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數據和表面
宋萍果也曾經是為了攢錢買東西想盡辦法做兼職的吃土少女。
她當時看了許許多多的文章論述:當學生的時候不要總把時間全部花費在對自身能力建設幾乎毫無用處的一些兼職上,與其爭那麼一點錢,不如抓緊時間為自己的將來爭取籌碼……
不過嘛,道理歸道理,人生歸人生,這些東西看着都是很有道理的,真要照做的話——反正宋萍果是做不到的,她思索了不到三秒鐘就關上這個網頁打開淘寶,開始尋找自己想買的東西在可信範圍內的最低價。
第二天她就發傳單去了。
因為這份發傳單的工作比其他同類兼職給的價格要高,她一開始還很警惕,覺得其中會不會有詐,到了地方看見工作環境之後,她頓時就明白為什麼了。
要站在五月份烈日炎炎的街頭,穿着布偶裝,發傳單。
經過了這一次,宋萍果學到一個道理,所謂學生就是如此,在未來會擁有無限的可能性,在眼下卻什麼都做不到的人。
後來宋萍果畢業了,又領會到一個更加重要的道理,那就是人的一生其實都是這樣的,看似擁有無限的可能性,其實卻什麼都做不到。
大熱天的悶在布偶裝里的感覺,宋萍果至今仍舊記憶猶新。雖然現在是冬天,但是雷丘必須要悶在這種道具服裝里的時候,是沒有挑選季節的權利的,就算身處三伏天沒空調的露天劇場,她也得乖乖地穿上,動作一點都不能有含糊。
雷丘不怕熱,大夏天的拍古裝劇,她連汗都沒怎麼流;雷丘也不怕疼,剛才那樣讓宋萍果想想都覺得疼的一連串動作,她哼都沒哼一聲,就好像她只是尋常地走在地面上,根本不會感覺到疼痛。
只要在這個領域之內,她就是那種做什麼事都遊刃有餘的天才,這種遊刃有餘時常會讓他人對雷丘的看法產生偏差,就連宋萍果都時常會忘記,遊刃有餘不代表不費力氣。
她想她在廚房顛鍋炒菜的時候,也算得上是遊刃有餘的,然而一天的忙碌過後,她還是覺得渾身的關節都快要散架,只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地歇一歇。
就像是現在的雷丘。
“第一次這麼演的時候我恨不得直接衝下台手撕了劉楠。”雷丘往後一倒,枕着剛脫下來的道具服躺成了一個大字,“而且那次散場之後還得和台下的小朋友互動,其他人好歹就是握握手啊照照相,我本來蹲旁邊假裝不存在就行了,結果有個小女孩兒非要坐我背上,哎喲我的媽呀,現在想想我還覺得腰疼。”
宋萍果似乎無意間發現了演員和廚師這兩個職業的共同點——它們都是同時在消耗體力和腦力的職業,一天下來都能把人累個半死,往床上一倒就想睡到天荒地老,然後第二天早上罵罵咧咧地醒過來,繼續開始消耗體力和腦力的一天。
聽上去特別辛苦。
正因為如此,宋萍果和雷丘都對於自己入冬以來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十分心安理得,尤其是雷丘,她特別喜歡在晚上散步回來之後泡個熱水澡,然後縮在被子裏說什麼也不肯出來。
“小蘋果……”
“你要再讓我幫你倒水我就跟你分手。”
“哎呀,你就去幫我倒一杯,我可以考慮以後寫自傳的時候單獨列一個章節給你。”
“不用考慮了,我不去。”
這期間,雷丘的體重意料之中地以驚人的速度增長,不過好在她確實很結實,所以外表上看不出多少來,只要龔逍也不拿把尺子測量她臉部直徑,或者用精密電子儀器稱量她的體重,那應該看不出來她這幾天的好吃懶做留下的痕迹。
然而,墨菲定律總是很正確,越是不想某件事發生,某件事就越會發生。就在雷丘抱着僥倖心理享受宋萍果每天端上桌的豐盛大餐的時候,龔逍也拎着一個迷你電子秤上門了。
在已經簽了合同的老闆的目光威逼之下,雷丘默默地站上了電子秤,低頭報出了一個數字。
龔逍也到倒吸一口冷氣:“我的媽呀你這麼胖啊?”
正在廚房裏收拾冰箱的宋萍果探出頭來為雷丘打抱不平:“她只是比較結實。”
“你怎麼不說她骨頭密度比一般人大呢?”龔逍也捏了捏雷丘的胳膊,“我和你說,不是我想難為你,但是這真不行,就當是為了你的光明前途,稍微忍一下……就這一次,我們需要你特別特別瘦。”
雷丘眨巴眨巴眼睛:“角色需要?”
“是啊,角色需要。”龔逍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不然我能沒事兒拿這事兒來找你麻煩嗎……”
“真的是角色需要?”
“真的,我拿這個蒙你有意思嗎……”
“那你早說。”雷丘從電子秤上跳了下來,“要是角色需要,那我肯定玩了命的配合你啊——不過那到底是個什麼角色?”
龔逍也又露出她那種神秘兮兮的笑容來:“先保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然後雷丘確實就開始配合了。
“雷丘?”睡夢中的宋萍果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發現雷丘已經穿戴整齊站在床邊拉上外套的拉鏈了,“天還沒亮呢?”
冬天天亮得晚,快要六點了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小區裏的路燈也都亮着,如果不是抬頭就能看到床頭柜上的鬧鐘,宋萍果差點就要以為這還是半夜。
不過就算快要六點了,雷丘起得這麼早也很反常,入冬以來她別說是在床上吃早飯了,恨不得能在床上吃午飯。
“我去跑步。”雷丘低下頭在宋萍果頰邊親了一下,“早飯你們先吃吧,我在外面解決。”
聽見客廳傳來大門關上的聲音,宋萍果還是覺得這事兒太匪夷所思,愣了半天才從床上爬起來去做早飯,還因為過於出神,在煎雞蛋的時候把雞蛋打進了垃圾桶,把蛋殼扔進了鍋里。
因為雷丘不在,早餐的份量頓時就少了很多,桌上的兩份烤吐司和培根煎蛋散發著熱氣,宋萍果去隔壁叫徐苒來吃飯。
由於雷丘基本上是住在了宋萍果這裏,所以三個人就合計了一下,乾脆把房子重新分配,徐苒搬到對面雷丘原本的那套房子,然後雷丘搬到宋萍果這邊來。
“徐苒,我問你個事兒。”徐苒剛打開門,宋萍果就迫不及待地問她,“以前雷丘是不是也為了演什麼角色減肥過?這也太熟練了吧?”
宋萍果忘了自己是被雷丘給吵醒的,這會兒還不到她們三個人平常起床的時間,徐苒倚在門框上揉着眼睛:“減肥倒是沒有,不過你要相信她,只要你和她說一句角色需要,她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
雷丘自從去了話劇團,和原來的朋友自然而然就聯繫少了,不過她和徐苒可是多年的老搭檔,至今仍被師父皮丘掛在嘴邊炫耀的霸王和虞姬,所以對於雷丘離開之後的事情,徐苒還是有所耳聞的。
那時候她要在戲裏演一個盲人,在這個任務被分配到她手裏之後,她立刻回家找了一塊黑布把眼睛給蒙上,整整三天三夜都沒取下來過,就連排練的那天都是矇著黑布出現在劇場裏,只有排練的時候才把布給摘下來,戲一演完立刻又蒙上了。
當時的雷丘才剛入團不久,然而當她說“不少人演盲人都是瞎演,該瞎的時候和看得見似的,該和常人沒什麼區別的時候和瞎了似的”的時候,沒人覺得她囂張。
她是貨真價實地“瞎”了這麼幾天,才敢這麼說的啊。
說實在的,這個事迹沒讓宋萍果感到震驚,畢竟她也算是很了解雷丘了,她清楚地知道雷丘就是這種人,在演戲這方面偏執到有些危險——不過她說什麼也沒想到這個動力強大到如此程度,能讓雷丘主動在吃東西這方面讓步。
宋萍果還是高估——她也不知道這是高估還是低估——雷丘了,雷丘雖然非常積極地在讓自己瘦下來,但其實壓根兒就沒準備虧待自己的胃。
“小蘋果!”雷丘是帶着好幾個大膠袋進門的,“看我給你買了什麼減輕做菜負擔的東西!”
身為一個被專業廚師從小訓練出來的專業廚師,宋萍果曾經有過一個每天不停洗菜切菜配菜的噩夢。現在她看着雷丘買回來的這一大堆蔬菜,忽然感覺到這個噩夢要重演了。
“好了,今天你就吃這個?”宋萍果看着眼前切好的包菜絲胡蘿蔔絲和黃瓜絲,“要不要我給你加點沙拉醬拌一拌?”
“沙拉醬熱量太高了。”雷丘看看瓷碗裏整齊碼放好的蔬菜絲,“我就這麼吃吧。”
直到現在,宋萍果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你真的就吃這些?你確定?來真的?”
雷丘聳聳肩膀,端過盤子就抓了一把黃瓜絲塞進嘴裏:“我還買了杏鮑菇。”
在宋萍果的不可置信和雷丘本人的輕描淡寫當中,雷丘就這麼開始了兔子吃什麼她吃什麼,早睡早起健康作息的生活。
怎麼說呢,宋萍果感覺就和家裏鬧鬼了似的。
不過,對於雷丘這種“結實”的人來說,減肥真的一點都不輕鬆。虛胖的人先是會瘦得非常快,瘦了七八斤甚至更多之後才會遇到瓶頸,而她這是一開始就在瓶頸里,每前進一點點都要消耗大量的時間精力——而且表面上還看不出來多大變化。
龔逍也第二次拎着電子秤上門的時候,看了看變動很大的數據,再看看外表上幾乎沒什麼變化的雷丘,嘆了一口氣:“雷丘,我知道你已經很努力了,可是要是看不出來那你的努力得全白費……”
雷丘在電子秤上站着,似乎在思考。
過了好一陣子之後,她慢慢地說道:“那既然節食沒什麼用,過年我帶小蘋果回家的時候是不是就可以甩開腮幫子吃了?”
“……這是什麼邏輯?!”
“有哪裏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