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知了暴鳴的中午,我剛剛和一幫男生打完球,趕在預備鈴結束跑進了教室,大家都很自覺的趴在了桌上午睡,這是學校的規定,雖然我也偶有駁見,可是,學校自有它的管理道理,只是我的滿頭大汗讓我一時無法入睡,我靜待着我的呼吸平穩下來。吱吱嘎嘎的吊扇一直從早上轉到現在,可是我仍是有些酷暑難耐,用小習字簿小心的扇着,並脫下了汗濕的襯衣枕在頭下,只穿着白色的背心。
“趙安飛,真快要受不了你。”同桌何處將頭向外偏離了約三十厘米,一臉難以忍受的說道。
我知道,我身上確是有着刺鼻的汗臭,可是,我無法捨棄我的籃球,可能何處也是忍受很久了,她和我一直是同桌,我的整個幼兒園時期,她一直是我固定的同桌,這句話,她對我說過很多遍了,可是我不知道應該要說些什麼,眨了眨眼,我只能轉過頭,這樣,她可能就不那麼的生氣了。
突然隨着“啪”的一聲,我的右手肘一陣辣痛,伴隨而來的,就是何處沒怎麼壓抑的大叫:“你過界了。”
過界,嗯,何處在桌上畫了一條,不是,是很多條細線,用小刀划的,本來我覺得那樣有些損害公物,可是,好像這樣做的不只她一人,別人都這樣,我也就隨她了,只是以後,我要經常小心翼翼的,手不可以過界,書不可以過界,我的一切都以那條線為界,是不能逾越的。
我想在她敲我時,我是不是驚叫得太大聲了,痛其實只有一小會,可是,是真的嚇了我一跳,但是,因為我的驚叫聲,讓我現在看見班主任跑了進來了。
同學醒來了很多,有些人沒有了睡意,睜着眼趴在桌上,我也沒有睡意,睨着站在教室外走廊的何處,她被罰站了。她不時偷偷的望向教室,我知道她在看什麼,她一向較好面子,這下肯定擔心是不是有人在看她的笑話,她其實是一個很優秀的女生,在我的記憶里,這是她第一次罰站。
最後,她瞥見了我,我們的視線剛好對上,我看見她恨恨的轉開了頭,我又讓她很不高興了。
其實,我知道,在她乖巧的外表下,有着的是一顆敏感驕傲的心。
那件事之後的不久,何處便請了長期的病假,她的座位空置了一段時間后,老師將後排的李里調來我和同桌,李里是和我比較要好的男生,而且以後我中午打球后他也不會有任何意見,因為我們都是一樣的臭,我可以肆無忌憚的和他暢言,也不用擔心過界被敲,日子過的似乎是很不錯,可是,有一天,我卻發現我在想念何處。
跟她同桌那麼久,第一次換人同桌,新鮮感過去后,有何處的日子又回到我的腦海里,而引起對她的想念,是那個暮色低垂的傍晚。我看見了她,我們的家其實離得不遠,基本上算是同一條街,我就在那條大街上瞧見了她,她一點也不像是生病了,生龍活虎的很,和在學校有很大的不一樣,這一點我是早就知道的,她有兩個面貌。嗯呵,想起那一暮,我現在還是想笑,她帶着一大幫的小鬼(嗯,比我還小的小鬼),身上套着許多奇奇怪怪的紗巾或是大人的長衣,就在街旁亂舞着,當時我體會到了一個成語的意思:群魔亂舞。因為暮色,我一直在旁邊觀賞着這一幕而沒讓何處發現,不過她也顧不上,她忙着指揮着那幫小鬼干這干那。接着,就是哪家的主人發現自己家裏被翻箱倒櫃了,氣沖沖的跑了過來揪小鬼耳朵了,可是此刻的何處,和剛剛又完全變了一張臉,變得和在學校一樣的乖乖牌了,那家主人對所有的小鬼都斥了一遍,唯獨不罵何處,我知道,她的平時功夫做的很好,在大人面前,她太乖了。
有一天,突然就在教室門口看見了何處,我停住了對李里的滿面笑容,心底有絲怪異,有一絲驚喜的雀躍,被我壓抑的很好。何處直直的走到李里的位置旁(呃,也是她的位置旁),卻不動聲色的直睨着李里,用一種極其冰冷的眼神。我見到李里開始極不自然,教室里那些好事的同學都很興味的看着她們的對峙,老師極盡的討好也無法讓何處放棄她的堅持。終於在老師的最後妥協里,李里被調開了,何處很是理所當然的坐了下來,我不知道應該用何種表情迎接她,我想了一下,用什麼表情,都是不妥的,於是,我選擇了面無表情,事實上,我心底莫名的有些釋然。她第一次對老師不那麼服從呢,我一直記得她斜睨着老師的樣子,我猜她心底是想要妥協的,可是,她骨子裏還是那種最不容易妥協的人。現在我知道李里在我的感覺里缺少了什麼,是一個無法媲美何處的驕傲靈魂。何處真的很倔啊!
我的左手手肘有一個小疤,是何處用小刀割的。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割的,那段時間她對我的態度更是惡劣,我不知道我是哪裏惹她生氣了,她經常在生我的氣,我每天都很努力的做好班幹部工作,很努力的學習,不斷的汲取知識,我儘可能的表現的優秀一些,我在想,這樣她是不是就可以對我改觀。可是,好像沒有,我的手肘還是被割了,嗯,流血了,是我太不小心,我的手肘又過了界。看得出來,她很吃驚自己的行為,眼睛一直盯着我的傷口,我搗出手帕捂住了傷口,事實上從那次她被罰站后,我對她的每次對我的“體罰”都有了處變不驚的能力,不會再驚叫出聲了。手帕很快就染紅了,她摸索着口袋,終於搗出了手帕,些微顫抖的遞過來,她在害怕,早說過,她是敏感的,那副驕傲的姿態下,有很大的一部分,她壓抑掩藏的很好。我對她笑了一下,希望她不用那麼害怕,我猜她害怕我會告狀,她很怕老師的處罰,事實上她也只有一次被罰站的經驗,再有就是她害怕她母親的懲罰。
她的母親對她管束的很嚴厲,我知道她母親身體患有哮喘的疾病,我是親眼看到的,小學一年級的入學報名,所有的學生都是父母帶領的,唯獨何處,我在後面看得很清楚,她母親只送了她一段小小的陡坡,便已氣喘的彎腰無法前行,何處很是乖巧的背着書包獨自去報名,看着她小小而堅定遠去的身影,她的母親一直蹲在那裏流眼淚。忘記了那時我的腦袋裏在想什麼,可是那一幕的情景,我卻是一直忘不掉。所以,以後我會經常注意她與她母親的感情,也知道她對她的母親是畏敬的,可是,她仍是背地裏搗蛋的,比如現在,她就割破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