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好像任冬眀的血讓他更加亢奮了,兩旁的護工都已經有些摁不住他,任冬眀站起身,被隨後趕來的王影往後拽了一把。

護工已經為那個看起來躁狂症發作的男人重新戴上了口塞和面罩,王影蹲下身,左手掰過他的脖子,右手執着針管,利落地刺入靜脈,推完了全部藥液。

白棟在樓上看着,暗暗驚心,那絕對是大劑量。

那個男人在昏睡過去的前一刻,似乎都在狠狠瞪視着任冬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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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入院的病人名叫霍川,被確診為雙向障礙(既同時有躁狂發作和抑鬱發作)和反社會人格。

他被送入病房后就再沒動靜了,王影那管鎮定劑,足夠他睡上一整天。

午間休息的時候白棟路過了他的病房,往裏面看了一眼,那個人睡着的模樣倒是意外乖順,看上去莫名純良,讓人很難將他與滿嘴是血的樣子聯繫起來。

白棟一個人默默到頂樓吃午飯,說起9號樓的食堂,確實又是一處讓白棟覺得意外的地方。9號樓的內部設施和裝潢都十分上得了檯面,實在不像一個剛剛開始發展旅遊業尚不發達的小鎮所設立的療養院,病房、娛樂室、治療室和醫生的辦公室都面積寬敞採光良好,而食堂也區別於主樓那邊一溜快餐桌的用餐場所。長桌上加熱着自助餐,菜色豐富,每張方桌上都鋪了素色的斜紋桌巾,好像擺一支插了玫瑰的玻璃瓶就能充當約會場所了。

這些是提供給醫生的,像陸烏那樣的簡餐,似乎是從廚房小灶送出的。

白棟拿了幾樣菜,正準備找位子坐下來的時候,他看到了坐在窗邊吃飯的任冬眀,猶豫了下,還是走過去了。

“可以坐這嗎?”

任冬眀抬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將桌上的杯盤挪了挪。

“工作還適應嗎?”任冬眀喝了口茶,隨意問道。

“好像也沒什麼可適應的。”白棟卷着碗裏的炒麵,“我的工作蠻簡單的,就是圍着陸烏轉。”

任冬眀笑了笑:“好像不太滿意?”

“沒。”白棟不自覺地咬了下嘴唇。

任冬眀看着他,放下了茶杯,說道:“並不是你得不到重用,你應該也看得到,咱們樓里的醫護人員也沒多少,大家各司其職,氛圍平和也沒出過什麼事兒……啊陸烏逃院那是常有的事,反正他就愛弄出大動靜,他算是9號樓比較難管的病人了,你管好他也算是個大任務了。你們年輕人剛出社會,大概還抱着些遠大志向,但精神病醫師這一行,沒那麼刺激。”

他說完,站起身來敷衍似的拍了拍白棟的肩膀,正要走,白棟急忙叫住他。

“樓長,我……”

任冬眀看上去並不是多有耐性的人,從第一次在陸烏的病房裏與他會面白棟就看出來了,所以在任冬眀蹙着眉扭回頭的時候,他也顧不得囁嚅,直接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去看看新入院的霍川病人,我大學時候有專攻過這類病例的課題,我聽過一些他的事情,我想……”

“你聽說了什麼?”任冬眀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神情也變得特別恐怖。

白棟第一次維持不住淡定臉了,他甚至有點想吞口水:“聽說了他虐殺酒吧女的案件……”

任冬眀的臉好像被凍起來了一樣,他冷笑着講話的時候,那張臉就像被強行解凍似的出現裂紋:“看來他們都太閑了,不把心思花在照顧病人身上,對着你這樣的毛頭小子倒是很有精力嚼舌根。”

白棟不敢講話了,任冬眀看向他,語氣輕描淡寫:“你說你專攻過這類病例,那挺好,把陸烏安排給你挺合適的,你回去好好研究他,別再對自己管轄範疇外的人操心。”

“陸烏?”

“反社會人格,陸烏可是把自己的親媽殺了的傢伙,還有人比他更反社會嗎?”

任冬眀說完便要走,白棟條件反射地拉住他胳膊:“陸烏有跟我坦白過這件事,他對自己的行為並沒有明確是意識,他忘了他到底有沒有做過殺害自己母親的事。”

任冬眀厭煩地甩開他的手:“呵,失憶?虧他說得出口,也不嫌跌份兒。別搞笑了,當初那件弒母案弄得滿城風雨,他可是對着新聞記者笑,一邊說要吃巧克力一邊坦白他是怎麼把他媽摁在浴缸里的。”

白棟腦子有點發懵。

“當初那件事影響太過惡劣,後續報道都被壓下來了,而且是發生在鳳棲鎮這種小地方,也傳不出去,但是9號樓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你新來的,他只不過是想逗你玩兒。”

任冬眀看着白棟劇變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些語氣:“作為精神病醫師被病人牽着鼻子走,這種低級錯誤不要再犯了。你的工作是陸烏,這句話你大概沒當回事兒。”

白棟沒說話,他在回想上午跟他說那些話時的情景,窗外的雨聲,少年真實而悲哀的情感流露,或許自己最大的錯誤就是,剛剛當上醫生的他,並不能真正理解,病人對於自己是怎樣的角色。

他抬起頭的時候,任冬眀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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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棟在午飯過後,走進了9號樓身後的花園。

白棟和姜一帆第一次造訪9號樓是在晚上,並沒有看清叢生的雜草後面修建了花園,挺大的一塊面積,跟樓身隔了一段距離,有西洋噴泉和鞦韆,攀了枯萎花枝的迴廊。

由於樓體背山,後花園呈現緩坡弧度,隨處可見階梯,正面看來,像一片花園的俯視圖,鋪在了山坡上。

這讓白棟想起了空中花園。

這裏在春天必然是處精緻小巧的景觀,也是9號樓所有病人每天愜意的限時放風地。陸烏跟白棟說過,有個病人想要療養院在這裏裝些健身器材,但是陸烏不準,說那些老頭老太太的平民玩意兒五顏六色,簡直毀氣氛。

“這棟樓和這花園,就像掉在這座粗陋後山上的一塊人工玻璃,不倫不類,但挺漂亮的,她已經夠違和了,所以別再拿塑料來跟她混在一起。”當時陸烏這麼說,惟妙惟肖地像在念文藝片里的台詞,說罷他對着白棟擠了下眼睛:“我喜歡玻璃。”

而白棟在午後的放風時間,在這裏找到了陸烏。

有人說他曾經是連環殺手,全國通緝了三年才落網,警察在一間定製服裝店找到他,當時他正在製作一雙手套,用人皮。

有人說他早先是小紅了一段時間演員,為了扮演患精神病的電影角色,入戲太深而發瘋。

也有人說:“陸烏他很普通嘛,不過是會跟動物交流,不像我,我是能和上帝對話的人。”

白棟得到的這些信息,都是從療養院病人那裏聽來的,所以大概都不能相信。轉而去問醫生的話,換來的答案要麼是“我也不知道。”,要麼就是“年輕人別問那麼多,專心照顧病人就好。”

要說年輕人的話……

白棟轉過頭,看向站在花園正庭中央,蒼白得幾乎融進陽光里的陸烏。

那個人看上去比自己年輕得多。

那到底是什麼,讓他在更年輕的時候,殺了自己的母親?並且變成了這樣一個,讓作為醫生的白棟都看不透他到底是腦海中的哪片區域出現問題的人。

變成了這樣的一個精神病人。

坐在鞦韆上發獃,手心裏默默磨着牙齒的阿蚌;被男友切除了前額葉后,展現出詭異才能的女人彌香;那個不停用手攪着噴泉池裏多天不曾更換的死水的戴眼鏡的男孩,白棟記得他的名字叫小缺;還有戴着助聽器其實聽力完好的孟楠婆婆和軍隊出身的中年人蔣武。

和好多個晃晃悠悠、神情萎頓的病人。

白棟數了數,這個花園裏有11個病人,但是這不是全部,他並不知道,樓里還藏着幾個根本不願意出門的病人。

哦,除了霍川,他看上去是最想離開這裏的人,只不過他現在還睡着。

曬夠太陽的陸烏朝這個方向偏了偏腦袋,他發現了白棟,朝後者露出了一個純潔無比的笑容。

大概這個時候,白棟才意識到,他確實是來到了一座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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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男朋友是蛇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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