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只見那跟碧綠鮮嫩的藤條死死的纏繞在這名傭兵手上,無數粉色的細細的纖維狀的東西紛紛探出頭鑽進皮里肉里,那隻手掌眨眼間血肉消弭,乾枯得只剩一層皮,而那些粉色的纖維繼續往上爬。
看起來細嫩的藤條非常的堅韌,另一名傭兵拿着軍刀用力的砍了幾下,還是沒能砍斷,甚至,藤條還分出一根朝這名傭兵探去。
“讓開!”燕素心上前,拿着大劍果斷的用力一劈,好像是砍到鋼筋上那樣一聲脆響,藤條終於崩斷了,斷掉的那一刻,三人迅速後退。
這一刻,燕素心不再抱怨嬴夭讓她帶上這把大劍。
只是即使藤條斷了,那些留在這名傭兵手上的粉色纖維還是不斷的在侵蝕着他的手,傭兵疼得冷汗直冒,額上青筋凸起。
“副團,砍掉它,快,它還在啃我的手!”這種疼痛恍如刺骨般的尖銳,甚至還能感受到這東西在他的血管里鑽行,傭兵驚恐的大喊。
“阿照!”燕素心有點遲疑,她看的出這位兄弟很疼,但是手砍掉了就沒有了,她拿出匕首,試圖刮掉那層纖維。
“沒用的,副團,團長——”
傭兵懇求的聲音截然而至,他咬唇身體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只見另一把大劍乾脆利落的將他的手臂從小臂處斷成兩截,鮮血淋漓,大劍的劍柄處,是嬴夭修長漂亮的手指,眾人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些事情看起來長,其實發生的時間很短,好一些人還沒從藤條會主動食人血肉的震撼中醒來,他們都看到,是那根藤條主動纏上阿照的手的,眨眼間就將其手掌吃得僅剩一層皮肉。
那被斬斷的藤條仍然搖擺着試圖搜尋獵物,可惜獵物太遠了,它還沒長到能觸碰到。
嬴夭拔起大劍背好,狹長眼睛掃了眾人一眼,警告道:“遇到奇怪的東西不要輕易觸碰!”
這棵藤類現在只是初始版本的“魔鬼藤”,剛開始有了捕食血肉的本能,等到末世爆發,那時候完全體的魔鬼藤經絡鮮紅如血,方圓十里之內,活物不存。
所以,他們現在應該慶幸。
賀九神色認真的點點頭,吩咐給阿照包紮止血后,對眾人也命令道:“給我提起十二分精神,接下來會更危險一些,別因為輕視而把小命丟在這裏!”
眾人看着阿照的失去一隻手掌后,臉色慘白的樣子,都將這些話放進心裏,死在與敵人交接上,那是死得其所,但是因為不夠謹慎死在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上,那就跟阿照一樣,太冤枉了。
因為這件事,他們迅速的離開換了另一個地方稍作休息,又繼續前進。
時間悄然過去一天一夜,又是一天清晨。
大雪已經完全覆蓋了整座森林,也沒有停息的意思,仰陵容一群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在林中移動。自從上次接收到信號后,他們就一直前行,路上沒有再遇上變異的動物,植物倒是遇上幾棵,在心裏有準備的情況下,沒有受傷,就是口渴的時候,他們還能胡一口雪,肚子餓,想找一隻野生兔子之類的,真的是一隻都找不到,只能謹慎的在一些植物中找到幾種能吃的囫圇吞下。
白雪悠然的飄落,徹骨的寒冷,他們只能用快速的移動所產生的熱量抵消一些。
前面是一處相對周邊的樹木比較稀疏的一片空地,仰陵容一腳踏進這裏,他敏銳的五感就告訴他,這裏潛在着危險。一路上,這種敏銳的預警,一次又一次幫他們避過危險,仰陵容頓步。
這讓隱在暗處的人稱讚了一聲強大的直覺。
出於對仰陵容的信任,汪欒和其他人都跟着停了下來,警惕周圍。
周圍還是一如既往靜寂,只有雪花在慢慢的飄落。
咻咻咻!
就在仰陵容疑惑這種危機感從哪來的時候,天空中一個個黑點對着他們急速拋落。仰陵容瞳孔瞬間收縮——
“後退,趴下!”
眾人快速的後退幾步,來不及的就原地卧倒,緊接着黑點落地,轟的一聲炸響,爆炸的熱浪掀起漫天的積雪枯枝,巨大的轟鳴聲震蕩整個山林。
待一消停,仰陵容一群人迅速的從把自己掩埋的雪堆里爬起來,就算是已經被炸傷也不容多停頓一下,先退入樹林裏保證不被瞄準再說。
然而緊隨着響起的槍聲,也沒有給他們一絲喘息的時間。
“該死!”隨着幾名隊員中彈的悶哼,不知是誰詛咒了一聲,他們飛快的伸出頭反擊,然而還沒開槍,對方的子彈就先打中了他們隱蔽的樹身,擊落的木屑飛射,在他們身上留下了一些痕迹。
這些埋伏的人,槍法奇准,不比他們差分毫。
“頭,他們火力太大。”汪欒被這群不知名傢伙的火力壓製得一肚子火,心中暗罵,那群國外的傢伙,不都是差不多退完了嗎?
“知道,”仰陵容冷靜的回了他一聲,“我去吸引他們的火力,你們趁機行事!”
“我......”汪欒未來得及阻止,仰陵容已經身形矯捷的沖了出去,“操!”汪欒只能爆粗口,瞄準時機,已有機會便打。
衝擊出去的仰陵容瞬間吸引了大部分火力,然而他移動的速度非常快,身形飄忽不定,瞄準他的子彈十有八/九是落空的,剩下的,都詭異的在擊中他的前一秒被以微妙的距離擦身閃過。
神乎其技的身法,讓對方倒吸一口冷氣,甚至他們這邊的隊員都有幾個失神了一秒,子彈都能躲,這身手還屬於人嗎?
無論誰吃驚,都會有那麼一兩秒的停頓,如此時機,仰陵容抬手趁機連續開了幾槍,對方隱隱有幾聲悶哼。
對方攻勢稍停,仰陵容藉機隱蔽,喘了一口氣。
“他們包圍上來了。”
一直注意情況的安然說道,對方似乎想把他們一鍋端了,環形包抄過來。
後退躲避?後面就是他們剛剛走出的變異高發區,危險不弱分毫,不可能後退!眸中神色一沉,仰陵容立即果斷的朝他們打了個強勢突圍的手令。
接受命令,汪欒、安然,林旭三人立即帶領各自隊員藉助周圍的樹木盲點快速向對方最薄弱的邊緣衝擊。三人在前,隊員在後,成三角形互相掩護突破,而在前面的仰陵容,再一次發揮他非與常人身手,恍如一把尖刀在對方的包圍中刺出一條縫隙。
看着他們強勢的一點點把這道縫隙撐大,一點點的讓包抄的防線變形,遠在後方的賀九眼裏神色狂熱,讚歎道:“一直想見識一下華夏特殊部隊第一人的風采,今日看來一點也不虛,嬴少,我手癢了,先下去了!”話落,賀九跳下樹,正面沖了上去,似乎打算與仰陵容近身交戰。
“團長發瘋了!”燕素心興奮喊道,然後鬼團所有人都也發瘋了似的火力大開,戰意熊熊燃燒。
這群瘋子!嬴夭目光緊隨着賀九,看着賀九一掃俊朗溫和的形象,像只猛虎氣勢洶洶的與仰陵容接近,戰意爆表。而嬴夭的目光,也忍不住放在仰陵容身上——這個人現在比他見過的每一次都狼狽,帽子不知掉哪了,身上的軍裝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那一頭利落的短髮凌亂,上面還有幾片沾着雪的枯葉,唯有那雙眉峰如劍的眼睛,黑白分明,沉靜銳利,堅定不移的緊盯着前方,氣勢一往如前。
嬴夭緊緊抿着唇,這雙眼睛曾經讓他以為,這個人會對他情深不悔,堅定不移,所以他曾經因此而肆意妄為,因此而不斷挑戰仰陵容的耐心。如今情深不情深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上一世,他和他分手,他和魏望一起,而他獨自一人在荒野掙扎生存着,想找魏望報仇,實力不夠,無法接近人類的安全區,想要跟見這個人一眼,也看不到,他能聽到的,看到的,僅是兩人恩愛親密!
高手過招,往往一招分勝負,賀九與仰陵容短兵相接,各自手中的刀刃發出刺耳的銳鳴,激烈爭鋒!終究,賀九輸了一分技巧氣力,手中軍刀偏移了一點,仰陵容手腕順勢借力刀尖抹向賀九的脖子,他的眼中的神色冰涼,彷彿看着死物。
這個人不是嬴夭,只要不是嬴夭,他下死手毫無遲疑!
賀九瞳孔收縮,這一刻死神的刀刃比任何一次都要近,然而他心裏是極度興奮的,一招,才一招他就輸了,這個人強得讓他心顫,然而,這並不代表他會乖乖的把脖子送上去,賀九仰身,快速的躲過那尖銳的刀尖,然而仰陵容步步相逼,兩人又快速過招了幾次,每一次賀九極為驚險的躲過了。
賀九現在還不是仰陵容的對手,嬴夭伸手握住背後的大劍,跳下樹,直奔過去,帶着一股決絕的氣勢,他要變強!要活着!一切阻攔都不能抵擋!
“阿夭!”
帶隊突破的汪欒發現嬴夭的身影,驚訝之下,不可置信的大叫出聲!
和賀九交手的仰陵容動作有一瞬間的遲緩!
此刻,嬴夭的出現,直接撼動了對方兩大人物的心神,他們的驚訝卻無法讓嬴夭停止所有的動作,他手中的大劍,毫不遲疑的向前揮去。
賀九哈哈一笑,趁勢後退,他就看看,這位大校怎麼應付來自情人的殺招,也讓他看看,這兩人誰強誰弱。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仰陵容只是隨意用刀遮擋了一下,嬴夭揮出的大劍,也只被阻攔了一下,劍尖毫無阻礙的從仰陵容腰間穿透過,鮮血迅速將腰間的衣服浸濕。
“大校——”
仰陵容的手下失聲大叫,衝擊越發激烈,然而,所有的動作,在燕素心拿着一把槍“咔擦”上膛,指着仰陵容的頭被迫停止!
“你不躲?”嬴夭眼裏泛着猩紅問。
腰上的劇痛讓仰陵容慘白着臉,呵呵的笑出聲,聲音裏帶着嘶啞,亦問道:“你真的要殺我......”太痛了,被穿透的腰痛,被傷到的心也痛,痛到沒有力氣支撐身體,他手緊緊的抓着嬴夭的劍借力。“為什麼,夭夭。”
“為什麼,夭夭,我愛你......”
嬴夭拔出大劍,蹲下伸手在仰陵容身上摸索,一會兒之後,終於在仰陵容腰間找出一個被血染紅破了道口子的袋子,他手上全是仰陵容鮮紅的血,熱熱的,還有溫度,一滴一滴的從他手上滴落,這個情景,看得仰陵容手下的人心臟抽搐,憤怒到了極致,眼眶發紅。
只是嬴夭彷彿感覺不到一般,他面無表情的在仰陵容耳邊說道:“我愛你,但是愛過了。”所以不是我還不夠愛你,而是愛過了,在那二十年裏過了。
仰陵容覺得眼前都黑暗了,“你恨我,夭夭,從那天開始,就在恨我,為什麼恨?”
為什麼恨?嬴夭推開他的手起身,他心裏有一股狂躁的情緒醞釀得無法發泄,恨你不再愛我,恨你那二十年不在我身邊,恨你和魏望在一起,恨你現在一無所知,我都無法解釋!!!
但是現在夠了,你知不知道已經不重要了。
“仰陵容,我們結束了。”嬴夭冷漠的說道,前世結束,現在也結束,這一劍,算是了結。
“結束......”仰陵容恍惚得已經感覺不到痛,嬴夭說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結束,完完全全的結束......他說的是真的結束,從他的生命中離開。
一股致命的空虛感不知從何處傳來,緊緊的揪住他的心,他想伸出手去抓住嬴夭,然而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嬴夭轉身離去的背影。
不,夭夭。
他想過無數次嬴夭離開他的樣子,是某一天,牽着個女人的手走到他面前跟他說:容容,我喜歡這個女人,我要結婚了,祝福我吧。他一直在做這樣的準備,他的父親曾經罵他說,夭夭喜歡的是女人,你何必把他拉下水,你讓我如何面對他爸爸!
他的父親也曾經跟他說:若是那天他要結婚生子,你就給我死心離開。
他做着準備,從夭夭第一次出軌開始,第一次是被下藥,他很開心,畢竟不是夭夭自願的!緊接着第二次出軌,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無論是被算計還是不被算計的,若是無心,那些女人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有機會爬上他的床嗎?
直到第五次,這個女人是夭夭真正愛過的,也曾經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在他不在的時候,勾引着嬴夭愛上她,利用嬴夭幫助她的家族上位,最後被討厭利用的夭夭知道後分手了。他當時還為此生氣下手對付了這個女人的家族。
這個女人的出現,真真正正的告訴他,夭夭總有一天會牽着個女人的手來到他跟前說,我要結婚了。
但如今,他們結束不是因為這個,也不是他先離開在一邊守候,甚至前一秒,他還奢望着夭夭還會喜歡上別的女人,是因為不夠愛他,他還可以試着再爭取。
這樣的他自相矛盾,是因為無法放棄。
然而現在夭夭恨他,說要結束。
可是夭夭,你可知道,當你第一次說“我愛你容容”,我已經無法停止了,所以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仰陵容沉入黑暗前的最後一抹意識一片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