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洛驍執了酒杯在手中輕輕轉了轉,便笑了,道:“這水不好嗎?”
周參領將酒杯放到桌上,心直口快道:“水有什麼好?沒滋沒味,哪有燒刀子喝的爽快!”
洛驍點點頭,道:“這倒是。”看着那頭臉上露出的滿意之色,隨後又環場看了看其他幾人,緩聲問道,“幾位將軍也是這麼想的?”
錢副將心思不比周參領那般淺,眸子洛驍身上微微一轉,知道他這是有話說了,倒也不輕易接話,暗忖片刻,只是也將酒杯放下了,將視線落到了洛驍身上:“將軍的意思是?”
錢副將這般做派,其餘幾人也似是明白了什麼,紛紛私下裏對視一眼,心中略有幾分惴惴,然後也一齊將視線轉到了洛驍身上。
洛驍前世也來過瑠州,不過並不是駐守,只是出兵援助此處打了一次仗,他不認得其他人,但是對這個錢姓副將卻還是有幾分印象。當時帶領這支軍隊的是朝中一個武將世家的子弟,長得油頭粉面的一個男人,兵書讀的不少,但是行軍打仗卻窩囊得很,帶着整支軍隊吃了不少敗仗。
洛驍前來支援的時候,敵軍已然兵臨城下,那世家子弟卻臨陣做了逃兵,最後還是靠着這錢副將奮勇抗敵,最後才能強行帶着最後一萬將士守住了瑠州的城門。無論怎麼瞧,都不失為大乾一個鐵骨錚錚的血性漢子。
只不過,在那次戰役中,這個錢副將傷到了根骨,直至他班師回朝,之後都未能再同他有所交集罷了。
洛驍看着錢副將,緩緩開口道:“你們可知道前朝戰神盧植?”
其餘幾人面色微有些茫然,錢副將沉吟一聲,倒是點了點頭道:“前朝末代皇帝手下的頭號戰將,號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驃騎大將軍。”
洛驍點了點頭道:“盧植此人,好讀兵書,善戰事,太、祖當初與他對戰,也是幾度膠着,每每談及此人,頭疼之餘卻也不得不鼓掌叫好的。前朝末期頹敗至斯,能在太、祖手中強自撐着久久不敗,武將一個靠的是陳濤,而另一個,就是這個驃騎大將軍盧植。”抿了一口水,“此人一生鮮有敗績,然而,只一敗,卻是幾乎斷送了前朝的半壁江山。”忽而抬眸緊盯着錢副將,道,“錢副將可知此事?”
錢副將微微一怔,隨即似是想起什麼,搭在矮桌上的手微不可查的動了一下,臉上略浮現出一分不自然來。
洛驍將他的神情變化瞧在眼底,眸子微微一垂,繼續道:“盧植好酒,太、祖知曉此事,是以在擬定的攻城之日前,他特地買通了盧植麾下的兩名手下,獻以百年陳釀。夜,盧植與手下暢飲,之後果然醉酒,太、祖趁機發起進攻,盧植慌亂中領軍作戰,然而失了先機又因酒阻礙了判斷,這一戰敗得極為慘痛,使太、祖以此為契機,直接一臉拿下了江南的幾個州縣。而此後,盧植也因為無顏回京面見帝王,自刎於南嶠河畔,一代名將,就此逝去。”
眾人這下卻是俱反應過來洛驍是什麼意思了,這是先頭那件士兵醉酒鬥毆的事還在洛驍心中還沒過去,這會兒憋了勁兒想要整治呢!
只是這會兒人家卻又沒有指名道姓地批判什麼,請了一杯酒,說了一段話,無不規規矩矩、客客氣氣的,叫他們聽着,反而不禁覺得幾分羞慚起來。
洛驍微微看了看四周一圈,而後看着錢副將問道:“副將自認自己比之前朝的驃騎大將軍盧植如何?”
錢副將對視着洛驍,片刻,搖了搖頭道:“我不如他。”
洛驍又將視線偏了偏,看着臉色糾結的周參領,問道:“周參領覺得呢?”
周參領聞言便抬頭去看洛驍,看着那頭雖然臉上是笑着,但是眼睛裏卻清明銳利,氣勢迫人,覺得這事情的發展好像與他想像的有幾分不同。四處看了看,見眾人臉上都收了之前的嬉笑之色,變得微微有幾分難色,不禁撓了撓頭,咧嘴道:“我也不認識這個什麼驃騎大將軍,只不過,連錢副將都說比不得,那我……我就更比不得了。”
這話說的憨直,洛驍聽了也忍不住一笑,他點了頭,又問了其他人,一一得了答案,隨即才又斂了眼神,道:“莫說你們,便是我父親平津侯,翻顧史冊時,也常常說有些地方及不上盧植,”忽而抬眼,道,“那麼,連盧植那樣一位大將一世英名都最終敗在了這一個‘酒’字上,致使英年早逝,那麼在座的諸位,又有幾分信心,能在這些黃湯下依舊冷靜自持,領軍殺敵?”
“既然已經穿上了這一身盔甲入了軍營,我自然相信各位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然而,我希望,若是有朝一日我們不幸犧牲,我們能夠堂堂正正地死於沙場對敵之時,而不是窩窩囊囊地看着滿地因着自己而死的兄弟殘骸而負疚自刎。”洛驍起身將杯子握住了,低沉道,“我接了聖上的虎符,來了此處,我與諸位便是兄弟。我想與兄弟們在一起,替大乾守好這北方的門戶!”
錢副將眼神微微動了動,卻沒說話,倒是周參領忍不住了,起身喊了一聲:“將軍,末將——”
洛驍伸手做了個往下壓的動作,阻止了周參領的話,他舉了杯,微微一笑道:“我初來此地,也並不想讓諸位弟兄記恨與我。今日我言盡於此,其他的事就不再多說了。這一杯我敬你們,只當是多謝你們這些年兢兢業業守在此處,十年如一日護我大乾河山,此後我入了這個軍營,若是有什麼行事不周的,還望諸位多多擔待才是。”
眾人皆站了起來,未曾言語,相互瞧瞧看了一眼,卻都未再端那酒壺,反而是拿起了那個裝了水的酒杯,端了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