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後事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只是一夜的功夫，盛京內就換了新氣象，不見幾分新舊政權更替后的混亂，倒是有幾分喜氣。實在是因為前面的明帝的昏聵不堪，先是半點不顧念多年的老臣武國公府，羅織莫須有的罪名，抄了武國公府，將於家唯一的血脈流放邊境，當時就寒了無數軍士的心。而後，科舉舞弊案，將石太傅下了大獄，則是寒了天下文人學子的心。而因為受了明帝的旨意，李家少將軍李銳和刑部尚書張帆拿了當時盛京內近乎八成的學子，將天下弄得怨聲載道。可以說，本就沒什麼政績的明帝，已經失去了民心了。

所以，在這樣一日，明帝疾病暴斃，竇太后傷心欲絕，忍受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追隨而去的消息傳來的時候，百姓們竟然沒有任何悲傷的情緒。當然，快樂的情緒也是沒有的。在他們看來，換湯不換藥，朝廷永遠是不會真正的體恤百姓的疾苦的。

“你說什麼？”

蕭九難以置信的抓着前來傳話的小太監，面目猙獰。

小太監今日早上才認了蕭絕身邊的親信為乾爹，心中有了依仗，對於蕭九這個過起的王爺也就不大在意了。伸手用力的扒開蕭九的緊緊鉗着自己的大手，“王爺，小的只是來傳個話。”

蕭九完全沒有想到一個小太監竟然還敢反抗自己，沒防備之下就被小太監掙脫開了，神色一時間有些怔楞。這究竟是怎麼了，昨日下午母后還讓人給他送了東西，叮囑他要好好照顧自己，而今日就說皇兄和母后雙雙離世。這怎麼可能，其中必定有鬼。

越是想越是可能，蕭九心裏立刻不能平靜，他抬腳一下將那小太監給踹開了，自己奔跑到了馬廄，騎了一匹寶馬就往皇宮的方向而去。坐在飛奔的駿馬之上，蕭九心中的怒火沒有冷冷的風吹熄，反而越燒越旺。他一定要親自去看看，這些個狗奴才，竟然還敢亂傳話，說什麼他的皇兄和母后都已經離世，簡直是一派胡言。

因為心中着急，縱馬的速度自然是極快的。從九王府到皇宮的路，要經過一條熱鬧的街道，兩邊商鋪林立，街道上有行走的百姓行人，也有坐馬車的貴族之人。蕭九縱馬而過，絲毫沒有顧忌身邊的人，一路過去，撞倒了八人，撞翻了三輛馬車。對於這些，他都是視若無睹，直接揚鞭而過。一片塵土飛揚而過，只留下滿地狼藉。

等到了皇宮門口的時候，蕭九微微降了速度，略做停頓，抬眼看着富麗堂皇的皇宮，忍不住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心裏略微有了安慰。心中想着，等會見了母后和皇兄，一定要讓他們好好管教下面的人，實在是無法無天了。還有，也要讓母后好皇兄給自己賞賜一些好東西，來安慰安慰自己一大早就受到驚嚇的心。

這般想着，蕭九不再停頓，策馬往前衝去。

這在以往，守門的自然是認得蕭九的。一般早就遠遠的看到他來，自然是讓開，讓他直接策馬衝進皇宮的。

蕭九也只當是以前，策馬前去，卻是不妨前面守宮門的侍衛猛然拔刀相向，向前奔跑着的馬被刀光一閃，有些驚着了，猛然頓住，仰頭長嘶一聲，然後就瘋狂的掙扎了起來，一下子就將始料不及的蕭九給甩了下來。

砰！

蕭九被甩在了幾步遠的地上，肉砸在地上沉悶的聲音落入自己的耳中，蕭九隻覺得腦袋冒金星。他撲棱一下就爬起身來，一手揉着摔疼的地方，一手怒指着守宮門的侍衛，“你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然連本王都敢攔？”

蕭九站在原地，就等着兩個侍衛跪下來請罪了，自己再好生刁難一番，也好排解排解心中的鬱氣。可迎來的，卻是侍衛冷冰冰硬邦邦的聲音，“無攝政王殿下召見不得入宮，入宮門必須卸下武器，宮門之內不得縱馬。”

這些個規矩自來皆是有的，只是以前蕭九深受竇太后和明帝的喜愛，他就是屬於規矩之外的人，從來不曾遵循過。這都多少年了，如今竟然有人跑到他跟前，對他說要遵循規矩，他覺得他簡直要被逗樂了。

蕭九怒極反笑，“你是誰的屬下？李家軍還是於家軍？”

不管是誰的屬下，得罪了他，都不會有好果子吃的。他今日不扒了守門的這兩個長了一雙狗眼的傢伙的皮，他就不是蕭九。

“小的只忠於陛下。”

守門的兩個侍衛齊聲回道，態度沒有絲毫變化。

蕭九這下是徹底的被激怒了，一早上堆積的壓抑憤怒全部爆發，抬手從腰間抽出軟劍，衝著兩個侍衛就沖了過去。

結果不言而喻，不過幾招的功夫，蕭九就被兩人給擒下了。蕭九這些年來養尊處優，練功也是三天打漁兩天晒網的，又沒經過什麼磨礪，武功也就是個花架子罷了。

“你們……”

話還沒說完，耳邊就聽到整齊的腳步聲朝着這邊而來。

“給趙侯爺請安。”

剛剛還冷冰冰的兩個侍衛，此刻卻是面容和煦，微笑而恭敬的給來人請安。蕭九努力抬頭去看，就看到來人乃是長信侯趙強。蕭九腦中對長信侯的印象還停留在循規蹈矩跟在晉王身邊，幾乎沒有存在感的身影身上。後來對他會有印象，也是因為他有一個絕色傾城的女兒，那個迷惑了他皇兄的的女人的父親。他一直覺得趙強就是一個靠女兒的人，自己本身是沒有任何才華的。

而此刻眼前的景象，卻是顛覆了他的認識。

只見趙強一身銀色軟甲，頭戴同色盔甲，一張面容威嚴肅穆，從遠處走來，仿若戰神一般，後面隨行的戰士，也個個腳步沉穩，目不斜視，個個都是精英強兵。

蕭九還在失神的時間，趙強已經走到了幾人身邊，“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情？”

“回稟趙侯爺，九王爺先是要縱馬闖宮，被小人攔下，卻是攜帶武器，意圖衝破小人兩人的守衛，要進宮滋事，這才將九王爺擒下了。”

趙強聽了，輕輕點頭，“你們二人辦得很好。”

蕭九有些傻眼了，早上被他壓下去的不安和擔憂，越來越盛怒。

“攝政王殿下方才下了旨意，讓百官前往宣政殿，有事商議。”

“小的明白。”

兩個侍衛忙恭敬的彎身表明自己知道了，趙強點了點頭，帶着人馬出了皇宮。

守宮門的侍衛將蕭九身上的武器給卸了，所乘騎的馬也給牽到了一邊，這才走回自己的崗位。

蕭九咬咬牙忍了，一切還是等先進了宮裏面，見到了皇兄和母后再說。等見了皇兄和母后，一定要讓他們將這兩個守宮門的給凌遲。

蕭九第一次進宮是徒步進去的，沒有往日的肆意縱馬，也沒有坐轎子或是馬車，突然心生一股秋風蕭瑟的感覺來。他一步一步的往宣政殿而去，往日裏覺得很近的距離，此刻卻像是望不到盡頭一般，只覺得一雙腿都快要到了，卻還是沒有到達目的地。

最終，蕭九整個人都麻木了，這才到了宣政殿，卻見那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個個穿着白色的孝衣。蕭九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藍色的錦袍，腳步突然有些滯澀，竟然不敢向前，似乎真的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蕭九孤零零的站在那裏，有剛剛小跑感到滿頭是漢的官員，見到他，神色一變，連忙繞路走開。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裏面有太監走出來，傳陛下的旨意讓大家進殿。

眾人這才有秩序的進了宣政殿，就看到晉王蕭絕正坐在御案之後，面色沉靜。

眾人齊齊跪下，“攝政王殿下。”

只有蕭九站着，目光不敢置信的看向蕭絕，“晉王，你好大的膽子！”

蕭九腦袋一陣眩暈，反應過來之後，立刻伸手指着晉王就大罵了起來。

還不等晉王說話，已經有距離蕭九近的官員到了蕭九身邊，“九王爺慎言。”

雖然此刻才見到蕭九，但蕭絕對蕭九今日所經歷的事情了如指掌了。他抬眼，輕飄飄的看了蕭九一眼，“九王爺你目無法紀，當街縱馬行兇，傷了過路的無辜百姓，致使一死七傷害，更是損毀物件無數。此番若是本王不嚴懲於你，如何與盛京百姓交代，這是其一。其二，你意圖攜帶武器，縱馬闖宮，實在是罔顧律法規矩，本王若是不嚴加懲戒，如何能夠讓蕭國上下心服？兩罪並罰，來人將九王爺拿下，下宗人府，宗人府當嚴加管教，待九王爺真心悔過了，方可放出。”

“老臣遵命。”

蕭絕的話語才落下，立刻又一個頭髮鬍子都發白的老頭走了出來，接了命令。立刻有御林軍上前協助將蕭九給拿下了，蕭九不敢置信的抬頭看着這個管着宗人府的果親王。

果親王輩分極高，乃是先皇聖武帝的族叔。當年聖武帝霸道專橫，做事從來是獨斷**的。但是因為他驚才絕艷，以一己才能震懾周邊諸國，更是將權力牢牢的握在手心裏，那個時候蕭國上下的臣民莫敢不從。而果親王雖然輩分身份高，但是當年卻一直閑散在家裏。後來明帝竇天後當政，果親王被請去宗人府任職，一直到如今。只也因為竇太后和明帝的偏聽偏信，宗人府也只是閑置罷了。被閑散憋屈了幾十年的果親王今日總算是能夠辦一回事情了，而且辦的還是他心中看不慣很久的，仗着竇太后和明帝的寵信在盛京目無法紀，為非作歹的九王爺了。

蕭九御林軍捂住嘴就給拖下去了，想來再出現在人前的時候，盛京上下早就換了一副新氣象了。

蕭絕看到蕭九被拖了下去，只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回了注意力，“昨夜明帝在寢殿之中突然暴斃，當時在場的妃嬪已經被看管起來，有不到之處，到時候將陪葬明帝，自下去明帝身邊請罪。竇太后因傷心過度，在自己的寢宮之中自縊而亡，坤寧宮上下有失職失察之處，本王以為應該也全部陪葬，不知道眾位以為如何？”

一個小小的妃子，以及一群宮人，於眾位大臣而言自然是微不足道的，大家自然是不會因為這個而去觸新的當權者的眉頭了，紛紛表示贊同。

“攝政王殿下英明，此舉甚好。”

對於昨夜帝王和太后先後離世的消息，眾人從得到消息的不敢置信，到如今的接受完好，不是大家都對蕭絕心悅誠服，而是因為宣政殿外面戒備森嚴的御林軍，正全身盔甲，手持長槍的守着。

接下來則是商議明帝和竇太后的一切身後事宜，由欽天監負責選擇適合的日子，禮部及宗人府共同商議具體的操辦事宜，這些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接下來，則是新皇登基的事宜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請攝政王殿下早日登基。”

趙強當先跪下。

其它諸臣面面相覷，最後也紛紛下跪，“國不可一日無君，請攝政王殿下早日登基。”

蕭絕面上含着哀色，起身虛扶了一把眾位跪着的大臣，“明帝和太后突然離世，本王和大家一樣難過哀痛。這樣的時刻，本王本該陪伴在明帝身邊，送明帝入黃陵，以表一番臣子之心。奈何眾位所說的也有道理，國不可一日無君，明帝臨終之時親手將蕭國的江山交到了本王的手裏，本王誠惶誠恐，雖心有哀痛，但不敢辜負明帝的一片期望與厚愛。因此，自是收起一片哀痛之心，決心要打理好蕭國，讓蕭國越發強盛，諸國不敢冒犯，以慰明帝和竇太后的在天之靈。”

“攝政王大義。”

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什麼，眾位大臣如此高呼，宣政殿內一片君臣同心的和諧畫面。

眾臣退下，蕭絕一身白色孝衣的轉到了後宮的芳菲殿中。

芳菲殿乃是明帝為一妃嬪所建，殿中遍植各色奇花異草。雲曦一見就喜歡上了，遂白日裏也不去其它地方了，就待在這裏。

蕭絕一入殿宇，瞬間滿目芳菲。比鮮花還要美的是花叢之中的那抹絕色身影，美人黑髮如瀑，一雙眼眸仿若天山的池水般清晰明澈，一張面容比那些妍麗的鮮花還要明媚多姿。蕭絕不禁頓住了腳步，神思恍惚，猶自覺得還在夢中，不敢上前，怕輕輕一觸，夢境就會破碎，會重新回到曾經的那些灰暗暗淡的日子裏。

還是雲曦先發現了蕭絕，嫣然一笑，歡喜的提起裙子跑到了蕭絕身邊，一下子撲入了他的懷抱之中。

“絕哥哥，你回來了。”

那麼多年過去，雲曦在蕭絕身邊的時候，依然如當年的性子一般，天真爛漫愛撒嬌。在地宮的那些日子，未接觸過任何外界，那段歲月不僅未在她的容顏上留下痕迹，也未在她的記憶之中留下痕迹，她還是那般絕色美好。

蕭絕將失而復得的嬌妻摟緊，從來冷酷無雙的面容此刻卻是帶着溫柔的笑容，伸手扶着雲曦，“今日做了什麼？”

“將芳菲殿好好逛了逛，思索了一番要如何改造這個宮殿，然後就是認識了一下芳菲殿內的各種奇花異草。”

蕭絕伸手幫着雲曦整理了一下兩邊的亂髮，溫聲道：“以後都要住這個宮殿馬？”

“恩，以後這就是我的寢殿了。等你登基了，這宮殿就改名為長春宮。”

蕭絕含笑的揉了揉雲曦的頭髮，“都依你。”

雲曦笑着靠在蕭絕的懷中，面若桃花，兩人恩愛一如新婚，如膠似漆，羨煞旁人。

遠處，蕭御和沈玥兩人看到的，就止住了步子。

“父親和母親真是恩愛。”

沈玥輕聲評價道。

蕭御身子一動，突然從背後伸手將沈玥給抱了個滿懷，“這說明我們家的血脈好，都是痴情的血脈。”

突然被蕭御這樣親密的抱着，沈玥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就恢復了過來，笑着嗔道：“你倒是一點不客氣。”

“我天性實誠，說的都是實在話。”

沈玥被蕭御逗得，忍不住輕聲笑了笑。而蕭御就趁機突然在她耳邊咬了一口，沈玥只覺得一股電流竄過身子，身子頓時及軟了幾分。

“玥兒，我們也會這般相愛一生，恩愛兩不移的。”

沈玥神色動容，眉眼溫柔了下來。

而此刻，宮中的消息也通過各種渠道，席捲了整個盛京。

晉王府中，顧王妃喜得一下子站起身來，“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站在下首稟報的乃是顧王妃娘家的管家，一得了消息就過來報喜了，“晉王成了攝政王殿下，如今在宮中總理國事。朝堂上下都在請攝政王殿下為江山社稷着想，早日登基穩定國家上下，以安定民心。攝政王已經答應了，明帝和竇太后的喪事以及攝政王的登基大典如今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恭喜皇後娘娘，即將入主中宮，成為天下女子的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