茨少校認為他們參與了軍方的誘餌行動,希望能從他們身上獲得有用的信息。”
趙淑嬉點點頭,說:“那我們過去。李恩惠說得越是冠冕堂皇,我越是不相信軍方對奪食者毫無興趣,他們不過是為了獨佔奪食者才使用這麼愚蠢的辦法而已。就像那些心理極度扭曲的古玩商,為了保證手裏某件藏品的獨一性,寧可把同樣的藏品毀掉。”
助手看了看趙淑嬉,似乎還想再說什麼,趙淑嬉卻擺了擺手,下了飛機轉而登上一輛越野車,在一隊越野車和步戰車組成的車隊護送下,迅速的向希茨少校所在的位置靠過去。
在途中,她理清了自己的思路,軍方不可能對奪食者視若不見,他們的軍事行動只是為了獨佔資源。這也意味着軍方的行動範圍會遍佈整個卧牛山脈,而奪食者是一種擁有了高度智慧的變異生物,它們不可能會被軍方一場炮火全部毀滅。只要它們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她就相信家園衛隊能從軍方手裏搶到她需要的活的奪食者。
這從宗遼的態度里也可以找到蛛絲馬跡,他的父親宗瀚是什麼人,他這個作兒子的一定很清楚。即使他想撇清與家園聯盟的關係,在軍方體系中站穩腳跟,但他不可能擺脫宗瀚的影響,保留了內部秘線就是明證。不過做足了姿態,旁人也無話可說。
“奪食者”一定還存在,趙淑嬉不認為這是她自己安慰自己。
雖然她一路上收到的信息都讓她不滿,不過當她一頭扎進廣仁縣城遠郊的森林時,她認為這個森林裏就很可能存在“奪食者”的巢穴,這是一種專門研究此類生物的研究者的直覺。其實她這個時候並不是很看重希茨少校所面對的那個女性倖存者,不當她聽到那個倖存者大言不慚的說什麼做人要有自己的驕傲的時候,她就很想知道,當她在那個倖存者體內注入“先驅者”的早期病毒之後,她在死去活來的劇痛中是不是還能說出這麼驕傲的話。
所以她就給希茨少校下了命令,盡量要活捉這個倖存者,即使她的肢體不全也不要緊,反正他們有的是辦法幫她修復她的肢體,重要的是要讓她活着,人只有活着才會感受到痛苦。而她並不像在這裏和一個倖存者過多糾纏,這片樹林裏充滿了異樣的氣息,這使她有了一種莫名的興奮。
“你們的老闆娘臉色那麼難看,”林兮在聽到趙淑嬉丟給希茨少校一個簡單的命令后就匆匆離開,不由得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對希茨少校以及鍾璃珂說:“我可以負責任的說,她是個十足的怨婦。那種臉色,只有被自己所喜歡的人無視才會有,我敢打賭,她喜歡的男人一定是個基佬。”
在這種時候還說得出這種話,鍾璃珂聽了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林兮身上那種略顯弔兒郎當的感覺,和林跡那個猥瑣大叔還真有些像啊,而她忍不住嘟囔着說:“什麼基佬不基佬的,這是一個女孩說得出口的話嗎?”
說完這句話她就聽到林兮的嗤笑,等她抬起頭去找林兮時,她就覺得自己想在看武俠片一樣……林兮竟似乎憑空消失了。
倒是希茨少校那張撲克牌一般沒有表情的臉,對林兮的消失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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