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射殺

第4章 射殺

路歇爾趴在床上,迷迷糊糊間做了個夢。

夢見她跟艾因第一次見面。那扇用星辰石密封的門轟然倒塌,細緻精美的紋路眨眼崩潰,艾因帶着一隊聯合軍持槍衝進來,隔着最後那層蛋殼似的保護力量,他平靜地舉槍射擊。

好像自從那以後,艾因的眼睛再也沒有這麼專註地看過她。

如果能再次被他射殺就好了。

被他用寒冷的狩獵者的眼神盯着,位於他瞄準鏡的中央,被紅點鎖定心臟。

然後在他開槍的前一秒,對他微笑,說“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路歇爾翻了個身,夢裏又看見那隻雪白的狼。

這麼年輕,身上充滿了戰鬥的痕迹,孤獨地徘徊在獵食者的視野中。那匹狼真的和她一模一樣,所以她的箭才會射偏。

但是艾因的子彈沒有射偏,他毫不猶豫地將它變成了屍體。

下一次他朝她舉起槍的時候,是不是也不會猶豫?

“路歇爾?”

敲門聲打斷了路歇爾糾纏成塊的夢境。

艾因等了會兒,見她沒有反應就掏鑰匙開鎖,然後直接推門進去。

路歇爾從床上坐起來,把枕頭扔向他:“出去!”

艾因接住了枕頭:“我給你把燈換了。”

參謀長在家也是什麼都能幹的,會做飯會洗衣服會掃地,還會裝電燈泡。

“你拉了電閘嗎?”路歇爾問。

艾因輕輕地“嗯”了一聲,往她的凳子上墊了張紙,然後擰開手電筒,白晃晃的光照亮他不再年輕的面孔。男人活到這個年紀,該懂的都懂了,該沉澱的都沉澱了,被打磨得乾乾淨淨,風吹不動,水滴不穿,一落入艷麗的花草中就直接沉了底,香味都染不上。

路歇爾在床上抱着膝蓋,看他給自己換燈泡,眼神透過那身略薄的居家服勾勒他精幹的線條。

他穿什麼都好看。

路歇爾又盯了會兒,心想,他不穿也是好看的。

幾分鐘后,艾因從她椅子上下來,把手電筒和換下來的舊燈泡隨手擱在桌上,然後把用來墊腳的紙抽走,拉門準備離開。

“我去把電閘拉開,你試試看……”有沒有用。

後面的話沒來得及說,他就被路歇爾抱住了。

在一片黑暗之中。

路歇爾的手緊緊環着他的腰,額頭抵在他脊樑某處,幾乎要折斷他的驕傲。

艾因閉上眼睛,又睜開,最後輕輕地把手覆蓋在了她手上。

她有纖細的骨架,皮肉緊緻,肌膚光潔。艾因可以摸到她分明的指節,還有圓潤的指甲,輕輕地,指尖接觸,神經末梢有過電般的愉悅感。反覆地觸碰,反覆地摩挲,熱量上升,荷爾蒙燃燒,冬天的寒冷溶解在這個漏風的老房子裏。

“這是錯的。”

艾因的聲音在暗中極靜,路歇爾靠着他的背,能感覺到他說話時每一絲輕微的震動。

“錯的。”路歇爾也小聲重複,不知道是怕驚擾了什麼。

她的手開始往下滑,白皙纖細的腕子像蛇一樣解開皮帶,伸進褲子裏,覆蓋在他堅實的小腹上。

在她抵達更下方之前,艾因扣住了她的手腕:“路歇爾,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知道。”路歇爾篤定地說,甩開手走到他面前,把門“咔嚓”鎖死,“你喜歡我。”

周圍一點光都沒有,但是艾因能準確地捕捉到路歇爾閃閃發亮的銀灰色眸子。裏面該有些什麼?得意忘形,張狂高傲,孩子氣的殘忍天真和異常成熟的不潔蠱惑。

“你喜歡我。”路歇爾一字字緊逼。

艾因凝視着她,不說一句話。

任何一句話都會讓他落入下風。

他想起收養路歇爾那天,她穿着襤褸的囚服從絞刑架上走下來,銀白色長發拖曳在充滿血污的地上。她一直在看他,背光,俯視,身上的一處處稜角沒有被磨平,反而被磨得錚亮,閃爍着光,刺穿視網膜,一直扎進他的大腦皮層,還在裏面炸碎成千萬片。

“烏合之眾。”她好像是這麼說的,也可能是“垃圾”或者“渣滓”。

艾因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他覺得那段記憶被路歇爾灼燒得有點模糊。

他脖子上一痛,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路歇爾在拽他領帶。

“艾因,你喜歡我。”路歇爾想讓他低頭,這樣她才能夠到嘴唇,最不濟也要夠到喉結。

艾因跟她搶領帶,不知道是被勒的還是怎麼樣,呼吸比平時急促一點。

“所以這是錯的。”他說。

路歇爾氣得咬牙切齒,差點就要大吼“別說話,吻我”,這時候艾因一低頭把她抱起來了。她還在想,今天遊戲難度不對啊,這麼快投降不像是他的作風,然後就聽艾因嘆了口氣把她扔回床上。

“你怎麼不穿鞋。”

他退後一點,重新整理好領帶,系好扣子和皮帶,臉上沒多少表情起伏。

周圍黑咕隆咚的,路歇爾又急着攔艾因,哪裏管得着這個。房間裏沒地毯,冬天地上很冰,而且路歇爾也沒點壁爐。剛剛不覺得,現在反應過來,半截身子都涼透了。

“你怎麼這麼難對付?”路歇爾問,反正性緊張都這麼強烈了,好好上個床不行嗎。

艾因頓了會兒說:“你晚上想吃什麼?”

“只要是肉類就行。”路歇爾的注意力很快被轉移走。

艾因去做晚飯了。

路歇爾一個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氣氛到晚餐結束都很沉悶。

艾因公務繁忙,這次是剛從白鳥座回來才好不容易能放兩天假,但是放假不代表他沒事做。

過完年又要改選,到年末首都附近幾顆行政星的大佬們都開始活動起來了。

行政部門跟軍方關係一直也就普普通通,但是能坐到那個位置的人不可能沒有軍隊背景。所以改選不僅意味着行政系統內部變動,有時候也意味着那些個軍閥的轄區也要發生變動了。

看年前的種種跡象,這次最容易被樹成靶子的就是新西南總督,不知道艾因會拉他一把還是推他一把。

蘭德是所有總督中最標準的鴿派,他以前還支持過立憲制,覺得讓路歇爾當個女皇也不錯,不給實權就行了。而艾因作為戰時聯合軍元老,現在的參謀長,很少在激進派和溫和派中有所偏向。

總之就是一句話,他拿的什麼主意沒有誰知道。

路歇爾覺得是時候吹吹枕邊風了,鴿派當道她的日子也好過些。她決定暫時放下一整天又憋屈又不快的心情,再試他一個回合,如果他還磨磨唧唧,那……那她也沒辦法。

她合上《政治理論基礎(新編)》,蹬着毛絨拖鞋就跑去艾因卧室里。

枱燈很亮,窗戶似乎開了條縫,因為窗帘正微微拂動,時不時漏出點街燈的暖黃色光芒。艾因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書桌後面看文件,而且在整理桌子后的兩個大書架。其實他有個獨立的書房,但是那邊也擺了幾個書架,塞一起太擠就挪來了卧室。

路歇爾對書一直沒有什麼興趣,也不太關心他在那上面放了什麼。

“有事?”艾因背着身子,從書架玻璃窗的反光上看見了她。

路歇爾腦子裏不知道怎麼想的,忽然冒出一句:“借你浴室用一下。”

主卧有個浴室,走廊盡頭還有個浴室,區別就是主卧比走廊多了個浴缸。

艾因從高處抽出一本書,回頭掃了她一眼,也沒有拒絕:“我去給你拿睡衣?”

路歇爾往自己手裏看了看,借浴室是臨時起意,衣服毛巾這些她什麼都沒帶。

“啊?好。”她用力點頭。

艾因把那本書重新擱回去,趁這個機會,路歇爾看見了書的封面。

“那是我的。”她不可思議地盯着它精緻又古老的封面,照理說這種東西應該已經被燒乾凈了。

艾因點點頭:“我從審核委員會帶回來的,但是你不能接觸它。”

路歇爾內心有些不屑,這間房子裏根本沒什麼是她拿不到的。艾因從來不給東西上鎖,也很少防備她,就連軍機文件都是唾手可得,只不過她沒興趣罷了。

她拉開浴室門,進去之後過幾秒又探出頭:“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房間裏安靜了一會兒。

路歇爾的目光撞進艾因的黑眼睛裏,彷彿穿過礁岩的船,沒有船錨,沒有航向。那個男人可以掀起風浪顛覆她,也可以亮起遠燈指引她。

她不在乎。

乘風破浪,一往無前。

時隔一年,艾因第無數次地意識到她是不可控制又不可理解的。

“好。”

他點頭,解開領帶,和外套一起掛在衣帽架上。

這是錯的。

艾因不得不承認,他一直在這個問題上犯重複的、不可饒恕的原則性錯誤。但是他也同樣得承認,他喜歡這樣的對話——“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好”。

他朝路歇爾走過去,拉開門,撩開她的頭髮,輕吻她的額頭。

路歇爾眯起眼睛,舌尖舔了舔唇角:“我不敢相信你居然答應了……”

這是一場生存戰爭,或許險象環生,但是只要艾因還在她控制範圍內,她就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艾因是沉默的,他把路歇爾往裏推了一點,然後反手鎖上門。他將手按在路歇爾的腦後,修長的手指深入她不安分的灰色捲髮,一點點收緊,這樣的力道讓頭皮興奮地刺痛起來。

吻從額頭一路到鼻尖,嘴角安靜地落到嘴唇上。路歇爾急迫地打斷他沉穩的摩擦,張嘴露出犬齒就咬了他一小口,然後借他舔唇的機會撬開他的唇齒,整個人像蛇一樣纏上去。

“很急?嗯?”

不知道過了多久,路歇爾感覺有點窒息,艾因略帶喘息的聲音把她重新拉回現實。

真的,那個“嗯”她可以玩一年。

【不和諧過程已刪】

歡愉是片刻的,早晚有一天所有的後果都要追上他,讓他償還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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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王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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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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