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王老太爺享了兒孫繞膝的樂趣,就把五姑娘放回她的座位了,一家人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了頓家宴,各回各房。明日還要宴請賓客,壽宴一共是三天,還有的忙呢!
春分和大寒小心伺候着五姑娘回了房間,徐嬤嬤早就聽說了壽宴上的事情,但她不說,只如往常一般行雲流水的服侍五姑娘歇息。
等看五姑娘安睡才帶着丫鬟們退了出去,並吩咐今日由小寒值夜。
“嬤嬤,還是我來吧。”大寒自薦,雖然她和小寒的名字配套,可和小寒的來歷大不相同,她是郡主留給自家女兒的班底,和小寒那個老太太身邊二等丫鬟過來頂缺的可不一樣。小寒素來以老太太為尊,平日裏還不太分辨得出來,但晚間值夜,徐嬤嬤向來是不放心小寒一個人伺候主子的。
“無妨,郡主娘娘的女兒,皇室血脈,她能幹什麼。”徐嬤嬤這個“她”不知指的是誰。
“還是嬤嬤有見識。”大寒奉承了一句,跟着退出來,在迴廊上只有她們幾個知根底的人在時,才不解問道:“嬤嬤,姑娘送那炕屏我都不知,您可知道。”
“猜着了,後來才確定。”徐嬤嬤道。
“女子無才便是德……”春分接口,這是王老太太的口頭禪。
“那是老太太。”徐嬤嬤語氣僵硬,須臾又幽幽嘆了口氣,道:“郡主在閨中是就是有名的才女,因此如今才能在邊關輔助郡馬建功立業。”
“那老太太……”春分還是不放心。
“王家的事情,是老太爺做主。”徐嬤嬤對此充分肯定。
大寒想的地方不一樣,老太太討厭五姑娘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再討厭又能如何?該五姑娘有的老太太不敢剋扣,下人有徐嬤嬤鎮着不敢出么蛾子,最該擔心的是姐妹之間了吧?“嬤嬤,那幾位姑娘也要一起上學?”如果不一起的話,豈不是讓自家姑娘孤立起來了?
“大姑娘眼看着就要備嫁了,二姑娘和三姑娘自己就攪個不清哪兒有功夫上學,其他的不說也罷。”徐嬤嬤說的是大家都公認的。
“那姑娘……”春分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就是成年人被排擠都會有“鬱郁不得志”的說法,更何況一個五歲的小姑娘。
“姑娘自有姑娘的主意,春分、大寒,你們倆小瞧姑娘了。”徐嬤嬤把照明的燈籠交給春分,她已經到了她的房門前。
春分和大寒看着徐嬤嬤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背影,對視一眼,默然無語。
被徐嬤嬤寄已厚望的五姑娘卻失眠了。五姑娘睡不着,但她不是翻來覆去的烙餡餅,她只是睜開眼睛,看着繡花繁複的床帳發獃。
明明成功了,為何感覺不到高興呢?
如果成功就是高興,那你一定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成功。
五姑娘右手攥進被子,按照自己喜愛的方式生活本就是自己的自由,讀書也是自己的權利,什麼時候理所當然的事情需要籌謀得來?
五姑娘不願意不這些事情歸結於時代啊、歷史啊,她只是想着邊關父母捎過來的禮物,若是她在父母身邊,相比就不用費神了吧?
日子過得不舒坦,五姑娘對邊關的父母和哥哥思念更甚了。
說是上學,也不能馬上實行,壽宴還要擺兩天,諸位哥哥都沒有上學,五姑娘自然是不用去的。待到壽宴完了,闔家拜謝陛下賜禮之後,學裏有才開學了。
一大早,五姑娘換了乾淨利落的打扮帶着一個將將留頭的小丫鬟去給老太太請安告辭。老太太見都沒見,只說天色還早,不耽誤她的功課,五姑娘也不是矯情的人,日後就只在上學之前來上房門外請安,就自去上學了,和家中男孩子一般。
老太太知道了,氣得直罵“不孝的賠錢貨!”,就是這樣的謾罵也只有老太太和她的心腹嬤嬤得知,誰讓這個賠錢貨有個當郡主的娘呢?
五姑娘到了學堂里,也頗受了一陣圍觀。學裏就她年紀最小,就她一個女孩兒,物以稀為貴,諸位堂兄都愛看個稀奇,就是教導的師傅也沒事兒愛瞅她兩眼。
今日是第一天上學,五姑娘表現得文靜守禮,師傅讓幹什麼幹什麼,甚至連剛留頭的小丫鬟都沒帶進課堂,只讓她在外面等候,擺紙磨墨都自己來。
來上課的師傅是金陵那邊的一個舉子,因上科沒中,留待京中等下次春闈,憑着同鄉的情分在王家謀了西席的差事。王家的少爺們也不難管教,老太爺還在那邊兒鎮着呢!師傅也一向安逸,如今來了個姑娘,年紀又這般幼小,真是讓師傅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辦。
“五姑娘可認字嗎?”師傅情不自禁的放低了聲音,這麼個白白嫩嫩矮敦敦的小不點兒,聲音大點還不嚇壞了她。
“回師傅,跟着嬤嬤學了《詩三百》,認得些許字了……就是不會寫。”徐嬤嬤的確有給五姑娘啟蒙,事實上哪次高燒就是因為五姑娘在床上玩兒書導致的,老太太也因此更厭惡女子讀書。
“如此甚好。”師傅捋着鬍鬚表示滿意,有點兒基礎就行,他堂堂一個舉人來當西席可不是來做啟蒙老師的。
師傅給五姑娘指了一張矮桌,這是專門給她備的,讓男孩子們先複習前兩天的課業,怕他們壽宴忙忘了。
師傅親自檢查了五姑娘的認字情況,看她是真的認字了,然後就握着她的手教她握筆、起筆,如何寫字。然後親自寫了幾個簡單的大字,讓五姑娘模仿者寫。
毛筆柔軟,小孩子手勁小,控制力也差,常常是一個字筆墨不均,有粗有細。五姑娘之前沒有習字,徐嬤嬤也怕小孩子骨頭軟,如今五歲正是該學字的時候。
“嗯,有進步,照着這篇臨摹,今日且寫十頁大字。”師傅檢查過男孩子們的功課後過來看了看五姑娘的進度,現在已經能不把墨汁直接滴在宣紙上了,重新給五姑娘寫了一頁,讓她照着臨摹。說是一頁,其實上面就四個大字,學字的人都知道,從大寫到小,對五姑娘來說也不是太難。
下午男孩子們要去校場,這是王老太爺安排的,五姑娘就不能跟着去了,收拾了東西,又帶着小丫鬟回去了。
剛進門,徐嬤嬤、春分、夏至、大寒、小寒就圍了上來,一個扶着五姑娘坐下,一個給五姑娘倒茶,一個問可還習慣,一個使勁兒給五姑娘揉手腕,只說辛苦了。
郡主就給五姑娘留了四個心腹,如今都湊在一起噓寒問暖。
“嬤嬤,我無事,就是上學而已,幾步路的事兒,怎會累?”五姑娘連忙說到。
“怎會不累,我瞧着姑娘的手腕都有些紅了,聽說小萍那丫頭都沒跟進去服侍,姑娘自己磨的墨?”徐嬤嬤臉色嚴肅,好似要責罰小萍一般。
“嬤嬤~哥哥們都大了,小萍進去不合適。”事實上只帶剛留頭的小丫頭就是這個意思,若是帶春分她們,讓哥哥們起了心思怎麼辦?
“姑娘太過多慮了,王家可沒有這樣的事情。”徐嬤嬤也是心疼,這不該是一個五歲小姑娘該操心的事情。
“怎就沒有了……”夏至不忿的嘟囔了一句。
“嬤嬤說的是,是我考慮不周。唉,今日第一天上學,我緊張得連口水都沒多喝,就想着回來吃熱熱的雞湯麵呢。”五姑娘笑道。
“好,好,姑娘有胃口就好,要說這雞湯麵還是小寒最拿手,春分你去給小寒搭把手,大寒你先去那些點心來給姑娘墊墊,我去讓小廚房燒水,姑娘待會兒要用呢。”徐嬤嬤連忙吩咐。
幾個大丫鬟都魚貫而出,走在後面的大寒提醒夏至道:“口無遮攔,怪不得嬤嬤只放心讓你管衣飾。”
夏至在回了一句什麼就聽不清楚了,夏至忠心能力都是不差的,只這張嘴啊,炮仗一樣,徐嬤嬤通常都讓她看家,從不敢讓五姑娘帶她出門。
徐嬤嬤一會兒就回來了,伺候着五姑娘用了午飯,又泡了熱水澡,換上乾淨的家常衣裳,讓五姑娘小睡一會兒。
“姑娘上學這般累,日後若再加上女工這些,還不更累。”徐嬤嬤有些心疼,王家也有教導女眷的教養嬤嬤,大姑娘馬上就要出嫁了管家、禮儀、女工、待人接物都挑不出錯來,王家對教養女眷自有一套方法,只是讀書重來不在姑娘的教養計劃里,識得幾個字,日後能看賬管家就行了。
“我年紀還小呢!”五姑娘笑道,她知道徐嬤嬤在擔心什麼,若是老太太想要整治她,只讓教養嬤嬤下些力氣,都不用多做什麼,只把功課加重,她上午和男孩子們一起上學的時候就要打瞌睡,到時候她又有何臉面吵着一定和男孩子們一起讀書?
“可姑娘總要長大的。”王家的女孩子過了七歲就要正式開始教導了,到時候五姑娘肯定忙不過來。
“到時候爹娘就該回來了吧。”五姑娘嘟囔了一聲,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徐嬤嬤給五姑娘掖了掖被子,第一天上學可把姑娘累着了。是啊,到時候郡主就該回來了吧?郡主走的時候五姑娘連周歲都未滿……
徐嬤嬤最自責的就是郡主走後失了看護大少爺的差事,讓老太太把大少爺養得和郡主一點兒都不親。按理說郡主走的時候大少爺已經十歲了,該記事了,老太太是用了什麼辦法,讓大少爺和親生母親疏遠了呢?徐嬤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終於承認,這個她平素小瞧了這個小官之女,能坐穩伯爵夫人的位置,總歸有些手段的。
“郡主啊,在邊關可好?五姑娘想着您呢!”徐嬤嬤喃喃自語,望着西邊的天空,思念故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