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重回天鷹
陰九幽,是《絕代雙驕》中常駐惡人谷的配角,有“半人半鬼”的稱號。他的特徵十分明顯,這才讓張無憚叫破了身份。
張無憚本想伺機偷襲,他可不想死在一個配角手中,怎麼著都得拼一把,但眼見被人家輕而易舉制住,嘆息一聲,抱怨道:“你不是古龍家的嗎,幹什麼跑金庸家來了,你走錯廠棚了你知不知道?長春電影製片廠怎麼沒把你收走?”
他滿嘴胡言亂語,陰九幽嘖道:“這就讓人嚇破膽子了,原來不過這些道行。”
張無憚心頭一動,覺得有些摸到他的脈了,這等怪人,一味想殺他說不定是出於欣賞——但他也不能過於出醜,真變成個俗人,陰九幽肯定還是要殺他,這就出於煩惡了。
——這也得死,那也得死,人也是你鬼也是你,媽的智障!張無憚恨道:“我上無父母,下無兄弟,縱使是做了鬼,也是個孤魂野鬼,只可惜我一家上下的血海深仇卻是不能報了!”
江湖上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有仇要報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陰九幽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手指便要點下去,卻聽到張無憚繼續罵道:“等我做了鬼,第一個咬死俞蓮舟,第二個便咬死你!”
“……”陰九幽手指一頓,搭在他脖頸間,陰惻惻道,“哦?怎麼,你是要找武當二俠報仇?”
“俞蓮舟殺我父親,害得我母親心碎而亡,我豈肯放過他?”張無憚滿面陰狠道。
他跟俞蓮舟未曾謀面,卻不得不拉人家來頂缸,說來實在慚愧,可宋遠橋一直在武當山上代理教務,殷梨亭、莫聲谷並未出師,少在江湖走動,俞岱岩卧床十載,算來也就俞蓮舟和張松溪能對得上號。
陰九幽嘿然笑道:“他既害了你父親,你倒還入了武當派?”
“我月月都能見到他,每日練武就更有勁兒了!何況誰能想到提防一個自家門派的小弟子呢?”張無憚似乎料定自己無法生還,索性全心全意沉浸在仇恨中,喋喋說個不停,“我十年殺不了他,就練二十年,他總有年邁體衰的一天,我總能報的了仇!”
“你父親定然不是個好人,能讓武當牛鼻子出手,他該是死有餘辜。”陰九幽故意說道。
張無憚道:“我不管這些,對我好的便是好人,對我差的全都該死!”
搭在他脖子上的手指移開了,陰九幽陰森森道:“這話倒是說得有幾分和我胃口,只是對我好的,也未必不該死。”
說完這句話,籠罩在張無憚周身的冷意消退,對方似乎無聲無息地退走了。
陰九幽放他走,與其說是看他順眼,倒不如說是想看他有沒有本事禍害武當。張無憚生怕他隱在暗處偷看,裝作死裏逃生后嚇破膽的模樣跌坐在地上,呆了半晌,方才艱難地爬起來。
他喘息幾聲,摸摸袖子中的捲軸,見捲軸並未被取走,倒鬆了一口氣。
張無憚確實是平生第一次殺人,這感覺同獵鹿殺熊當真不同,再加上差點被人捏死,心緒難平。
他咬咬牙,用力把這些心思都壓了下去,權當沒有發生這個小插曲,按照原先的計劃,把死去的元兵都剝個乾淨,屍體推入事先挖好的坑中掩埋,鎧甲等金屬製品埋入附近河道泥沙中,再把其餘細軟一把火燒掉。
張無憚不怕有人追查到自己頭上,倒擔心這些人死在這裏會連累附近村落的尋常百姓,便盡量把後續處理乾淨。
寧中則給的盤纏都拿來製備設陷阱的道具了,讓張無憚花了個一乾二淨。但這些元兵身家豐厚,光隨身攜帶的銀兩就讓他賺了十倍不止。
——要不是倒霉透頂竟然遇到陰九幽,這一戰賺大發了。
直到此時,張無憚才有心思揣摩今日發生的事兒,遇到一個古龍筆下的人物,實在讓他所料未及。
——而且陰九幽作為《絕代雙驕》裏面武功最多算二流的人物,竟真的形同鬼魅,來去無一絲響動,簡直就是偽科學。
——所有把武俠當作修仙寫的作者都是異端!
張無憚一口氣飛奔出數十里,跑得筋疲力竭了才停住腳,就近找了家破廟落腳,見四下無人,方才取出捲軸來看。
卻原來是汝陽王府調派此間好手不惜一切代價攔截“尖刀”的手令。這個“尖刀”怕指的便是張翠山夫婦,看來朝廷對謝遜已死的說法還是將信將疑的。
時間拖延得差不多了,張無憚本就有心在解決掉這批元兵后就同張翠山等人相聚,又讓陰九幽嚇了一嚇,不敢再耽擱,當下連夜向著天鷹教駐地而去。
他這十餘日一直繞着這塊地界外圍打轉,並未遠離,是以次日便到了當初同華山派分別的村鎮。
張無憚沒有換下這身乞丐的裝束,他隨意找了個隸屬天鷹教的渡口,對着渡口管事的小頭目問道:“李堂主可隨張五俠夫婦一併北上了?”
小頭目正在監督着手下搬運貨物,冷不丁聽到這句話,扭頭看過去。他見面前站的是個小乞丐,問道:“可是丐幫弟子?”若是個尋常乞丐,也不會問出這個問題來。
張無憚低聲道:“日月光照,鷹王展翅。聖焰熊熊,普惠世人。”這是天鷹教切口,是在冰火島上時,殷素素曾念給他聽的。
敢說出這句話的,都是壇主以上身份的人。小頭目神色驟變,定睛打量他半晌,顫聲道:“可是大公子?”
天鷹教教主殷天正僅有一子一女,兒子鷹野王膝下只有一女殷離,殷素素的兩個兒子便算是天鷹教的大公子、二公子了。
張無憚細細揣摩他的神色,未見邪異古怪之色,也未見狂喜之意,便知這人並非別派姦細,輕聲道:“噓聲,天市堂李堂主可在此地?”
小頭目強自平復心情,知他不願引人注意,壓下行禮叩頭之心,忙道:“李堂主隨小姐姑爺四下去尋您了,倒是尊教主聽聞小姐歸來,特意派了三名家僕前來,昨日剛抵達此地。”
誰都知道張翠山夫婦是唯二知道謝遜和屠龍刀下落之人,縱然江湖中人大多以相信謝遜已死,可總有不信之人,危機仍在。
能在這當口讓殷天正放心派遣出來的,必定都是極得其信任且武功高強之人。張無憚稍一猶豫,便道:“他們三人現在何處?”
小頭目這時候已經激動起來,立功的機會來了好嘛,道:“小的身份低微,無緣同三位得見,但若是有大公子在,便都不成問題了!”
張無憚道:“我隨你一起去見他們。”這是以防小頭目中途走漏了風聲。
小頭目拿着腰牌在前開路,向著天鷹教堂口走去,他在此地也算是小有權勢之人,一路過了三個關卡,方才被人攔住。
再往內就是內堂了,能在此間行走的,算得上是堂主心腹了。小頭目也未隱瞞,請了個相熟的出來,如此如此同他說了。
張無憚全程面無表情,等看到從內堂飛奔出來的三個壯漢,方才對着他們頷首示意。
為首一人自右邊額角一路向下,到左邊嘴角處,有一道長長的傷疤,看起來格外可怖。他站在幾步遠處看着張無憚,將他從頭到腳全都細細打量了一遍,這才長舒一口氣。
他一點頭,同另外兩位漢子一同拜服在地道:“僕役無福、無壽、無祿見過大公子!”
張無憚一顆心方算落了地,這三個人的名字頗有特點,他還算有些印象,便先扶他三人起身,問道:“不知三位前輩可有法子同我爹娘聯繫?”
滿臉麻皮、醜陋無比的殷無祿叫道:“自然、自然,大公子只管高坐!”
他三人都是五十許人士,看模樣甚是兇惡,卻立刻服侍他入內上坐,殷無祿先去報信,殷無福道:“公子這些時日奔波在外,是否請個郎中來為您診治?”
張無憚留心到對方的視線一直放在他領口處,略一想便知怕是昨日陰九幽印上的指痕露了出來,笑道:“前輩不用如此操勞,更不必如此客套。晚輩曾聽家母提及,說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之輩,也未必是三位對手。”
其實冰火島上時,殷素素生怕惹得張翠山反感,並不愛提天鷹教諸事,連張無憚方才所念的切口還是纏着殷素素許久方才得知的。
張無憚也不知此三人來歷,但以他們的年紀看,理當是同殷素素見過面的,再看他三人吐氣身形,絕非等閑之輩,怕也大有來歷。
殷無福連稱不敢,又道:“大公子旅途勞頓,可需更衣洗漱?”
張無憚看了一眼,擺手道:“不必了。”他看殷無福又要去捧來瓜果糕點,便道,“我不渴也不餓,您坐。”雖說對方下毒可能微乎其微,但小心些總是好的。
殷無福也確有此意,隔着這麼遠若真遇上一流高手,怕救援不及,到了聲“得罪”,便和殷無壽一左一右坐在他身側,雙目圓睜,四下巡視,以防歹人偷襲。
這三兄弟倒是一片忠肝義膽,張無憚略略放鬆。他在外奔波流浪二十日,並未受多大驚嚇,但體力消耗極大,坐了沒一會兒就眼皮下沉。
張無憚強撐起精神來捏了一把自己的手腕,從脈象中診出疲勞過度,卻未有中毒跡象,頭一歪,呼呼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