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壞女人
第一章·壞女人
立冬的道路在霜雪寒風的侵襲下一片泥濘,從貫穿平原的大河上升起的濃黑夜霧冰冷地籠罩着這一帶地區。
上午五點,這座本該處於安詳沉睡的城市,惟獨今天早上有點不同,位於這座繁華都市的高層的新興企業——勝美生物科技集團總部此刻正在召開緊急會議。與室外的冰冷氣溫不同,會議室內即使沒有開啟制熱暖氣,此刻的氣氛滯悶地使人壓抑冒汗。
“咳咳——”
來自長桌一端男人略帶刻意的咳嗽聲打破了冗長的寂靜,男人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樑,要知道此刻讓他坐立難安的正是他斜對面的女人——這個永遠將頭髮盤的一絲不苟、衣領扣到最上一個紐扣的禁慾系鐵腕女人葉歆。
偷偷覷了對方一眼,盧俊明有點不安地看向周圍老傢伙們,不禁手心冒汗。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全公司上上下下都有點害怕這個女人,雖說她是主意是多了些,辦事能力強了點,為公司帶來了巨大效益,可是這個讓人氣的牙癢的女人從不留情面,壓根沒把他這個上司放在眼裏,讓他屢次在董事會下不了台,單憑這一點就讓盧俊明沒少吃過苦頭。
“您的意思是,撤回上次提案,我部不再負責此項目了?”就算是被告知這樣晴天霹靂的消息,葉歆的臉上依然平靜無波,只是清冷的聲音透露出隱忍的壓迫感,她正在竭力剋制自己想要發火的衝動。
“葉部長,你現在還有什麼立場說話?”
話語間,坐在董事長旁邊的公司首席財務長張柯琴,是個不擇手段、兩面三刀的女人,也是新上任董事長的姨母,“你提供的這些報告上,數據存在明顯的偏差,我想你也很清楚,一旦交給外方,損失就不僅僅是兩個億這麼簡單,葉部長,請你解釋一下。”
站着的女人緊抿着嘴,望了一眼坐在最前端的男人,沉吟了片刻,心裏的不甘只能強壓下去,“因為是上層緊急通知會簽,所以並沒有審核好開發部與外資提供的材料分析報告。”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在座的高層領導包括張柯琴、盧俊明在內不禁莞爾一笑,“你把沒有審核完整的資料就上交上來,你這樣的人也配當開發部部長嗎?如果所有部長都像您這樣把幾億的投資項目當兒戲,那麼公司估計明天就會破產了。”話語間帶着無盡的嘲諷,作為公司首席CFO的張柯琴,她的話語權是僅此董事長之後的,這樣的訓斥實屬罕見,估計整場會議下來,會讓眼前的女子丟盡顏面。
“你難道不要為你的失責道歉嗎?”張柯琴繼續咄咄逼人,她早就看不慣開發部這些人了,想是連現在的董事也是敬她三分顏面,只有眼前這個女人不識時務,調撥一下關係人員也被對方不留情面駁回,張柯琴這次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即便是與事實相悖,作為名義上應該負有全責的開發一部直接負責人,葉歆只能緊咬牙關,低下頭,一字一句地說出口,“這件事……是我的過失,我負全責。”
她從會議剛開始便知道這次召開的目的是什麼,在座的領導人都是董事長那派,高級顧問時先生也不在現場,無非就是想制裁她,進這扇門她已經做好被調職的準備了。
“當然,你作為第一責任人理應承擔後果,只不過這個項目已經全權交由何部長負責,你應該感謝她,還有就是人事部提出你部其他人員人事調動的問題,待會會有人通知。”盧俊明順水推舟地說下去,唇角微微上揚,他站起來走到葉歆身邊,小聲叮嚀了一句,“我早就說過,我隨時歡迎你來我這。”話音剛落,他可以清晰的看出對方有點慍色的紅潤臉頰。
葉歆蹙着眉側開了身體。
收回了想要搭在對方身上的手,男人有點意猶未盡地覷了一眼身邊的女人、即使再精明能幹,終究是個女人……姣好的臉龐,完美的身材,一雙微挑細長的丹鳳眼總是那樣勾人心魄,紅潤的雙唇總是緊抿着,要知道這是最撩人的。毫無疑問,葉歆是個讓人想要佔有的美人,盧俊明在心裏哀嘆了一句,這個長着一副標準“狐狸精”面孔的壞女人卻居然總是不服軟!即便這樣的手段不光彩,挫挫她的銳氣甚至調離總務部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葉歆環視周遭,坐在她對面的何清雨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在場的老傢伙們的默不作聲讓她有點噁心,“我知道了,既然董事會已經決定,我也無話可說。”說完,起身拿起文件夾沒有一絲拖泥帶水,走出會議室。
“葉……”
坐在盧總身邊的老資格看不慣這位小年輕的作風,有點氣憤地想要叫住對方,卻被盧俊明抬手打斷了。盧俊明按着精心修整過的鬍鬚,微眯了眼睛。
“隨她去。”
眼神里倒是閃過一絲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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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會議室的同時,全身繃緊了的細胞終於鬆懈下來,葉歆看了看手裏面緊緊攥着的企劃方案,無奈地扯出一絲苦笑。她並不害怕自己被降職或是調離,而是心疼自己部門花了三個多月的心血整合出來的方案,就這樣被駁回了。
兩個億的龐大數字,的確是可以隨便處置她的理由,如果不是何清雨接下這個項目,估計自己現在早已經坐上了冷板凳,依着盧俊明的性子再在董事會裏倒點關係,下放是遲早的事。
“呵……”輕聲嘆息,長指按揉着疼痛的太陽穴,“該死的,”因為今天召開的緊急會議,正好錯開了她按時服藥的時間點,她這幾天服藥時間很不規律,還總是被醫生念叨,她竟然又忘記吃藥了。胸悶地愈發強烈,強忍着暈眩感進了電梯,14層,她要去的樓層,這時候千萬不要被公司的人看到自己現在的狀況,可是手指不聽使喚,即使戴着眼鏡眼前仍是模糊一片,根本按不到按鈕!該死……
“小姐,你是去14層吧?”
正當電梯夾門自動閉合的瞬間,葉歆隱約看到一個人影竄了進來,對方沒等自己回答就自顧自地按了14層。
這個聲音好奇怪……是個男人?
葉歆抬頭看了一眼前方模糊的身影,努力保持清醒,下肢無力地只能扶住把手站穩,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看到她的額頭上佈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但是不管在哪裏她都不能失態,儘管現在她處境很糟糕。
“呼吸紊亂、心率過速,大約每分鐘110次,如果您不是愛上我,那麼這樣的身體狀況就應該早點去看醫生。”
冷不丁的站在前方的人突然冒出一句,似笑非笑的口吻。
這讓葉歆立馬瞪大眼睛戒備地看着着對方。
略微凌亂的頭髮,瘦削的身材着以及有些不服帖的西裝,比自己略微高一些的個子,對方轉過頭望着她——一張極其普通的臉。
沒有任何特點,這是心理第一感覺。但是恍惚之間她似乎看見這個人的瞳孔居然是湖藍色的,不,甚至更淺,外國人?
如果能去總務部高層的管理者她一般都會眼熟,可是眼前的這位青年她從來沒有見過。“你是什麼人?”
青年顯然是知道對方會這樣問,並不在意,只是微微挑眉,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身後戒備的女人,聳了聳肩,默不作聲。
“你的通行證呢?”葉歆蹙着眉,目光冷冽地看着眼前頗為可疑的青年。
“小姐,我並不是什麼壞人。”這句話甚至連自己都覺得沒有說服力,青年男子感覺槽糕地撓了撓凌亂的髮絲,隱隱閃着湖藍色光芒的視線落在對面女子的身後的某個角落。
“如果你不願意坦白交代,只能…把你交給安全科處理……”葉歆邊說著邊意欲按住身後安全科報警按鈕,因為此刻這名身份不明的男子正慢慢靠近她的身體。要知道勝美生科是全國數一數二的高科技生物技術研究集團,公司上下都配有最高級別的安全裝置,當然不乏有竊取研究成果的敵對企業。所以眼前的這位青年,葉歆已經認定為是那邊的人。
“別再靠近我!”突如其來的壓迫感讓葉歆心裏很不舒服。
“別動,你身後有蜘蛛。”青年的聲音一板一眼,並沒有因此而惱怒。
“什……”就在葉歆恍惚之間,對方的手似乎劃過她的臉頰,冰冷的帶有福爾馬林的氣息,只是一瞬間。
“你耳朵後面有一隻蜘蛛。”青年似乎好心地攤開手,塑膠手套里竟有一隻肉眼很難看清楚的黃色透明蜘蛛,不其然地看見面前的女子驀然瞪大瞳孔,僵硬在那裏,“我想你也知道,如果被這種小東西咬上一口……”青年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將蜘蛛裝進一個小容器里。
“你等……”
叮咚——
電梯自動打開,葉歆還想繼續追問卻被隨之而來的快要哭的聲音打攪了。
“葉部長,真的、真的很抱歉!如果我可以早一點、早一點完成任務、在她們之前交給您過審的話,就不會……”
聽着胡祁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葉歆並沒有給予任何回答,而隨着她走出電梯的同時,本部門的手下都一個勁地圍在她身邊,導致,她努力尋找剛剛那個青年的身影,她看到對方竟然在短短几秒內穿梭過人群,在很遠處向自己揮了揮手,然後用口型告訴她:不用謝我。眨眼之間,那個人便消失在走道口了。
“不見了……”嘴裏呢喃了一句,低頭看見胡祁仍在不停地道歉,耳邊嗡嗡作響。
“葉部長,請你……”
“夠了。”
所有人聽到葉歆這句話,都微微低下頭,葉歆的臉色此時非常不好。看着比自己矮一頭的胡祁,心裏發笑,就是這個年紀輕輕的傢伙把自己給搞慘了。
她示意胡祁不要再繼續說下去。
“各位,這次方案由於本人的失誤,董事會駁回這次負責權利,在這裏對不起大家了。”她的聲音很輕也很疲倦,但是可以讓每個人聽清楚。
所有人都有些驚訝於葉歆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們心裏都知道,其實這次的方案損失慘重,她們干幾輩子都還不起龐大的損失金額,之所以會變成這樣結果,明白人都知道完全是因為胡祁那個吃裏扒外的女人。
“部長,難道你……”
華晴作為葉歆多年的助理有些擔心地看着她。
“放心,我並沒有被撤職,而是何部長幫我善後了,所以……”葉歆環顧了四周,沉默了片刻說道,“所以,你和穆嘉,以後就去開發二部。”
“什麼!?”被點到名字的兩個人同時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孩子們,這是董事會的決定,也是對我最仁慈的處分了。”葉歆對自己提攜的部下笑了笑,雖然不舍,但還是努力保持鎮定。
“我不能接受這樣的安排。”天知道這樣的處分有多麼殘忍,穆嘉有些手足無措,她很喜歡葉部長,是那種特別的崇拜,當初有幸能在葉部長手下工作是她莫大的榮幸,她們的部長不像其他部門高管一樣善於言辭,雖然嚴於律己,少言寡語,但是葉部長很溫柔,更像導師,雷厲風行的她是真心把部下放在心上的。穆嘉甚至已經做好和部長一起被下放的準備,但是她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要知道,華晴和穆嘉跟隨葉歆多年,早已成為葉歆的左膀右臂,開發一部才能有今天這樣的成就。現在讓她倆去其他部門,何況還是何清雨的部門,這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要讓葉歆在公司呆不下去,引咎辭職。
“這根本就不是部長的過錯!為什麼要讓部長承擔!為什麼他們不追究責任!明明……”穆嘉有些激動地說出心裏話,她不想走,她們是一個團隊,她第一次看頂撞了部長。
“好了,我很好,不要讓我為難,到那裏盡量不要提我名字,也少於我接觸,好好乾。”葉歆看着她們倆,突然眼睛氤氳,眨了眨眼睛。她並不是稱職的部長,她私下知道自己的形象被底下人說的有多糟糕,但是能培養這樣成功的部下已經很欣慰了,哪怕未來將會視自己為“絆腳石”。
“可是……”穆嘉仍然憤憤不平。
“穆嘉,部長現在需要休息。”華晴打斷她。
“……我知道。”
遇上同期好姐妹不容置疑的眼神,穆嘉只好把心裏的委屈話憋在心裏,她知道部長心裏也並不好受。比起同期一起進來的華晴,她並沒有對方那麼好的自控力。
華晴跟隨着葉歆來到辦公室,立刻備好了溫水,她知道的,部長有個習慣,只要從上層會議結束,一定會把自己關在辦公室內,期間要準備好溫水。“部長,如果有任何需要,隨時叫我。”華晴輕微地合上門,站在門口等待。
隨着金屬門關上的瞬間,葉歆像被抽空氣力一般再也支撐不住身體,跪坐在地上,她肩膀在顫抖,她用左手瘋狂地用力掐住腿部,指甲深深地陷進肉里,蝕入骨髓的疼痛讓她的混沌意識稍微清醒了點,她翻開第一個抽屜,沒有!第二個抽屜,沒有!幾乎崩潰地找着她的藥瓶,終於在一個上鎖的抽屜里翻出那個被她塞的很隱秘的黃色藥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握着鑰匙顫抖了幾次才開鎖的,她只記得她囫圇地吞下兩粒藥片之後,嗆了好多次。
(部長?)
門外華晴有些擔心地敲了敲門。
“沒事,不用進來……”她的嗓音十分沙啞,幾乎是牙縫中擠出來的聲音,在確認對方不會推門而入后,葉歆顫抖地將散落一地的藥片一粒一粒撿起來,鑽心地疼痛讓她雙眼模糊,費力地抬起另一隻手使勁地揉了揉眼眶,滿手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