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再擇賢

洛陽。

行宮內。

李周站在李治的面前，宛如一根柱子一樣扎在那裏，雙眼炯炯有神凝視這個自己的父親，他臉色憔悴，雙眼無神，李周站在這裏，他看到的不是李周，而是空洞，眼睛獃滯，久久沒有回神。

四目相對，彼此無言，李周莫名心中一痛，看着這個自己的父親，這具身體的父親，相對而言，他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對自己的兒子，培養得很好，很關心，很寵愛，對待李弘，更是加倍好，完全是當做接班人來培養，等到某一天自己不能動了，他禪讓帝位給兒子，那將又是一段佳話。

只可惜，兒子死了，最寵愛的兒子死了，死在了遊玩中，他發現自己心空蕩蕩的，悲切，傷痛，寂寞，蕭瑟，填滿了他的心頭，看着自己的這個三兒子注視自己，他感覺自己無顏面對他。

兩人無語，默默對看，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都是不一樣的你。

“你……。”

“父皇……。”

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口，等着彼此開口，發現都沒有開口，氣氛再次沉默下來，相對無語，一個是無話可說，另一個呢，是有話說不出來。

前者是李周，發現自己除了行禮沒有其他話可以說的，也許這是自己潛意識中的責怪吧，而後者當然是李治了，胸中縱有滿腹經綸，千言萬語，竟無語凝噎。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着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愁緒滿地，心情好不起來，無法冷靜面對自己的兒子，李治看到了李周不說話，眉頭動了動，稍微有些煩惱，擺手道：“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我能不來嗎？大哥都死了，我看一眼都不可以嗎？

“父皇你覺得呢？”

李治好不容易開口說話，準備說下句話，這句話出來之後，他發現自己不知道如何回答，他還能來做什麼，除了那個，還能是什麼？

一切都知道，心知肚明，只可惜了，四目相對，最後化作了無語。

氣氛再次沉默了，壓抑的情緒，瀰漫在周圍，空間中散發出一股難以莫名的氣息。

“踏踏。”

腳步聲輕輕，有規律響起來，步伐很穩，每一步都發出同樣的聲音，李周回頭看了一眼，恭敬行禮，眼神不停盯着她看，這個身影從李周後面走到了前面，來到了李治身邊，微笑嫵媚道：“陛下，臣妾聽說哲兒來了，前來看一下哲兒。”

說完，等到了李治的允許，她看向李周，溫和的目光，微微發笑，笑容很詭異，看得李周渾身都發冷，汗水滴滴落下，在她的身邊，一個小女孩站在那裏，她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她。

只不過，眼神變得不一樣了，他看她，只有冷漠，無情，她看他，是滿滿的異樣。

一切盡在不言中。

武則天看着李周，目光柔和了不少，似乎被身邊的李治注意到了，大氣道：“哲兒，你怎麼來了？”

同樣的問題，在她的口中問出來，味道也不一樣了，聽着舒服多了，只是李周心中警惕更加甚了，眼前這個母親，是一隻披着羊皮的狼。

那一身羊皮披在身上，遮掩住了她所有的原貌，等到了有威脅的時候，她就會露出她的尾巴，鋒利的牙齒，兇悍的面容，只需要一瞬間，可以殺死一個人。

“哲兒見過母后。”

李周沒有說自己的來意，沒有回答，只是淡淡欠身行禮，動作輕慢，武則天眉頭一皺，很快恢復了微笑，不動聲色，似乎不為李周的怠慢而感到生氣。

非常大氣，非常寬容，不會因為李周的怠慢而生氣，做出了一副我是母親，不應該生氣的，我大人有大量，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李治看在眼裏，連帶着看向李周的模樣也不滿了，即使你心中有不滿，也不能如此對待你母親，她起碼是你的母親，出聲訓斥道：“哲兒，還不向你母親賠禮道歉。”

李周咬着牙，看着他，沒有動了，神情很讓人憤怒，李治看到這副模樣，嘆息一聲，武則天笑着不在意道：“陛下，沒事的，哲兒是無心之過，不是有意的。”

幫着李周說好話，李周不以為意，心中冷笑道：“哼，假惺惺，一隻披着羊皮的狼。”

虎毒不食子，可她呢？

照樣吃，哪管你是誰？

最毒婦人心，蛇蠍女人心。

這句話說得一點沒錯，女人一旦發狠起來，比男人可是要狠辣許多，也許男人有憐憫之心，會放過你一次，可女人不會，一旦發狠，大義滅親，神擋殺神，佛阻*。

“哲兒，你還不快點道歉，你母后都幫你說話了。”

李治心中的秤砣開始搖擺了，擺向了武則天這邊，他不知道真相，就不知道自己身邊的女人是何等人物，做了什麼事情，李周不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才不會被她那副可憐的模樣給欺騙了。

“父皇，您要是沒有其他事情，哲兒先行告退。”

李周低頭出聲，關於道歉的事情，一句話都不說，倔強的樣子，像是一個孩子一樣，這讓李治一愣，隨後搖頭不已，這個兒子啊，還真是倔強。

他一邊思索着，一邊看身邊的妻子，武則天，她一臉笑容，沒有被李周的話給刺激到，很平靜，很讓人摸不着頭腦，李治擺手道：“下去吧！”

李周頭也不回下去了，留給他們一個背影，蕭瑟而孤獨的背影，帶着一點倔強，似乎有什麼事情刺激到他了，讓他無法繼續那樣生活了。

上官婉兒看着李周遠去的身影，眼睛不停發亮，精光閃爍，身體稍微抖動一下，動作很輕微，沒有引起其他人的關注。

武則天神色開始陰沉了，瞳孔凝縮，眼睛跟着收縮，眯着眼睛注視李周，心中冷道：“哼，螻蟻豈能和皓月爭輝？”

李治沒有注意到了身邊女人的神色變化，顏色一直盯着前面，那個離去的背影，心中下了一個決定了，不能再讓兒子受到傷害了，讓哲兒回到長安吧！

失去了一個兒子，剩下的幾個兒子，他最寵愛的是這四個了，李弘死了，剩下李賢，李哲，李旦，李旦還小，還在讀書，而李周，和李賢，都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和睦的兄弟關係，一直是李治心中最為滿意的地方，如今，沒了一個，還有三個，他要把他們都放在身邊，加倍對他們好，不能讓他們無故死去了。

李弘的突然死亡，給了他很大的刺激，也決定了一件事情，讓李周回到長安，培養李賢。

…………

李周回到了家中，坐在大廳裏面，腦海不斷回想各種情況，一幕幕放映在心頭，最後決定了一件事情，拳頭握緊了，道：“我不能被動了，我要開始動手了。”

一切隱忍是沒有用的，他似乎不能看着事情發生了，一個人死就夠了，再來一個，他怕他自己承受不了。

而在李周回到家中之後，一道聖旨跟着來，李周接過了聖旨，上面的意思很簡單，前面說的是一大堆廢話，什麼李周政績非常好，治理廬陵，百姓安居樂業，調和了廬陵複雜的民族關係，和和睦睦等等，然後最後說了一句話，讓李周回長安。

長安，是一個多麼讓人喜恨交加的地方。

在這個地方，李周承受了太多的苦難，有離別之苦，有傷心之苦，有落淚之痛，還有刺殺之憤怒，這是李周的起點，最開始的地方。

他又要回去了，只怕這一次是風雲驟變了。

“回去嗎？”

李周沉吟一聲，回去不回去，要是之前，李周不會回去的，那個地方太多的齷蹉事情，爾虞我詐，刺殺不斷，計謀不斷，一不小心就是要身敗名裂，甚至是死亡。

一步錯，步步錯。

李周心中已經下了決定，這一次一定要回去。

“長安嗎？這一次，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掀起一番風雲。”

…………

長安，允許李周會長安的聖旨落下，嚇了那些官員一跳，這個煞星回來了，這一次肯定會掀起風雲，只怕他們日子不好過，於是三三兩兩的官員聚集在一起商量對策。

“這一次，咱們該如何站隊？”

太子死亡，這代表着之前陛下所有的安排都不算數，肯定會重新選擇繼承人，那麼問題就來了，是李周呢，還是李弘呢？亦或者是另外一個人。

這就需要他們商量了，有的人心中決定了，道：“本官是支持李賢殿下的，就不和你們商量了，本官戶部還有事情處理，先走一步了。”

“本官也是如此，各位大人再見。”

“哈哈，本官也去了。”

“那本官也不繼續在這裏了。”

一下子，走了很多官員，幾乎上一半，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用商量了，嘆息一聲，紛紛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