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爭寵的來了

事到如今，本妖豈有說不好的份兒。

仙使大人有命，我的任務就從禍亂後宮變成了幫下凡仙君禍亂後宮。

如今宰相小姐身子裏的那個就是那位比倒霉皇帝還倒霉的女仙，如今的名字喚作素宵。而我借來的這個身子乃是前朝太后。

在驪盧天君之前的國主是位小皇帝，小皇帝即位的時候才三歲，小皇帝他娘——其實也不是親娘——當年的皇后就成了太后，小皇帝死了，太后移居偏殿，仍是太后，不過在前頭綴上了姓氏，稱為陸太后。

那小皇帝死的時候才五歲，皇室里後繼無人，封在南邊的廣寧王就被擁立為帝，是為驪盧天君也。

如今這位陸太后算來年紀不過十八歲，也算是早夭了。想想也是，這陸太后一個青春少女活生生地被擱在皇宮最冷僻的角落裏養老，養着養着就養死了，也不稀奇。

本妖替這殼子的主人感嘆了兩句，打起精神準備干正事，問玄華道：“仙使大人，不知那位翠微元君此刻進來了沒有？”

玄華嘿嘿笑道：“今天剛進來，叫作什麼沈淑妃。你便叫她凡間的名字素宵就是。”

本妖點頭表示曉得。玄華又道：“小兔子你是個聰明的小妖怪，本仙使的意思你聽得可明白？”

這我自然明白，禍亂天下么，少不得攛掇着皇帝幹些殘暴昏庸沒人性的事兒，太微星君怕寶貝徒弟損了功德，那這些事兒自然就得我搶着幹了。

玄華見我十分配合，甚是滿意，說道：“小兔子倒十分上道。既如此，本仙使便多提點你一句，若要行事方便，與沈素宵爭皇帝的寵自然不可少，此外驪盧天君此番下凡是來歷劫的，所以你也萬萬莫要同情於他，不可起憐憫之心，否則倘若壞了大事，後果你曉得。”

玄華仙使一臉肅然，本妖一片乖巧，心中苦逼不已：這是一下子把兩位天仙都得罪了的節奏，我一個小妖怪也不知擔不擔得起。

“仙使大人啊，本兔區區一介小妖，此次雖是奉命行事，可他日與驪盧仙君天上相見，若他怪罪小妖，那可如何是好哇？”我憂心忡忡道。

仙使大人安慰我道：“莫怕。他日重回天宮，本仙使與太微星君自然回護於你，他便是心有不悅，也不能將你如何，你只管放心罷。”

見我仍有猶豫，他又道：“至於你在此間與翠微元君爭寵之事，她此時雖是凡人之身不知其意，待事完歸位，自然知曉你是為她好，你只消在此間將皇帝哄好，莫給她翻身報復的機會就是了。”

本妖瞧着仙使大人正氣凜然的模樣，實是心中惴惴，琢磨一時，小心翼翼問道：“那個，仙使大人，那位翠微元君，當真對驪盧天君無甚心思罷？”

若驪盧天君當真只是一頭熱，本妖硬頂上去將他二人隔開，倒也罷了；可若是翠微元君也有些情意在，我這豈不是硬拆鴛鴦，他日還不被這兩位上仙記恨上？

玄華皺眉想了想，說道：“這個……你自己看罷。本仙使還有要事在身，這就走了。小兔子保重。”

玄華不由分說將我驅入陸太后的殼子內，轉身光華一閃飄然而逝。我睜開眼望着極高的天頂，怎麼琢磨怎麼覺得這事兒不大對勁兒。

迷迷糊糊一覺睡到天大亮，起來揉揉眼睛，依稀想起方才做夢彷彿夢到本妖功德圓滿上界成仙，頓時心情美了幾分。

起來動動胳膊腿兒，立刻就有漂亮宮女上前服侍，這待遇我倒是頭一次享受，暗想難怪凡間人人都想做皇帝，如今只是做個前任皇帝他娘，就是這般奢華，倒也不枉我人間走一趟。

宮女們簇擁着我穿衣梳洗，坐在鏡前端詳着這副皮囊，倒也不錯，畢竟十八歲的大姑娘，怎麼也差不到哪裏去，想想那位宰相小姐，似乎也不比我此時顏色。這般一看，我對於跟上仙爭寵這事兒倒是多了幾分信心。

想那翠微元君，堂堂天仙下降凡人之軀，不知一經雨露恩澤，會不會動了心元？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那位仙君即便對驪盧天君無意，可也架不住日夜恩愛耳鬢廝磨，這萬一當真動了凡心——

我這裏正琢磨着仙君們的八卦，冷不防聽得異口同聲的一聲“恭迎陛下”，眼角頓時一抽，只見鏡中走來的正是昨日那倒霉皇帝，看上別人家徒弟的驪盧天君是也。

我瞥了一眼鏡中自己髮髻還差一綹沒挽上去，尋思着不知是該我給他行禮，還是他給我行禮？然而沒等我尋思完，便見驪盧天君一揮手，眾宮女低頭垂手魚貫而出，偌大的寢殿裏，就剩了我和天君兩個人。

看驪盧天君一臉神詭莫測的神色，本妖心中暗嘆，轉身對他笑道：“陛下昨日新得美人，如今不在天元殿中坐賞美人，卻到哀家這裏來瞧什麼？”

天君不為所動，直勾勾地看着本妖，說道：“你是什麼人？”

本妖心裏咯噔一下，心道糟糕，只怕昨日那老道一句話點破，天君已瞧出來了，當下只能硬着頭皮繼續笑眯眯，“陛下怎地連哀家都不認得了？”

天君淡淡道：“朕與天師昨日乃是頭一次見你。”我被這句話噎住，登時沒了言辭，不料他接着便說道：“當時天師便點破你乃妖孽，斷不可留。”

我大吃一驚，慌忙將戲做起來，楚楚可憐道：“妾身自知生就麗質，難容於亂世，當年入宮為後時，朝中便有人指斥臣妾美貌，乃是禍國之相，臣妾……臣妾實是冤枉。”

我一面擠着眼淚，一面偷瞄天君，只見天君神色淡淡，說道：“你與瑜帝大婚當日，瑜帝便駕崩，繼立的哀帝也沒活過百日，如此說來，此話倒也不錯。”

……

本妖覺着，這驪盧天君被弄下凡來狠狠折騰，定然不只因為那點私情，定是因為他這張嘴。

一面腹誹，戲還得繼續，我順勢一跪，雙手牽着他龍袍下擺，哀哀欲絕地叫喚道：“臣妾薄命，但求陛下垂憐！”

驪盧天君略微垂下那雙琉璃似地鳳眸看我，眼神當真有三分迷醉，俯身扶起我道：“卿可放心，朕自然憐惜佳人。”

天君說著順勢將本妖橫抱在懷，模樣甚是急切。

本妖暗罵了一聲花心蘿蔔，說好的為了人家翠微元君下界歷劫，竟這麼容易便被本妖勾引到手。

本妖旗開得勝。不過今天就要進宮承寵的宰相小姐沈素宵被本妖半路截了胡，估計得記恨上本妖了罷？

罷罷，這些煩心事且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罷。

紗帳一收，本妖捏了個幻身訣，將一個幻身留與天君且去雲雨恩愛，本妖自蹲在帳后角落裏，聽着裏面嗯嗯呀呀一派和諧，想起昨日那老道士，只覺滿目憂傷。

玄華仙使只留了個幻身法給本妖，除此之外，本妖此刻就是一介凡人弱質，既無縛雞之力也無奔逃之力，倘若當真一個不慎栽在那老道士手裏，仙使大人和星君大人定是不管賠的。

一番胡思亂想，卻又想起那位翠微元君下界所投的沈素宵小姐，想來她這時候該進宮了。她既是這一世驪盧天君命定之人，他二人便必然要弄到一塊去，本妖既要與她爭寵，便索性爭得個先，這時候便該想方設法阻止他二人相見才是。

帳里天君對着本妖的幻身正在情話綿綿，不知不覺發了這一時的呆，裏面竟都完事了。本妖嘆了口氣，將訣一收，先應付他去罷。

本妖將訣一收，頃刻移形換影與幻身合一，只聽耳邊天君情意綿綿地說道：“朕與卿合該有此緣分，名份之事且不必憂心，朕自有辦法。只是還不知愛妃名姓。”

這后一句話聽得我一愣，不為別的，實是獨自一個在我那荒山上蹲了許多年，並沒有人叫過我的名姓，我竟也忘了自己原是有名字的。這麼一想便有些恍惚，待得好容易想起來時便不假思索說道：“我喚做淺離。”

說完了，方想起來陸太后定然不叫這名字的，只是也不好改口了。

天君將我名字喚了幾聲，甚是心滿意足，道：“愛妃原是皇后之位，朕自不能虧待於你，只是如今朕已有皇后，只得暫委屈愛妃，且封個妃位罷。”

我聽得天君如此大方，連忙打起精神，嬌滴滴地應他一聲：“臣妾多謝皇上。只是臣妾原是前朝太后，如今做了皇上的妃子，只怕天下人議論……”

驪盧天君微微一笑道：“這個朕自然知道，你且放心，明日朕便對外說陸太后已薨，另與愛妃換個體面身份入宮，這豈不好？”

我一愣，心想這驪盧天君雖註定要做個昏君，腦子卻還不昏，看來若沒有我這禍國紅顏助他一臂之力，他還真未必能順順利利亡了這國。

本妖這裏正想計策，忽聽殿外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亂七八糟地叫着什麼“淑妃娘娘不可”、“娘娘不能進去”，本妖心下一喜——來的正好。

陸太后這宮中下人都懶散得很，皇帝偷偷摸摸來前朝太后宮裏估計也沒帶什麼人，那位翠微元君沈淑妃闖宮闖得甚是順利，皇帝這邊剛一掀床帳，一個嬌柔美人兒已經近在眼前，後面連滾連爬跟着一串宮女太監，此刻正撲通撲通跪了滿地。

本妖躲在皇帝身後偷瞄了兩眼，確實是宰相小姐沈素宵無疑。此刻她一見眼前這情景，想必也是明白了，臉色頓時轉陰。

皇帝卻不認識她，當下龍威一震，大喝一聲：“大膽！此地豈容你胡亂闖入？”龍目一掃地上眾人，“你們都是死人嗎？不知道朕在這裏？”

一群炮灰肚子裏大呼冤枉，叫道：“回稟陛下，淑妃娘娘不聽勸阻，奴婢們實在攔不住啊！”

皇帝一愣，似乎這才想起來他今天有個妃子要進宮來跟他見面。場面一冷，本妖瞧着這機會甚好，當下支起身子露出半張臉來，青絲凌亂姿態撩人，務必讓人一眼就看出是“剛承恩露”的模樣來，嬌怯怯地插上一句：“是皇上新近冊封的淑妃妹妹么？淑妃妹妹不如先回宮，待哀家……哦，待本宮侍候皇上起身，自會去瞧妹妹的。”

滿殿寂靜，落針可聞。本妖說完這番話，才認真看清楚這位沈小姐的模樣，活的沈小姐比死的沈小姐更添了十分的光彩，照得本妖一時兔眼都有點糊了，待到看清那雙眼睛時，本妖只覺心裏咯噔一下，恍神了那麼一瞬，心道莫非是被沈小姐的逼人英氣給嚇出心虛了？

本妖不得不承認，活的沈小姐真是驚艷煞人，本妖自覺憑這一副皮囊的好顏色，也是及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