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在這種趨勢之下，聲討葉君耀的群眾逐漸增多，甚至連他們的父親葉梭都有所耳聞。有關於葉家的聲譽，就連忙於戰事的葉梭都被親戚請出面，動用了葉家的關係，才勉強把輿論壓了下去。
可與應家談好的婚事，自然也就吹了。應翱是獨生子，自小嬌生慣養。他一開口，那個老來得子的父親自然是什麼都肯依。
葉梭特地與葉君耀通訊過一次，這位歷經風霜的上校第一次，沒有用微笑看着葉君耀。以他的閱歷，自然知曉那些風言風語說的是真是假——畢竟是從應翱手中流出來的，如果是假的，他早就以造謠罪逮捕了那家媒體。
失望的葉梭看着現在頹廢的大兒子，終究是嘆了口氣：“你們的關係沒有必要這樣。”
葉君耀自從葉君衍贏得排位第一以後，就再也沒有從房間裏出去過。也根本不敢碰聯絡器了，現在那上面一打開就是一本星際髒話編集。他也很久沒有洗過臉了，現在臉上臟污一片，一點也不像之前那個注重外表的白蓮。聽見葉梭的話，他原本無神的雙眼流露出一絲怨恨的光芒。
被葉梭捕捉到了。這位不甚盡責的父親擰起粗濃的眉毛，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充滿威嚴：“你恨我？”
房間裏的氣氛頓時凝固了。葉君耀緊張地絞起了手指，甚至沒有抬頭看父親一眼。葉梭也不催促，等他自己說話。
終於是受不了這無形的壓力，葉君耀抬頭，第一次把自己的心聲告訴了葉梭：“你為什麼要娶那個叛徒！她的兒子自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都是過來跟我搶東西的！要是沒有他們母子，我現在應該舒舒服服的，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
乍一聽見大兒子的心聲，葉梭簡直不敢置信！那個以往溫柔、謙卑的乖孩子去哪裏了？原來他內心一直在怨恨？
葉梭身為上校，一直戰鬥在與河外星系的第一戰線。真的很少有休息時間，所知道的事情大多只是通過機器管家，偶爾跟兒子們視頻，了解一下近況。葉梭攢起身為家長的威嚴，怒斥葉君耀：“夠了！你的想法都是錯的！你不需要再在聯邦學院讀下去了，我會為你找心理醫師的，可能全封閉式軍校更適合你。”
葉君耀聽了前兩句還想反駁，但聽到後面大驚失色，他可不想進那裏！什麼都要被管着，簡直是噩夢！“不要！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會了你相信我——”
葉梭沒睬他，單方面切斷了通訊。葉君耀見葉梭已經決定，大叫一聲泄憤似地把通訊器扔在牆上，砸碎了！機器管家聽見聲音，敲門詢問，也被他大喝一聲“滾開”。
他要失去一切了，應翱，名利，地位……現在連自由都沒有了。
而葉梭在處置完葉君耀，轉頭又來找葉君衍，這個已經名聲鵲起，就連軍部都注意到他的小兒子。
接到葉梭通訊請求的時候，葉君衍正在請客——李觀蕭這個傢伙，之前在付賬的時候，葉君衍只不過說了句場面話！他居然真的沒繼續爭！小地球人的心都是塞的！
並且已經連續三天了，一直都是他請客！夭壽啦！錢包的減肥很成功！
在某個高級會所的頂級包廂內，葉君衍愁眉苦臉地看着基友少年，點了辣么多肉！居然不點素的！真是太壞了！他湊近李觀蕭的耳朵邊嘟囔：“我不吃肉了，吃素有益身體健康的，你也少吃點肉。”
李觀蕭一手指戳在他額前，拉開兩人間的距離——這傢伙的氣息吐到他脖子上，並不能把持的住。然後凝視着黑髮小動物的臉，感嘆：“你真是承擔了太多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特殊。”
“……啊？”葉君衍握住那根手指，強制性地扳下來，“雖然你說的很隱晦，但我知道你在誇我機智又厲害，沒辦法。”
“不，你想太多了。我想說的是小怪獸吃素，這很奇葩。”李觀蕭眼神莫名地收回手指，合上菜單，交給一旁等候着的侍應生。在看到她走之後，目光轉向了已經要炸的葉君衍，滿意地補充，“要知道，一般的星際巨獸只有老年，牙齒掉光了才會吃素——但如果有人餵食軟一點的肉類，它們也不會拒絕。”
葉君衍本來想噴回去，但覺得這種時候說髒話，又太失風度了。於是他理了理衣領，破罐破摔地回答：“那你來投喂我啊！我也不會拒絕的！”
李觀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遲疑道：“你不會咬我吧？”
“……那個字你別分開讀，我會的！”葉君衍呲開一口小白牙。
早晚刷兩次，沒有蛀牙，不就是為了這種時候報仇雪恨？
被李觀蕭敲了腦袋，不得不閉嘴了。葉君衍正想着怎麼樣才能反擊一次，通訊器突然響了。他本來只是隨意掃一眼，看到上面顯示的名字之後就尿了——葉梭！
便宜老爸！不怎麼關心的，上次還要他學習葉君耀的倒霉爹爹！
一旁的李觀蕭見他突然面部表情抽搐，皺眉問：“怎麼了？”
“沒事，我去下廁所。”葉君衍搖了搖頭，拿着通訊器推開房門。在指路機械人的殷勤指導下，走進了廁所隔間，在那裏莊嚴地第二次會見了父親大人。
接下視頻通話的時候，葉君衍特地把腦袋蹭的特前面（……），唯恐被發現在廁所又被罵一頓。
葉梭也的確嚇了一跳，小兒子的大頭驀然佔據了整個頻幕，也是蠻恐怖的一件事。不過畢竟是有閱歷的人，他咳嗽一聲，努力想表現的溫柔一點，只可惜失敗了：“你和君耀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葉君衍怔了怔：“……哦。”
“我已經懲罰了他，他會被送往全封閉式軍校教育，你可以放心了。至於你……”葉梭說到這裏停頓了片刻。他跟葉君衍之間的關係其實還沒有與葉君耀那般好，現在想展示一下父子間的溫情，也顯得非常生硬，像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做的不錯。”
恩，不錯。葉君衍點點頭。他這麼努力，甚至打下孫志遠，獲得了排位賽的第一，在這位父親眼裏，也只不過換來一句“不錯”啊。
葉梭梗着脖子繼續：“接下來的比賽，也要繼續加油。你入伍的事，我會跟軍部協商的，你不需要擔心。三大傳奇戰艦列隊不可能初次就進，中小型艦隊我還是有點話語權的。”
“好。”葉君衍也只能這樣回答。
雙方明明是父子，卻比陌生人還尷尬，都無話可說。葉梭也不可能像個婦人那樣對小兒子噓寒問暖，在說完對葉君衍的安排之後，只僵硬地翹了翹嘴角，就掛斷了視頻通訊。
這個一閃而逝的笑容，甚至沒有被葉君衍看到。
結束了跟兩個兒子的視頻，葉梭感受到了父子之間的隔閡。在這簡短的休息時間裏，葉梭疲憊地倒在了柔軟的椅子上，按住了太陽穴。
這難得的時光也不過片刻。
突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戰艦上的休息室門口，通報聲響起。葉梭一瞬間整理好所有面目表情，所有情緒內斂成了那個毫無感情的軍人：“進來。”
艙門緩緩開啟，已經跟隨他將近兩年的女助手走進來，手裏端着一杯熱茶，放在了操縱台上：“打擾閣下，我給您泡了一杯拿手的家鄉特產。”
“謝謝，緹娜。”葉梭點頭向她致謝。
女助手看着自家上司，停頓了一會，有些遲疑地開口：“閣下……您遇到了什麼麻煩嗎？”話剛出口，她自知失言地捂住嘴巴，“對不起，我多嘴了。”
葉梭並沒有計較助手的失言，他沉默片刻，用指尖點着操縱台問：“緹娜，你覺得我是個好的上司嗎？”
女助手驚訝地看見了自己那個嚴肅威嚴的上校頭頭，在那一瞬間渾身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頹喪氣場。她想做點什麼，趕緊點頭：“當然，閣下，您是我跟過的最出色的上校。很多人都羨慕我能在您的身邊。”
這句話是發自肺腑。
葉梭像被安慰了似的拍了拍助手的肩膀：“去休息吧，馬上又要啟程了。”
緹娜不太明白葉梭之前那句問話的意義，不過服從是她的首要職責。女助手行了個禮，帶上了休息艙的門，留下葉梭一個人。這位上校端起助手的茶，嘗了一口，真是一如既往的難喝。
不過感謝她，能夠認同自己。
他知道自己是個不合格的父親，但確是個出色的軍人。在他麾下的戰艦隊，已經是聯邦數一數二的傷亡不多了。葉家能夠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家族，混到的將軍之下，除了跟將軍關係好之後，也是靠家主打拚出來的。
付出的代價就是家庭的破裂，父子關係的疏遠，乃至惡化。
可他不後悔。人的一生，大概只能費心扮演好一個角色。只這一個，就足以耗費他所有的心力了。
……
葉君衍腳步鏘鏘有聲地回到之前的包廂。他剛推開門，一直在考慮要不要跟過去的李觀蕭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默默看着莫名有些激憤（？）的小地球人啪嗒一聲坐在沙發上。他從桌上那堆食物里挑出一根類似於燒烤的玩意，用叉子一叉，送到葉君衍嘴邊：“吃。”
葉君衍有點感動地看他一眼，嗷的一口吃下了。很香！他邊嚼邊問：“這似什麼？”腮幫子還鼓鼓的。
“你的同類。”李觀蕭放下手中的叉子，好整以暇地換了個姿勢，欣賞葉君衍的反應。但讓他失望了，葉君衍非但沒有把食物噴他一臉，反而淡定地繼續嚼，最後喝了一口飲料一起咽下去了。
金髮皇子嘆口氣，他握住小怪獸的下巴，把對方整張臉轉向自己：“怎麼了？”
湖藍色的眼眸像陽光照射着的大海，分分鐘要把人給拽進去溺斃了。
葉君衍拍開李觀蕭的手，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反問道：“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說。”
“三大傳奇戰艦列隊是什麼？”
“……這就是你的問題？一個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常識？”李觀蕭無奈地端起面前血紅的末代侯爵，他用復古的高腳杯遮住了眼睛，世界變成了血紅。他以一種給小孩講故事的語氣說：“菲格列特號、裂天號、馬斯加圖號。三架傳奇機甲，統率着三支艦隊。”
“他們中/出了一個叛徒！裂天號這名字的畫風不對啊！”葉君衍驚愕地道。
“它的主人是個狂熱的古中國粉絲。你問這個幹什麼，想加入？”李觀蕭姿態優雅地抿了一口特殊調製的雞尾酒，放回桌子上。帝國未來的繼承人比起平時的一絲不苟，這時候顯得有些過於放鬆。半敞的上衣露出了小半結實的胸肌，沾過液體的薄唇相當性感，如果有個女性在這裏，大概已經撲上來了。但對着葉君衍，真的是浪費了。
葉君衍搖頭：“只是了解一下未來戰友的訊息。”看着基友投射過來的眼神，黑髮少年特別興奮加傲氣地打了個響指，“我會成為第四大傳奇戰艦列隊，才不要加入它們。”
他原本想等着基友震驚的表情，再好好建立一下自信。但李觀蕭的反應讓他失望了——對方只是拍拍他：“加油。”
“你這是把我當小孩哄呢吧？”葉君衍橫眉冷對他。
“沒有，我相信你會成為第四大傳奇的。”李觀蕭湊近了他，近到都能數清對方几根睫毛的距離。悅耳的語調被特意壓低了在葉君衍耳畔響起，整體都像在念詩，“我相信你的未來會如星空般遼闊，你會成為活着的最大傳奇，而你說過的都將成為現實。”
李觀蕭的眼神看上去特別的溫柔，說到最後，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對方的額頭。非常輕柔的親吻，像羽毛拂過水麵，不驚起一絲波瀾。
太……特么蘇啦！你拿錯劇本了大兄弟！你應該左轉去隔壁瑪麗蘇劇組的！
葉君衍已經炸了，他竟然臉紅了！天啦擼！基友真是泡妞高手！他甘拜下風！
“你要追妹子也別拿我當實驗對象啊，”小西紅柿趕緊拍拍被親過的額頭，捂着就不放手了，“我信你了，你說什麼我都信了。”
李觀蕭轉頭冷哼一聲：“我沒有追妹子，倒是你，青梅竹馬可能處的很開心？”
“處個屁！別把我和應翱說的那麼噁心好不好？”又被提起那篇倒霉的報道，葉君衍的注意力一下子就來到了別處——葉君耀的真面目被揭露，他當然很開心，原主人也算沉冤得雪了。但那篇報道把他和應翱寫的太噁心啦！什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就差寫個“兩情相悅”了。不懂成語就不能別亂用？
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這種報道，李觀蕭都會變得怪裏怪氣——又來了。葉君衍看到基友露出了特別諷刺的微笑。每次他露出這種表情，都意味着他要開始讀一段有關評論了。
也不知道他為啥要去看？這不是虐別人也虐自己嗎！
“葉君衍跟那位青梅竹馬的感情非常深厚，兩人經常一起玩耍，甚至熟悉到對方每一個表情，接下來要做什麼都一清二楚。那名不肯透露姓名的應先生暗地裏透露，至今，兩人仍舊保持着聯絡。”
這段煞筆報道從李觀蕭嘴裏說出來，有種說不出的羞恥感。而且！帝國二皇子沒事情幹了嗎？居然背這玩意？他不是讀的！這傢伙是背出來的！
當葉君衍表示希望基友少年去尋找一些其他事干，如果沒有，他可以提供一些事——比如模擬他的字跡給粉絲送簽名卡片之類的——的時候，李觀蕭一攤手：“我只是看了一遍，就忘不掉了。”
一副過目不忘怪我咯的樣子。
當然怪你啊！不然怪我嗎？誰叫你比主角還機智的？就不能愚蠢一點有點當配角的自我修養？
葉君衍氣的牙痒痒。哪怕他一直否認跟應翱的關係，李觀蕭都彷彿陷入了魔障，這種報道都要拿來看一看的。他天天跟這傢伙呆在一起，哪裏有時間去跟所謂的“青梅竹馬”單獨約會？但李觀蕭每次都不相信的樣子，葉君衍天天解釋個幾百遍都煩了，於是這次他乾脆一橫心：“沒完了還？那我就是跟他保持聯絡了，我之前的話都是騙你的，他就是我的親/密/愛/人，你來打我啊！”
李觀蕭當然沒打他，只是認真地看着他，三秒過後，摔桌走人。
醋大發了。
——葉君衍一開始還沒覺得事情有多大，直到發現李觀蕭是真的生氣了才發覺事情大條了。
你說這叫什麼事？報道是李觀蕭自己要念的，我否認了嘛還繼續念，我承認了嘛又摔桌了！這還能不能一起當小夥伴了？——葉君衍氣到半夜，連從高級會所里打包回來的食物都沒吃下！最後吭哧吭哧翻出通訊器，給已經遠在前線的何逸飛發去問候短訊。
白天被左丞相操勞了一天，半夜還得應付一位小祖宗，何逸飛也想知道這叫什麼事？但機智的他早已經洞悉了自己為毛會被二殿下給派來前線。面對葉君衍的情感問題（？），他再怎麼困也要打好基礎，戴罪立功。
然後葉君衍在兩分鐘之後收到了來自帝國前線的回復：“二殿下只是吃醋了，沒事的，你多賣個萌就好了。”
葉君衍運指如飛：“吃什麼醋？為什麼要我先認錯，明明是他老是陰陽怪氣的，你不知道那篇文章讀起來有多麼羞恥play！”
二殿下好像還沒有挑明的意思？那自己還是不要多嘴了？免得又被那個瑕疵必報的上司給記恨。於是何逸飛趕忙轉了風向，回復：“這個，他只是嫉妒你說有關係比他好的同伴。這是他把你當好基友的體現。還有啥文章啊？能給我讀讀看不？”
何逸飛也是心癢難耐。前線這倒霉地方，消息緩慢，平時有左丞相壓着，他也不好玩弄通訊器。對主星發生的一切都快雙眼一抹黑了，也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後，小情人在晚上有木有寂寞空虛——反正他是特想念主星的一切！
葉君衍果斷捂住黑歷史：“不能，你早點睡吧，前線應該挺苦的。”趕緊跟何逸飛道了晚安，小地球人關掉通訊器，躺下，打算強行沉眠。
留下無助的何逸飛，他還沒把最要緊的事說出來！千萬不能這時候跟二殿下鬧彆扭啊——趕快和好，他還指着靠小君衍這裏脫離魔爪呢。
就在葉君衍的房間裏陷入黑暗將近半小時后，燈突然亮了。
穿着兔子睡衣的黑髮少年放下牽引枱燈的手，瞪着一雙因失眠而無神的眼睛，下床，拆開打包的特級食物，吃了起來。
……
而今夜，失眠的肯定不會是葉君衍一個人。
一區，有一棟別墅通夜亮着燈光。
在這棟別墅的機甲室，有一架墨綠色機甲狼狽地倒在了地上。操作艙打開着，鑽出一個汗淋淋的腦袋：“我要死了。”
正是之前跟何逸飛一起的白衣男子，現在衣服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已經變黑了。
另外一架機甲動了動，李觀蕭吐出兩個字：“繼續。”
白衣男子——鄭偉建突然特別想念何逸飛。要是何逸飛還在的話，這種差事倒霉的都是他！不過對於已經投誠給二皇子的他來說，二殿下的命令就是天。
於是他爬起來，不哭，繼續一個衝過去-被打飛的過程。
而李觀蕭一生氣，倒霉的肯定也不會只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