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誘惑
夜風徐徐地吹散大殿裏龍涎香的味道,徐慎言被劉內侍欲言又止地引到勤政殿,心中仍是有些疑惑。
他早些時候才從宮裏回來,正獨自在書房翻閱醫典,就聽宮裏來了人,又要將他宣進去。徐慎言看得出,只要一涉及到蘇堯的事情,葉霖總是有些風聲鶴唳,尤其是對象是他的時候。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徐慎言同蘇堯交往時一向儘力迴避葉霖,本以為今日不會惹得帝后之間的嫌隙,哪想到終歸是避之不及。
徐慎言心裏有這個底,見了永遠一副苦大仇深模樣的劉內侍時便多問了一句,得到的答案是陛下此刻心情不佳。是了,徐慎言抬頭去看案前一隻手撐着額角的皇帝陛下,看起來此人果真是心情欠佳,一不小心就要淪為炮灰的。
片刻的靜謐。
殿上那人涼涼地開口道:“徐慎言,你師從瀲灧山多年,對這天下的疑難雜症,可曾有束手無策的時候?”
是“徐慎言”,不是往常里張口閉口的“表哥”,徐慎言察覺出葉霖的口氣里的疏冷,自心知他是話中有話。眼下雖正有蘇堯的事情不知如何處置,可蘇堯特意叮囑過他不要向葉霖提起,因此只守口如瓶,恭恭敬敬地跪下來施禮,平靜道:“未曾。”
“未曾?”葉霖起身,慢慢走到跪着的徐慎言身前,俯下身輕聲道:“那朕卻有一事,想要請教表哥了。”
徐慎言微微抬起頭對上那雙冷清的黑瞳,那人的眼神是涼到骨子裏的冷淡,透過他的臉不知道在看些什麼遙遠的東西,隱隱約約地像是壓抑着一股怒氣,卻叫徐慎言想不通自己何以惹得葉霖如此不快。
“陛下請講。”
“表哥可曾聽過醉紅塵?”葉霖輕飄飄地拋出這一個名字,想從徐慎言的眼睛裏看出一絲端倪,哪想到那人神色如常般淡漠,眼睛都不曾多眨一下。
“聽過,無色無味,服下后即會陷入沉睡,於無痛無感中往生極樂,是七百年前郁國女帝親手研製,如今已經失傳。”徐慎言說到此處便停下來不再繼續,眼見着那雙墨色眼眸里的光亮慢慢沉下來,心中暗道不好,便聽葉霖又問:“瀲灧山珍品良多,表哥可曾見過?”
徐慎言搖搖頭。
他是真的不知道,蘇瑤是從哪裏弄來的醉紅塵。若不是他師從瀲灧山千金閣主,那人又見多識廣年齡難辨,他亦不可能對醉紅塵如此了解,可饒是如此,他在瀲灧山裡也不曾看見過醉紅塵的模樣。那時蘇瑤自盡,他拿到殘留着藥液的瓶子時仍不能十分肯定。只是蘇堯脈相太過詭異,他給她切過許多次的脈,除了醉紅塵外,實在無從解釋。葉霖這樣問,想來也是有了幾分猜測,只是他答應過蘇堯,葉霖不問道,他自然也不會主動提及。
那人卻是沉默了片刻,才沉聲道:“雖不曾見過,表哥可知道此毒何解?”
一句問詢軟弱無力,尾音拖着一點點冷情帝王少有的猶疑。葉霖問出這話的時候,心中已有幾分準備,卻依舊免不了在得到答案的時候心中為之一震。
蘇堯醒來后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葉霖回鳳梧宮來,晚膳擺上后熱了幾次,涼了又涼,蘇堯對着那一桌子的珍饈美味發了一會兒呆,才搖搖頭嗤笑一聲,勉強吃了幾口,便差人撤下去了。
錦鳶在一旁看着,心知皇後娘娘是將陛下白日裏那句要搬到鳳梧宮來住到的戲言當了真,可帝王的山盟海誓又如何能當真,因此出言安慰道:“娘娘放寬心罷,陛下許是政事太多被牽絆在了勤政殿,便在勤政殿用了膳,心中必定還牽挂着娘娘,想來晚些時候還是要來的。”
蘇堯笑着搖搖頭,也不多言,她是有些幼稚了,被他白日裏的話蒙蔽了雙眼當了真,竟真要同葉霖學着尋常夫妻的模樣過日子。她從前雖是未曾婚嫁過,可腦子裏時時蹦出自己同葉霖同吃同睡的畫面來,白日裏和那人各自忙着各自的事、互不干擾又不覺尷尬的那一份踏實感叫她熟悉萬分,彷彿夫妻間就應當如他們一般平實守真。
想到這兒,蘇堯撐着額角笑了笑,不知道前世葉霖是怎樣將她騙到手的,總覺着這一世水到渠成,葉霖是毫不費力便得到了這一顆真心,賜婚、出嫁、剖白心跡,一切都如此按部就班,彷彿都未曾逃出過葉霖的預料。
一點懸念都沒有。
不過這樣平淡卻濃郁的感情叫蘇堯更多了一份安全感,能夠使她在面對一份難以預測的帝王之愛時,仍對未來充滿信心。
蘇堯哪裏知道自己早些時候已經將葉霖折磨得夠嗆,只是那人不曾對她說罷了。
正扶着額,便聽見有匆匆的腳步聲響起,緊接着是錦鳶遵命退下的衣裙悉索聲。蘇堯剛想要抬頭,熟悉的氣息便縈繞而來。
那人依着她在寬大柔軟的鳳榻上坐下來,展臂將她攬在懷中,輕輕用力,便將蘇堯的頭按在了自己胸前,下巴抵着她的發心,閉上了眼睛。
蘇堯隨便慣了,因在自己的寢殿裏沒有外人,又剛睡醒,頭髮也不曾挽起來,只隨意地披散在身後,長長地迤邐在床畔。此時這般姿勢,正叫蘇堯整個人都貼合在葉霖的懷裏,叫他陡然生出一份安定感。
“陛下怎麼了?”蘇堯微微有點疑惑這人此時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微微動了動腦袋抬眸看他,卻只能望見那人有些松垮的領口間若有若無的鎖骨。默默地吞了口口水,蘇堯斃閉了閉眼趕走心裏的齷齪想法,腹誹道,從前從未想過自己竟會如此好色,只能怪葉霖實在是美人,有些方面……又過於同她契合……
“好餓。”那人卻是稍稍帶着點撒嬌的口吻,在她唇邊吻了吻,立刻又退後一點,額頭抵着她的,輕笑一聲,只顧用自己的無雙美色撩撥她的心智。
蘇堯努力冷靜下來,正色道:“我還以為陛下已經用過晚膳了,現在吩咐小廚房立刻去做些……”
話沒說完,就被柔軟芬芳的唇瓣堵住了嘴,那人低啞的聲音已經染上了迷醉的色彩,“阿堯,我餓了一天了,別的都不想吃,只想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