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099 因為有你

99.§§099 因為有你

時間大約在欣怡與瑾瑜接觸小男孩靈的時候。

廢棄工地,鐵的氣味和什麼東西燒着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刺鼻難聞,灼燒着嘉煜的神經。

麋鹿害怕時會躲進森林深處,因為森林深處乃是它們棲身的家。

但凡這世間任何的生命體,都不會排斥家的溫暖。因為只要有“家”在,再空虛再寂寞的心都會被一種名為“溫暖”的情感填滿。

是避風港。

是幸福。

對小寶來說,與那名女子相識並一起生活的那個廢棄集裝箱就是他的家。

所以嘉煜判斷小寶躲在這裏。

他果然在。

廢舊的集裝箱前,是他憔悴的背影形成的剪影,稱不上溫暖的光線將他的影子拉得寂寞蕭索。他聽到嘉煜故意踏出的腳步聲,並不怎麼緊張地回過身,惡毒的笑。

小寶知道他會來。

他已恭候多時。

光線一晃,嘉煜捕捉到小寶背後有個什麼東西在光線反光下閃了一下。

視線上浮,看清小寶憔悴到不成人形的臉,眼窩深陷,形如枯槁。

母親絕不會虧待他。

有時,人,為何總將自己往絕路上逼?

嘉煜嘆了一口氣。

“小寶,我們談談。”

小寶在冷笑,那不入耳的“咯咯”聲打破靜謐的廢棄場地,不和諧地喧囂。

在韓家暫住的這段日子,小寶沒有學會化解仇恨,倒是將韓家的傲骨學得入木三分。

像是嘲笑一般,像是嫌嘉煜礙眼一般,就那樣站在那裏,逼視。

“你終於來了。”伴着他詭異的“咯咯”聲,他的聲音森冷而決絕。

看來韓家的教育還是有成果,放眼以前小寶絕不會有這樣的洞察力,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沉得住氣。

現在的氣氛緊張到難以名狀,嘉煜卻還有這等幽默的閑心,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以前的他,雖不及歐陽瑾瑜那般狠厲,但卻是對一切都漠然。

漠然有時比狠厲更來得決絕。

如果將狠厲比喻成冰錐,那麼漠然就是一塊巨大肥厚的冰面。

被冰錐鑿一下疼不疼?——答案是疼,如強烈,還會變成刻骨銘心的痛。

可是冰面呢?不管在它上面做了什麼,它都紋絲不動,冷漠毅然,你傷不了它,它更不會去在意你。

世間最大的傷害就是不管你做了什麼,對方都無動於衷。

但是現在這塊千年的冰層卻融化了。

——是誰溫暖了他?

嘉煜唇角間忽然浮現的淺笑就成了小寶眼中莫大的諷刺。

小寶厲聲:“好,好極了,你現在還笑得出來,我是不是該誇你城府太深?”

——這又是誰灌輸給他的?

嘉煜於是又嘆了一口氣:“協助外人向媒體曝光我跟欣怡訂婚的事,幫着他們藉機詆毀宏煜,滋擾欣怡的生活,就是你的報復手段?”

“這樣都沒讓你動怒,看來我做的還是太輕。”

動怒?

“拜你所賜,從剛才開始我至少收到十個人給我隨的份子錢。”他都覺得好笑,訂婚都能收到份子錢,還是人家主動貼。他一則新聞倒是從側面證明宏煜究竟有多麼深遠的影響力,那麼多人巴巴的諂媚倒貼。

“韓嘉煜!”小寶瞋目切齒,又告訴自己一定要忍住。韓嘉煜最拿手的就是把別人輕易代入他的步調中,一旦隨了他的步調亂了自己方寸,就只能任他隨意擺佈。

嘉煜欣賞小寶的“不動”。

因為不動就是動!

世人又有多少懂得其中的奧妙?

敵不動那我動。嘉煜小心警惕着隱藏在小寶背後的東西,一步步靠近:“現在你如願給我製造了麻煩,步出你復仇之路的第一步,也如願把我引到了這荒無人煙的地方——然後呢?”

“……我要殺了你,為姐報仇……”

“大聲點。”

“我要殺了你。”

“大聲點。不是已經下定決心了么?怎麼講話還這樣沒有底氣?”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他這一聲破空,在這空曠的空間裏顯得異常的清晰尖銳,彷彿喉間也駐進把刀,刀尖將他的聲線拉得狹長。

“很好。”嘉煜仍是笑的無動於衷。

殊不知嘉煜越是如此,小寶就越容易被激怒,人一旦被激怒就很容易亂了分寸,就會如飛蛾般跌入織好的蛛網。

所以你若不想跌入別人的陷阱,就千萬不要輕易動怒!

小寶殺氣騰騰地瞪向他,忽然亮出一直藏於身後的匕首,那尖銳的刀尖在光線下泛着森冷的光,似將人心也寒到骨髓里。

嘉煜手點着自己的心臟,“來啊!刺向這裏我才會死,你看清楚!”

小寶咬牙:“你別以為我不敢!”

他一躍而起,雙腳帶動揚起地上沙礫飛濺,與四周雜物相擊發出噔噔響,倒成了為他壯膽的戰鼓。

小寶已很近了,嘉煜看得到他握着刀柄的手在顫抖。

嘉煜冷笑!

連把刀都握不穩,就想着要殺人了。

——又是誰教唆的他這等“勇氣”?

孫兵,你好,你很好。

忽然出現在手中的鋼筆變成鐮刀,只一揮,小寶手中尖刀脫落,再一勾,刀柄纏上他疾馳的身體,借慣性將他凌空騰起,片刻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瀰漫的灰塵遮蔽了雙眼,四肢百骸傳來車碾的痛,與不甘。

視野出現死神鐮刀的刀尖,漆黑的刀身,森白的光!與他鼻尖,咫尺。

成王敗寇,勝負已分。

胸腔一股氣血上涌,到了嘴邊是鐵的腥味。小寶憤聲:“你——”

“我是讓你攻過來,但我沒說不會防啊。”

比臭不要臉的程度,又有誰能敵得過韓先生?

防不勝防,縱使心裏明白不能被對方言語相激,卻還是被輕易代入了韓嘉煜的步調。

他的挑釁,是故意,故意要小寶亂了方寸。

所以被他耍得團團轉,自己也確實無話可說。

可是……!還是好恨。

恨不能給姐報仇,恨不能……

嘉煜也很沒品地蹲下來,垂眼看着靜靜流淚的男子。

今年……十七了吧?小屁孩一個,但也算是半個男人。

是男人,就不要輕易落淚。

嘉煜聽着他的囁喏:“……姐……姐……”

哭的像個鼻涕蟲。

堂堂男兒這般沒出息,嘉煜本就輕視這種,現在更是不耐,他現在的表情像極那叼着狗尾巴草的地痞無賴,瞅着小寶噘着嘴說:“姐,姐,姐,就只會‘姐姐姐’的叫嗎?”

小寶怒瞪,嘉煜的話就像一把尖刀刺體,痛毆着他的神經。手指在地上狠抓,留下蜿蜒好似燒焦一般的抓痕。

恨!好恨——!!

“明明做了件好事,非要把自己演成個惡人。該說你是惡趣味呢,還是……?”

蕭索的場景中,忽然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緊接着,在嘉煜身後,空間變得扭曲,空氣中出現一條白色裂縫,一雙手將那裂縫撐開,形成一個巨大的圓洞,周圍泛着好像黑洞力場一樣縹緲的氣層。

兩個人影從那洞穴走出,為首那人約五歲模樣,卻散發著不屬於孩子的威嚴氣場。

小寶的視線前又出現一隻鞋子,不似現代人的裝束,倒像古代的官靴。

小寶抬眼。

如果說韓嘉煜給他的感覺是氣人的話,那麼眼前這個少年就是滲人。

只見少年身着一襲黑色漢服颯爽而立,衣袂輕展,那如絲緞般光亮潤澤的布料上綉着一條紅色巨龍,那條龍繡的栩栩如生宛如一條真龍附着在衣料上,長長的龍身蜿蜒盤旋在後背與下擺,龍頭正好趴在前襟的位置,呲牙瞠目,龍驤麟振,張牙舞爪,彷彿隨時要破雲飛出。

嘉煜站起,對那少年躬身拱手道:“小閻王大人。”

小閻王垂眸看着匍匐在地的小寶沒說話,這時自那洞穴忽然傳來一聲高昂的女高音打破沉寂的天空:“小寶——!”

這個聲音……

小寶通身戰慄,不可置信地抬眼,沒等他看清來人,便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小寶!小寶!”女子晶瑩的眼淚順着臉頰滴在小寶脖頸上,純凈了他的心。

“姐……?”他終於看清了她的臉,悲憤化為了喜悅:“姐——!!姐,我好想你!……”

屬於他們二人的世界,嘉煜和小閻王退到了一邊,還給二人一個可以團聚片刻的空間。

“好人不好當。”嘉煜回答小閻王剛才調侃他的那句話,“再說對方已經把我當惡人,那索性就再壞一點。而且啊……”

他也想小小報復一下。誰讓這個笨蛋給宏煜添了麻煩,還累及他的家人和心愛的欣怡跟着受連累。

小閻王抬眸,看嘉煜笑得分外孩子氣。

“我最討厭鼻涕蟲,所以活該被我整!”小閻王還看見嘉煜對着小寶的方向吐了吐舌頭。

“要是你呢?”小閻王的清音在空氣中迴響,“要是將他們換成你跟吳欣怡,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堅持,還覺得男兒有淚不輕彈?”

“不會。”他承認,還說得這麼斬釘截鐵。

可是下一秒,他又弔兒郎當地笑了:“可是我和欣怡永遠也不會分開,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我倆是綁定在一起的,不會分開。”

所以小寶和女子的悲劇不會發生在他身上,他也不會變成第二個小寶。

呵……小閻王聽出他的“話中有話”,視線一瞥,試着學陽間人做鄙視的眼神:“你少跟我來這套,別想賄賂我,我是不會給你改生死簿,讓你們永生永世都能在一起的。”

嘉煜眼珠一轉,開始發揚臭不要臉的精神。

“拿我的勞力換,生生世世賣給冥府做死神。”

“沒戲。”

“那拿XXX換。”

“沒戲。”

……

廢料場就上演着這一出畫面:

這頭是一個妖冶女子在央藉一名男孩,那頭是一個俊逸男子在央求一個小孩。

不知從何時起,讓人嗆咳的熱氣變成了能暖人心的氣流,撫慰着人的感官與認知。

……

時間流逝,日暮垂危,是該回去了。

嘉煜還是不依不饒,小閻王一邊扶額一邊擺脫:“別這麼死皮賴臉。”他走到女子前,看着依偎的那一對:“時間到了。”

女子點點頭,戀戀不捨地看着小寶:“記住姐的話,好好活着,不要再干傻事了。”

小寶抿了抿唇,姐給他講了陰陽定理,講了許多許多,小寶起初聽不進去,可漸漸的,他低下了頭。

解鈴還須繫鈴人,嘉煜這步棋總算沒下錯。

小寶抬頭,視線剛好與嘉煜相撞。

嘉煜沒好氣道:“你從我家順走的那些首飾,韓家不追究,就當送你的餞別禮。從今往後,自力更生,好自為之。”

做出這些事,宏煜是不可能再收留他的了。

女子急道:“死神大人!求您網開一面!小寶他知道錯了!”她去按住小寶的腦袋,“快!小寶,快認錯!”

嘉煜別過臉冷哼:“哼,求我幹什麼?我是壞人,別老逼着我做好事行不?尊重一下‘壞人’這個職業!”

大家都聽出他這話里已有九分是在賭氣。

誰更像孩子?

小寶忽然在嘉煜面前跪了下來:“我惹得禍,我擔!……請你給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我……我要連同姐的份活下去!我要做個有出息的男人!”……要讓姐安安心心在冥界服罪,讓她省心。

嘉煜瞄着他依舊沒啥好氣:“宏煜員工從來不輕易向人低頭,更不會動不動就對什麼人下跪。”

女子欣喜,趕緊拽小寶起來:“聽見沒有小寶!死神大人原諒你了!他肯收留你了!”

嘉煜又哼:“別這麼說,他還未成年,誰敢用童工?”

這回連小閻王也來幫腔:“他今年十七歲,陽間的法律是不許錄用不滿十六歲的未成年人,你們當初用他就已鑽了這個空子,現在還說這話?”

嘉煜扶額,閻王老子果然臉黑,真不給面子。

小寶仍長跪不起,他這回倒是真心認錯,如若嘉煜不答應,他就真不起。

嘉煜無奈:“你自己定,要走,要留,隨你。宏煜從來不拒絕人才。”

自己的命運自己掌握。

小閻王和女子相視一笑。

天空下,小寶和女子做最後的擁抱,這一次,真的就是永別。

冥界有句話是“生前種種隔世拋”,小寶懂了,不會再糾纏,而是打從心底祝福姐來生順遂。

女子在小寶額頭落下一吻,“再見……”頭也不回地進入冥界通道。

再見,再也……不見。

小閻王走到通道前忽然止步,看住嘉煜:“結果雖然是好,但你太亂來了。人不要對自己盲目自信,倘若你沒算準,被他刺中,我可不會因為你一句‘意外’再續你一條命。”

嘉煜聳聳肩:“我這不是沒事嘛。”

小閻王:“哼。作為長輩要點你一句,凡事,量力而為,莫要過火。”

嘉煜對比着兩人的身高外貌,怎麼看怎麼覺得好笑。不過……小閻王乃千歲之軀,的確有資格訓人。

嘉煜笑笑:“啊,受教。以後不會了。因為……家裏還有人在等我。”

小閻王白了他一眼,消失在冥道中。

……

晚上,嘉煜回家,欣怡笑盈盈開門:“嘉煜,歡迎回來!”

“歡迎回來。”——正因為家裏還有她等着他,所以說什麼他都不能讓自己有事。

飯桌上全是新菜色,他看得出這些不好做。

——是誰融化了他?

心裏,真的很暖。

欣怡身子前傾湊到他跟前:“你好像很高興!發生了什麼好事?”

他抱住她:“唔,很多。”

“等等……我、我沒刷牙……唔……”

他已吻住她。

當然高興了。

因為,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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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死神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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