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牛奶、堵車和雞蛋(三更合併)
經過宋萍果的一番理智分析與勸導,雷丘還是放棄了趁着還沒火趕緊去整容這個想法,就如同宋萍果所說,這件事兒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畢竟現在的粉絲別說你火之前幹了什麼,連你出道之前幹了什麼,換牙之前幹了什麼斷奶之前又幹了什麼都能扒得出來。
雷丘就帶着壯志不能酬的鬱悶消滅了一大盤哈密瓜,她把牙籤丟回空蕩蕩的果盤裏,抬起頭可憐兮兮地望着宋萍果:“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嗎?”
雷丘來的時候沒做好要待好幾天的準備,好在身上帶了足夠的錢,直接出門左拐去超市隨便買了兩套衣服應應急,然後宋萍果不知道她是故意的還是特意的,總之她是光買了普通的衣服沒買睡衣。
“反正你以後都要常來了,不留套睡衣穿你是裸睡在冬季嗎?”
宋萍果說這話的時候雷丘正在把洗好晒乾的衣服給掛到宋萍果的衣櫃裏去,她瀟洒地合上衣櫃門,拍了拍手回答說:“我可以穿你的。”
很顯然,雷丘十分擅長轉移重點,她經常用一個完全不相關的答案來回答某人提出的問題,而這個和問題完全沒關係的答案每次都能轉移提問者的重點。宋萍果覺得有時候雷丘就是個大混蛋。
雷丘的個子比宋萍果高不少——事實上,兩個人體型的差別也挺大的,雷丘常常抱怨自己肩膀太寬,很難買到合適的衣服。但是睡衣嘛,對於宋萍果來說,睡衣就是要寬鬆的,大個一號兩號的完全沒有問題。
於是那些大了一號兩號的睡衣就這麼順理成章地被雷丘徵用了幾件。
說實在的,雷丘的睡相比宋萍果想像中要好多了。
宋萍果自認為是個普通的恆溫動物,夏天身上呼呼地冒熱氣,冬天身體卻冷冰冰的快被寒風凍僵,相較之下雷丘真是個冬暖夏涼的大型抱枕。夏天她一般情況下一滴汗都不會出,身上始終清清爽爽的,一般來說這樣的人冬天都挺怕冷,然而她到了冬天也彷彿對外界的氣溫變化毫無反應,在寒冷的冬夜中依舊散發著熱量。
雷丘規規矩矩地鑽進被子,以規規矩矩的睡姿睡着之後,宋萍果才好意思去拿自己的抱枕。想了想她又把抱枕丟到一邊,伸手抱住了雷丘的一條胳膊。
睡夢中的雷丘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好像想翻身,又因為被宋萍果抱住了胳膊而沒法動彈,最後皺着眉頭,保持着原本的姿勢繼續睡了。
雷丘這個人的性格本身,就很容易讓人形成刻板印象,從而給她貼上各種各樣的標籤。雷丘帶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她豪爽直率的性格和——和作弊一樣的力氣和武力值,這些印象最後往往都被“一個四次元口袋一樣能裝得下任何東西的胃”給掩蓋了,但本質上來說大家就是容易產生看似很有邏輯的誤會:外向的人必然粗枝大葉,內向的人才會小心謹慎。
有時候宋萍果覺得,雷丘很喜歡吃肉,確實個草食動物。還特別像大象那種大型草食動物,往那裏一站就給人一種安全感,心思細膩,珍視同伴,明明有那個能力去爭搶,卻始終是與世無爭的樣子,就算所有人都為她着急,她也就是站在角落裏享受自己的早餐午餐晚餐,從來不和這個世界生氣。
幕布拉開的舞台,鏡頭前的佈景,端上了菜的飯桌,雷丘的世界一直就這麼大,在加起來總共就這麼大的一點兒地方里,她有一大半都給了那些角色們,讓他們栩栩如生地獲得靈魂,屬於自己的部分卻很少很少。
這些很少很少的部分,現在全部給了宋萍果。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宋萍果很不情願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卻發現雷丘沒有在原本的位置好好躺着。
房間外傳來了隱約的水聲。宋萍果疑惑地順着這聲音走過去,浴室里果不其然瀰漫著氤氳的水霧,隔着磨砂玻璃的推拉門,宋萍果聽見了雷丘哼歌的聲音。
宋萍果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以非常自然的態度拉開門,以更加自然的態度問雷丘:“怎麼大早上的爬起來洗澡,我怎麼一直不知道你還有這個習慣啊?”
“就是感覺這幾天都沒好好睡。”她揉揉眼睛,看上去確實滿臉的倦容,“所以就想趁着龔逍也送我回去之前清醒一下,今天白天還得拍戲呢。”
宋萍果假裝自己是來洗漱的,抬手擦去鏡子上蒙的那一層霧氣。
“早飯想吃什麼?”
“嗯……”雷丘靠在浴缸里打着哈欠,拖腔拖調地思考了半天,“什麼都不想吃。”
“……你沒病吧?”
可能確實是累了。
第一次看到雷丘這麼安靜地待在一個地方,又像是發獃又像是在思考的時候,宋萍果覺得她八成是心情不好。後來她才意識到,雷丘也不是每時每刻都那麼鬧騰的,她確實精力旺盛,好像每天都有用不完的力氣,但這不代表她就沒有安靜下來的時候。
她在社交活動里消耗的經歷,需要獨自一個人安靜的時光來恢復。
宋萍果注意到每次雷丘在演完一些情緒激動的鏡頭之後,總是會一個人坐到角落裏,板著臉不說話,因為其實對任何人來說,板著臉都是最放鬆的表情。
無論笑與哭,都是很累的。
雷丘雖然瘦,但是很結實,隔着衣服看不大出來,這樣看就能看出來每一處肌肉的輪廓顯現,她把自己裹在浴巾里的時候又打了個哈欠:“我沒胖吧?”
宋萍果低頭吐掉嘴裏漱口的水,扭過頭看着雷丘:“沒胖沒胖,接着吃吧。”
等雷丘用吹風機把頭髮吹乾,走出浴室的時候,看見宋萍果在桌上擺好了一份特別簡單的早飯,兩邊烤得恰到好處的吐司,一杯溫牛奶,還有一瓶草莓果醬和一塊黃油。
“說實在的。”雷丘用黃油刀切下薄薄的一片黃油抹在吐司上,“你為什麼總是能知道我想吃什麼?”
“可能是默契。”宋萍果聳了聳肩膀,坐下來開始吃自己的那份,“要不要再加個煎雞蛋?”
“不用了,讓我好好享受一下草莓果醬的味道——這果醬為什麼這麼好吃,難道是你做的?”
“不知道,我和我爸都會做這些玩意兒,然後塞在冰箱裏全家人一起吃。從技術層面上來說,我們兩個人做的草莓果醬味道應該是一樣的。”宋萍果看着雷丘咕嘟咕嘟大口地喝着牛奶,忽然想起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我記得我小時候有陣子特別討厭牛奶的味道,嘗一口都想吐。”
“後來是怎麼改掉的?”
“後來看一個電視劇,裏面的主角早飯老是烤吐司和一杯牛奶,我就跟着學,其實我明知道自己不喝牛奶,但就是想跟着學,一來二去的竟然覺得不那麼難喝了。”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宋萍果就該意識到了,在某些特殊的情境下,人真的會特別在意食物的味道嗎?
就像情侶約會的時候去電影院看不怎麼樣的電影,去各種各樣的地方看不怎麼樣的風景,去KTV唱不怎麼好聽的歌,然而他們依舊很開心——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人們對於食物的標準似乎確實要高一點,口碑不好的片子很多人覺得既然是為了約會看看也無所謂,萬一真爛還能增添一個話題,風景不怎麼樣就當是到外面吹吹風散散步了,KTV嘛,誰能保證自己唱得特別好?就是圖個樂呵,要是想聽好聽的那乾脆直接放原唱好了。
唯獨去飯店吃飯,就算這對情侶再怎麼如膠似漆,能用他們之間獨有的氛圍和堅定不移的愛來在看爛片的時候談戀愛,也不會忍受一家菜很難吃的飯店的。
不能太在意味道,也不能太不在意味道。前者是因為有時候食客並不在乎,後者是因為味道畢竟是食物的基礎之一。
宋萍果和雷丘抱怨過這件事,雷丘說每一行不都這樣,誰不想一條道走到黑,可是無論幹什麼都要掌握好其中的平衡,知道上司想要什麼,知道消費者想要什麼,最後還得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宋萍果問雷丘:“你也是這樣嗎?”
雷丘回答說:“我沒公司,在片場的上司就是導演,導演想我演得好;消費者,也就是觀眾,觀眾想我演得好;最後,我自己想我演得好。”
看見宋萍果陷入沉思,她滿不在乎地翻過一頁手上的書:“說實在的,這世上的每一種選擇都是這樣,它們不一定完全對,更不可能十全十美,不過你總得選一個的。”
而聽說宋萍果和牛奶之間的這段往事,雷丘忍不住開口嘲笑她:“幸虧我和你一樣大,不然你得被我忽悠着喜歡上吃多少種東西啊。”
這還真不是雷丘吹噓,從小就經常有人在吃飯的時候把飯碗端到她家院子裏來,在這裏喂小孩子吃飯,間或威脅一句:“你看人家家雷丘吃得多快多好。”
後來上學了,她偶爾去外面的小店裏吃飯,每次吃着吃着就有人指着雷丘說:“老闆,麻煩給我來一份和她一樣的。”
所以被找去拍美食廣告片,雷丘真是一點都不驚訝,她自認為在這方面的天賦甚至還要超過她在演戲方面的天賦。
“等你拍完吞食天地,故人猶唱差不多也該上了吧?”宋萍果在心裏數着日子,“要是以後合作的導演和演員都像這兩次的這麼好就好了。”
“說反了,是這兩次的導演以後要再能找到我這麼好的演員就好了。”
就連常吹噓稱自己在娛樂圈手眼通天的龔逍也也不得不承認,讓雷丘演個電影主角是真難啊。首先雷丘不是為了火什麼爛片都敢演的人,得拍正正經經的一部電影,質量總得稍微有個保證,可是質量稍微有個保證的電影,必然就伴隨着競爭,就算龔逍也為雷丘開這個後門把其他人全擼下去了,雷丘能不能勝任這個角色真的是個未知數。
你還別說,這年頭的觀眾不是那麼狹隘得只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嚴格來講他們喜歡長得特別好看的人、長得特別難看的人,還有一部分長得很有特色的人,三種你佔到其中任何一種都會有人喜歡你的。再加上觀眾群體實在是太大導致的審美差異也很大,一部分長得很有特色的人在粉絲眼裏就是長得特別好看的人。
問題是,雷丘她三樣都不沾吶。
好看說不上,難看當然也說不上,特色就更不用說了,龔逍也痛心疾首地評論:“而且想讓你賣肉你也沒肉可賣,不如你賣個腹肌?”
“龔頭兒我給你指條明路,可以賣百合。”
雷丘臨走的時候,又換上了來的時候穿的那套衣服,這次反倒是宋萍果感受到了一點莫名的捨不得,她也不知道這種不舍到底是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的,只好抓着雷丘的手腕晃了晃:“一定要來啊。”
雷丘回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一定來。”
“所以,我來來回回跑這麼多趟都沒事兒,怎麼一帶上你就堵車呢?”龔逍也煩躁地抓着頭髮,“怎麼就不是我帶着桑枝在外面的時候堵個車呢?”
“那下次你帶桑枝出去的時候專門往車多的地方鑽,想碰到堵車還不容易嗎?”雷丘倒是一點都不急,悠閑地看着窗外的風景。她知道劇組進度快着呢,就算她和龔逍也下午才趕到也耽誤不了什麼。
“少來,那多影響約會體驗。”龔逍也緊盯着前方一動不動的車流,“早知道我讓我司機來接,這會兒我還能去後排好好睡一覺。”
“你現在也可以睡啊,趴方向盤上睡吧,等車子動了的時候我叫醒你。”
“雷丘,你有沒有什麼事兒可干啊,比如說給宋萍果打個電話聊聊天什麼的?”
在之後的行程中,龔逍也一直十分後悔於自己此刻給雷丘提出的建議,因為雷丘還真就二話不說掏出了手機,打電話給了宋萍果。
“小蘋果,你現在有事兒嗎?”
“中午飯店開門之前都沒事,怎麼了?”
“陪我聊天吧,我和龔頭兒被堵在高架上了。”
“誰讓你們兩個趕在早高峰出門。”
“你說啊,高架橋的下面是不是都沒有水?”雷丘一直盯着窗外的綠化帶,很認真地提出了這個問題,“那它憑什麼叫自己橋?”
“雷丘,你吃過魚香肉絲嗎?”
“那魚香肉絲也沒說自己有魚嘛,它只是說自己是有魚香的肉絲。”
在雷丘和宋萍果討論了十分鐘高架橋到底算不算橋之後,龔逍也終於崩潰了,她本來就討厭開長途的無聊過程,更不用說她在開長途的時候旁邊的人正在興緻勃勃地和女朋友打電話,這不是給她找罪受嗎?
“你們倆能不能換個稍微有營養一點的話題,比如,宇宙的終極奧秘是什麼?等人類正式進入星辰大海之後該拿什麼當硬通貨呢?”
“我說龔頭兒你平時是不是不看電影和小說啊,人類已經論證了一次又一次,宇宙硬通貨不是愛嗎?”
“……算了,我收回剛才那句話,你們繼續討論沒營養的話題吧,我輸了。”
宋萍果也在電話那頭跟着笑:“我說雷丘,你就別折騰龔逍也了,你要是覺得無聊就睡一會兒吧。”
“哎對了小蘋果,你說到這個我想起來了,我們可以買套情侶睡衣嘛,就我那種連身的,對對對,什麼,你要買熊貓的?熊貓的不適合我啊,你見過一米七幾的熊貓嗎?”
龔逍也在駕駛座都聽見了雷丘的手機聽筒里傳來宋萍果憤怒的咆哮聲:“我也沒見過一米七的皮卡丘!”
好嘛。她默默地看着前方。這個話題雖然也很沒有營養,但至少比前一個有趣多了,值得鼓勵。
有一搭沒一搭地啰嗦了很久,眼看着宋萍果就該去飯店準備開門了,道路還沒有被疏通的跡象,雷丘無奈地掛掉了電話,轉而開始和龔逍也聊天。
“為什麼會有人買緊挨着高架橋的房子啊,有這個錢買什麼不好哦。”
“還有人買面對着大馬路和地鐵地上部分的房子,從早上地鐵運營到晚上地鐵停運,每隔五分鐘都能聽到地鐵進站的時候狂風呼嘯的聲音。”
雷丘忽然一拍車門,指着前面的卡車朝龔逍也喊:“快超車快超車!我們前面也是卡車後面也是卡車,前面那輛一個急剎車我們可能就扁了!”
“你能說點兒吉利的嗎?”
“呃,你這車挺貴吧,安全氣囊性能應該很好?”
“這會兒堵着呢,我超什麼車。”
“好無聊啊——”雷丘伸了個懶腰,雖然她在車裏確實不太能伸得開來,“那我睡覺好了。”
“你不能睡,你睡了我也會睡着的。”
“那你可以開廣播啊。”
“那你也可以繼續打電話啊。”
雷丘再一次發揮了她的特殊能力,答非所問地轉移了對話的重點:“龔頭兒,你近來和桑枝進展如何啊?”
“我最近和桑枝的進展就是毫無進展。”龔逍也長嘆了一聲,“我怎麼就搞不懂她腦子裏面到底在想什麼呢,還是老夏好,特別讓我省心。”
“你這個言論有點危險啊年輕人,我怎麼聽着覺得你準備腳踏兩條船呢?還是說老夏是備胎啊?”
“說什麼呢,我和老夏是普通的朋友。”
“哎喲,之前還和人家人生知己生死之交,這會兒就變成普通的朋友了哈,老夏聽到這話能氣死。”
“那我換個詞,我和老夏是純潔的友誼。”
“臨走前小蘋果塞了個袋子給我……這麼多白煮雞蛋,正好打發時間了。”雷丘從身後的背包里掏出來一個食品袋,食品袋裏裝着的是幾個煮好了的雞蛋,雷丘隨手拿了一個出來,在車門上磕了兩下,抽過一張抽紙鋪在腿上,開始剝雞蛋。
據說這是宋萍果家的習慣,開車到比較遠的地方必然就要帶點吃的,車上的空間就這麼大,還沒法洗手,所以不能帶一些特別容易弄髒手的水果,想來想去白煮雞蛋就是最好的選擇,沒有汁水四溢,吃起來還有滿足感。
雞蛋是好東西啊。
回到橫店出租屋的雷丘看見宋萍果的廚房裏遺留的幾箱雞蛋,無不唏噓地想道。
可以煮、可以炒、可以蒸、可以燒湯,可以加在任何地方,好讓雷丘能自我安慰“今天也算是吃上葷的了”。
最重要的是,它簡單!
炒個有技術含量一點的菜你不會,炒個雞蛋總會吧?什麼豬腳湯雞湯你不會熬,燒個榨菜蛋花湯總歸沒有問題吧?蒸條魚你搞不定,蒸個雞蛋總歸能搞定吧?
就算以上的這些你全部失敗了,直接把雞蛋扔水裏煮熟了,總歸是每個正常成年人都能辦到的事情了吧?
雷丘守在鍋邊上,看着沸水中沉浮的兩個雞蛋,一漏勺下去先把其中一個雞蛋給撈了上來,剛撈上來的雞蛋燙得不得了,趕緊放在龍頭下用冷水沖一下,不光是為了讓表面冷卻,也是為了方便剝皮。
被冷水衝過的煮雞蛋表面還是有些燙,雷丘把它飛快地在手中轉動着,剝下剛才被敲開了口子的蛋殼,迫不及待地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雷丘自認為自己已經把時間掌握得很好了,但是蛋黃還是乾巴巴的,絲毫沒有宋萍果煮出的雞蛋那樣的效果。
怎麼說呢,這感覺就像是買了一個肉包子,興沖沖地咬開,這才發現是蘿蔔絲餡兒的。
而且你還特別討厭吃蘿蔔絲。
雷丘在灶邊一言不發地吃完了手裏的煮雞蛋,不緊不慢地把另一個撈起來,咬一口之後在上面擠了一點番茄醬。
即便如此,雷丘依舊做好了這個月不出去買東西,就靠廚房裏的幾大箱雞蛋和那些蘋果過活的準備。
從宋萍果那邊回來之後,雷丘基本上就沒踏入過自己租的那套房子,宋萍果這邊還有徐苒在——不得不說幸好有徐苒在,她阻止了雷丘要用雞蛋和蘋果來過一個月的瘋狂想法,並且提出了她們兩個人可以輪流做菜。
雷丘拒絕了,原因是她覺得她肯定不會吃徐苒做的菜,徐苒肯定也拒絕吃她做的菜,兩個做菜水平低於水平線還都很挑剔的人是沒法這麼乾的。
不過憑良心說,徐苒的挑剔程度可比雷丘低的不是一星半點了。
“哎呀你瞎擔心什麼,我就是在家裏才湊合,這不是到了劇組還有飯蹭嘛。”雷丘滿意地拍拍肚子,“拍美食劇就是好。”
當徐若洋意識到雷丘今天不大對勁的時候,雷丘已經在同一個鏡頭NG第三次了。
這其實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情,可是這是個吃東西的鏡頭,可是這個鏡頭的表演者是雷丘,所以整件事就變得充滿了疑點,就在徐若洋自己瞎琢磨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時候,龔逍也上來拍拍她的肩膀:“別想了,她就是在蹭飯。”
徐若洋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為了不再讓雷丘使用這種手段蹭飯,他也走上去拍拍雷丘的肩膀:“今晚結束之後有空聚餐沒有?”
雷丘想都不想就高聲回答他:“有!”
於是晚上收工之後,雷丘、徐若洋還有龔逍也三個人,走進了一家名字十分簡單粗暴的飯店。這家飯店就叫炭烤羊腿。
在吃這個方面,雷丘潛移默化的能力實在是強大,剛開始徐若洋還是個覺得“飯只要能吃飽就行了”的導演,現在已經是個進了烤羊腿店就觀察四處陳設食客神情來猜測這家店好吃不好吃的人了。
雷丘看着菜單,揮手把老闆叫過來:“你們這兒羊腿多大?”
“小的四斤大的五斤。”
她話音剛落徐若洋就喊:“那要不點羊排吧,羊腿我們吃不掉啊。”
雷丘壓根兒沒理她:“那先弄條羊腿,五斤的,然後來三碗羊肉湯三串烤饅頭。”
龔逍也是從來不會管別人點太多菜的,她的思維就是吃得爽就好,不要因為“吃不下”這種理由而放棄點自己想吃的東西,大不了吃不完打包回去繼續吃。有人因此指責她鋪張浪費“你打包回去也不會吃的”的時候,她還特意上傳了一段長達半個小時的完整視頻,生動形象的地展現了她怎麼把打包帶回去的烤肉和炒飯全部吃完,然後在屏幕上打了一排巨大的字幕:子非我安知我不會吃?
在吃這個方面徐若洋還只算一個剛入門的選手,沒有雷丘氣吞山河的氣勢也沒有龔逍也吃不完就帶回去吃的豪爽大氣。羊肉湯端上來之後,他伸筷子下去一撈,發現湯里居然也放了不少羊肉,碗底還有粉絲,淺淺地喝了一口湯之後詢問雷丘:“一個羊腿就夠嗆了,你還點別的?”
雷丘端起碗就灌了一大口羊肉湯,然後慢條斯理地挑着羊肉吃着粉絲:“你放心,我們肯定吃得下。”
過了一會兒,烤得金黃焦脆的饅頭片也上來了,徐若洋依舊不敢動,龔逍也饅頭來配羊肉湯,雷丘才不管這些,張口就吃。
終於,老闆給每個人都發了一雙長柄的刀叉,然後把一條五斤多重的烤羊腿給架在了桌上的鐵架子上:“慢用。”
第一個動手的當然是雷丘,她熟練地切下了一塊烤得焦脆的皮,剛嚼一口就朝老闆喊:“拿兩瓶啤酒!”
徐若洋這下更慌了:“我說你別把我和龔逍也都當成食量和你一樣啊?”
“點都點了,痛快吃吧,老計較這些多沒意思。”雷丘打開其中一瓶啤酒,給三個人的杯子裏都倒了一份,“都和你說了,放心,你吃不下了還有我和龔頭兒呢。”
可能是雷丘態度太堅決,也可能是烤羊腿的香味太誘人,徐若洋也不管能不能吃得掉的問題了,拿起刀叉就開始從羊腿上割肉,灑點孜然喝點啤酒,總算是進入了聚餐該有的狀態。
酒過三巡,龔逍也有些迷瞪了,她和她爸一樣酒量不怎麼樣,還屬於喝醉了之後就等不及要睡覺的人,口齒不清地打電話給司機讓他來接人。
而徐若洋屬於酒後說胡話的那類——準確來說是酒後就大發感慨,講自己是怎麼當上導演,講自己是怎麼披荊斬棘從同行中脫穎而出,怎麼辛辛苦苦爬到今天,怎麼結識了他的伯樂龔逍也,又是怎麼在現實面前覺得,想好好拍的東西怎麼就那麼難呢……
龔逍也已經快睡著了,嗯嗯啊啊地答應着,雷丘一直吃着烤羊腿沒搭理他,但徐若洋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把一些重點段落嘮叨了一遍又一遍,眼裏還噙着淚花。
“不都是這樣嗎。”雷丘把瓶子裏的最後一口啤酒給倒進自己的杯子裏,“人活着,就會死,為了吃上飯要努力奮鬥,為了能體面地吃上飯要努力奮鬥,為了滿足自己的娛樂需求和其他需求要努力奮鬥,為了實現夢想——或者說為了一直當個理想主義者,堅持努力奮鬥,那和其他的也沒什麼區別。人從生下來起,就要和自然對抗,現在前輩們幫我們建設好一個文明社會了,就忘了以前在大森林大草原里摸爬滾打的日子啦?歷史的車輪可是一刻不停往前壓,你得一刻不停往前跑,跑都跑了,跑快點你就受不了?往好的方面想,就算你沒能跑快點,你至少沒被壓死啊,”
“有時候拼盡全力還跑不快,倒不如直接被壓死了乾脆。”徐若洋陰沉着臉給碗裏的羊肉灑孜然粉。
“一開始你就別老想着失敗啊!這不是傻嗎!”雷丘朝着徐若洋吼,手上切羊腿的動作還沒停下,“你看這條羊腿,一開始就喊着吃不完吃不完,到最後那能吃完嗎,知道這羊腿肉多,那趕緊埋頭吃唄!還能幹啥!錢都付了菜也點了,你還想出門換一家?”
徐若洋就好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悶棍,愣在那兒半天沒說話,過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說:“今天這羊腿可真好吃。”
三個人面前的架子上只剩下空蕩蕩的羊骨頭了。
回到家裏之後——回到宋萍果的出租屋裏之後,雷丘一頭栽倒在了宋萍果的床上。
她平常喝酒是絕對不會醉的,但是今天喝得高興,朦朦朧朧地有了些醉意,靠在床上不想動彈,於是就撥通了宋萍果的電話。
“小蘋果……”
“雷丘,你喝醉了?”
她想這會兒電話那頭的宋萍果一定是滿臉的莫名其妙,可能還覺得她是醉后在發酒瘋。想到這個,雷丘忍不住翻過身把頭埋在枕頭裏,悶着聲音笑了好一會兒,然後叫電話那頭的宋萍果:“小蘋果……”
“嗯?”宋萍果的聲音是有點慌,畢竟她完全不知道雷丘那邊發生了什麼,“怎麼了?”
雷丘打了個嗝:“我今天吃得好飽。”
第二天早上,憤怒的徐若洋一通電話吵醒了睡夢中的雷丘:“昨天晚上還慷慨陳詞你要和現實抗爭,今天早上你就玩兒遲到?限你十分鐘之內給我滾過來!”
雷丘一個激靈被嚇得徹底清醒了,一邊掀開被子下床一邊為自己爭取時間:“可是導演,我還沒吃早飯呢。”
“沒吃早飯那正好。”徐若洋頓了一下,“你抓緊!過來你就知道了!”
到了劇組之後,雷丘看見桌子上堆着的東西,還有卡秋莎幸災樂禍的表情,瞬間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桌上擺的東西種類還挺多,有糖,有蛋糕,有威化餅乾,有巧克力,有裝在各式各樣包裝袋裏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零食,不過總之,全是甜食,還都是進口的。
雷丘看到那些包裝上印着的俄文字母,不由得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俄羅斯產的甜食有什麼共同點嗎?
答對了!它們都特別特別甜!
雷丘覺得俄羅斯的甜食雖然甜到齁,不過也並不難吃,用料也很實在,只是不適合一次性吃很多,還應該配苦一點的茶。
如果肚子餓了,一上來就吃些高熱量的東西,就會特別容易吃飽,事實上是在大量攝取了這些高熱量的東西之後,大腦會迅速接受到飽足的信號,從而覺得已經飽了。
甜食也是如此。
很多小孩子吃了甜食就吃不下飯也是這個原因,胃其實沒有被裝滿,但是大腦因為攝入了這麼多糖份,就告訴身體“你已經吃飽了”。
“導演,今天要吃這個?”雷丘指了指桌上的東西,“全部?”
徐若洋攤攤手:“雷丘,要有點挑戰精神,別還沒吃就說吃不下,那你肯定就吃不下了,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來,加油吧!”
雷丘發誓她以後再也不給人亂灌心靈雞湯了,這是一不小心就有一大勺雞湯被對方反扣到自己頭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